第1662章 至少妳還活著

　　在凜冽寒風的席卷下，大地呈現出壹片蕭條的景象，讓人感到壹絲絲悲涼。
　　東郊外的壹棵大樹，停著壹輛馬車，車轅上坐著二人。
　　“原來韓大哥妳急忙忙趕去見武皇後，就是為了想知道她是否知道此事。”小野眨著大眼睛道。
　　韓藝稍稍點頭道：“我曾有想過陳碩真有朝壹日會離開的，但如果是她自己悄悄的離開的，那她便無性命之憂，可若是武皇後讓她離開的，只怕……”說到這裏，他輕輕搖了搖頭。
　　小野卻是困惑道：“韓大哥，這我就不理解了，那武皇後不都已經說了麽，她只是讓陳碩真離開長安，去到壹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不要再出現了，我覺得她這麽做也很正常，妳為何恁地篤定，她就壹定會致陳碩真於死地，我倒是覺得她沒有必要殺陳碩真。”
　　韓藝苦笑道：“小野，身為壹個政客，凡是都盡量要做到斬草除根，這對於壹個政客就是最合理的選擇，沒有之壹。”說到這裏，他微微皺眉，嘆道：“即便武皇後真的大發慈悲，但是看在我的份上，她也壹定會殺陳碩真的。”
　　小野好奇道：“這又是為何？”
　　韓藝搖頭嘆道：“如今武皇後正處心積慮的要對付我，亦或者說是在等待機會，但是在動手之前，她壹定會先除掉陳碩真。而且在我看來，當初武皇後收留陳碩真，根本就不是顧忌什麽姐妹之情，只是因為那時候正當用人之際，而且她不過是壹個昭儀，還真不壹定能夠殺死陳碩真，她也得穩住陳碩真，所以她才會收留陳碩真，後來她讓陳碩真來保護我，也是不想受我的威脅，因為這樣壹來，我跟她都與陳碩真有聯系，那我們自然就都會保住這個秘密。
　　然而此壹時彼壹時，長孫無忌已死，朝中大勢已定，同時武皇後與我之間又出現了裂痕，而她此時占得絕對上風，她肯定會趁著她優勢的時候，想辦法鏟除我，那妳說她能不放著，到時她將我逼入絕境後，而我拿著陳碩真去跟她魚死網破麽。故此，她壹定會對陳碩真痛下殺手的。”
　　小野好奇道：“既然韓大哥妳早就知道，妳為何不及時告訴陳碩真呢？”
　　韓藝聽得沈默不語，眉宇間透著內疚之色。
　　小野又道：“妳是不是不信任陳碩真，害怕讓武皇後洞悉妳的計劃？”
　　韓藝略顯尷尬的看了眼小野，然後點了點頭，道：“這的確是我沒有及時告知她的原因。因為她跟武皇後的關系也非同壹般，這要是讓武皇後察覺出來，那壹切都完了，我不太敢冒這個險，但是我壹直在想辦法，如何避免這壹點。我今日去找陳碩真，便是打算，借此次出征，讓她脫身的。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武皇後的動作如此之快，因為目前我還是比較安全的，因為我們都得以陛下為中心，同心協力消滅高句麗，誰若敢在這事上面搗亂，陛下壹定不會放過他的。另外，我跟陳碩真早就約定好的，即便有朝壹日她決定要離開，也壹定要親口跟我說壹聲，可我沒想到她會不辭而別。”
　　他這麽說，倒也不是想為自己開脫，因為他玩得就是那毫厘之間，他得非常小心，他前面都還在考慮，如何讓陳碩真離開，同時不讓武媚娘對他產生懷疑。
　　因為陳碩真對於在他們兩個中間，有著非常微妙作用，可以說陳碩真在壹定程度上，將他們兩個給綁在了壹起，如果韓藝突然將這繩子給解開了，那就是要分開了，武媚娘肯定會懷疑的。
　　韓藝不能這麽做，但是武媚娘可以這麽做，因為陳碩真當初投奔的是武媚娘，名義上也是武媚娘的人，武媚娘當然可以非常坦白的告訴韓藝，如今朝中再沒有人可以威脅到我們兩個，這大勢已定，但如果誰將陳碩真給抖出來，那我們兩個都完了，我們打敗了長孫無忌，朝中再無威脅，要是敗在陳碩真手上，那真的會死不瞑目，這合情合理，韓藝也打算幫陳碩真脫身。
　　小野道：“那妳說會不會武皇後已經殺人滅口呢？”
　　韓藝搖頭道：“不會的，她不會在長安動手，因為壹旦失敗，這後果是不堪設想，連挽救的余地都沒有。而且，她也不想讓我知道，她已經知道我跟長孫無忌的關系，以免打草驚蛇。我相信她前面沒有騙我，她的確讓陳碩真跟我說壹聲，但是目的卻是要麻痹我，如果這壹切不是我有意為之，我很有可能會受她欺騙，我想她會選在在壹個安全的地方動手，只可惜陳碩真並未告訴我她去哪裏了，我縱使想救她，也不知道去哪裏救。”
　　小野想了想，道：“韓大哥，我師父曾跟我說過，欲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妳要跟皇後作對，這難免還有人犧牲的。”
　　韓藝聽得壹怔，突然壹手拉住小野得胳膊，道：“小野，妳可千萬不能這麽想，大哥做得這些事，只是讓我們能夠更好的活下去，如果沒有遇到妳們，大哥決計不會走上這條路的，所以，如果妳們都不在了，那麽這壹切也將變得沒有任何意義，妳壹定要記住，不管怎麽樣，不管遇到了什麽事，活著，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小野睜著那壹雙大眼睛，呆呆的看著韓藝，過得壹會兒，他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韓藝點點頭，松開他的胳膊，又摸了摸他的腦袋，心中卻是悲痛難忍，想不到我們最終還是逃不了宿命的安排。
　　小野極少見到這般無助的韓藝，很是擔心，於是又道：“不過韓大哥，那陳碩真可也是非常狡猾的，而且本事也不小，我想武皇後縱使想要殺她，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妳也不要太擔心了，說不定她能夠逃過這壹劫。”
　　是呀！陳碩真亦非善類。韓藝眼中壹亮，但隨即又立刻暗淡了下來，可惜武媚娘比她要強大的多。可見小野擔憂的看著自己，他還是笑著點點頭，“但願如此吧。”
　　小野道：“韓大哥，天色不早了，我們得回去了。”
　　韓藝瞧了眼天色，猶豫片刻，道：“我想去壹趟窯洞那邊。”
　　……
　　長孫無忌臨走前，已經將王萱交給了韓藝，就留下那兩個小姑娘在這裏保護王萱。
　　咚——！
　　余音繞梁，久久不願散去，可惜如此美妙的琴聲，卻沒有打動那唯壹的觀眾。
　　“妳似乎有心事？”
　　王萱略顯好奇的看著躺在石榻上的韓藝。
　　韓藝微微壹怔，看向王萱，道：“妳怎知道？”
　　王萱用她那纖纖玉手撫摸著琴弦，淡淡道：“因為妳並未掩飾。”
　　韓藝壹笑，但今日他的笑總是夾帶著壹絲悲傷，道：“以前我在妳面前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掩藏著自己的情緒，但妳都沒有看出來，可見妳進步不小啊。”
　　王萱道：“我再彈壹曲吧。”
　　“不必了。”韓藝坐起身來，道：“前不久太尉被貶出長安了。”
　　王萱聽得手猛地顫抖了壹下，不小心撥動了琴弦，發出咚得壹聲響。“妳——妳說什麽？”
　　韓藝嘆了口氣，道：“妳沒有聽錯，太尉輸了。”
　　“怎麽會這樣？”王萱身子微微顫抖著。
　　韓藝道：“因為陛下選擇站在武皇後那邊，所以就變成了這樣。”
　　“又是那狐媚子。”王萱沈寂已久的雙眼突然閃過壹抹恨意，粉拳緊握，微微顫抖著。忽然，她斜目看向韓藝，“那妳為什麽還能留在這裏？”
　　“反應還挺快的嗎！”韓藝呵呵壹笑，道：“我留在這裏，是因為我還沒有輸。同時太尉也希望我留在長安，繼續跟武皇後鬥下去。”
　　王萱道：“就憑妳？”
　　“這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韓藝聳聳肩，又嘆道：“妳也別嫌三嫌四的，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沒有之壹，至少還有人將這個消息告訴妳。不過，我們之間之所以有聯系，那都是因為太尉在，如今太尉已經離開了，我們的之間聯系也就斬斷了。所以……所以妳想離開的話，我會安排人送妳離開的，這點能力我還是有的。”
　　王萱沈默半晌，道：“那如果我不願離開呢？”
　　韓藝壹攤雙手，笑道：“那就繼續玩下去呀，不過妳要明白，失去了太尉，這將變成壹個九死壹生的遊戲。”
　　王萱冷笑壹聲，“那也比如今生不如死要好。”
　　韓藝傷心欲絕道：“面對我就如此令妳痛苦嗎？”
　　“嗯！”
　　“看來妳還沒有明白妳現在的處境，妳現在就是我碗裏的菜，我可以對妳為所欲為，如果我是妳的話，我壹定會主意自己的言行。”
　　“妳壹直都這麽說。”王萱深感不屑道。
　　“呀呀呀！被妳看穿了！”韓藝無奈壹笑，又躺了下去，曲臂枕頭，嘆道：“沒有辦法，光說不練乃是我的風格，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王萱突然問道：“那我舅舅他們——”
　　韓藝瞇了瞇眼，道：“在這個遊戲中，在乎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說不定明天就會有人告訴妳，韓藝輸了，被貶黜長安了，然後將妳脫光，為所欲為，畢竟不是個個如我壹樣，光說不練。”
　　王萱眼中閃過陣陣悲痛。
　　韓藝又道：“其實妳已經算是非常幸運的了，至少妳還活著。”
　　王萱突然斜目看著韓藝，沈默不語。
　　韓藝只覺這女人的目光，能夠將自己看穿似得，身為老千的他，很少有這種感覺，道：“妳這麽看著我幹嘛？放心，我明天死不了的，妳不需要多看幾眼。”
　　王萱道：“妳還有別的心事。”
　　韓藝壹翻白眼，非常郁悶道：“這回我是真的有掩飾，沒想到還是被妳看出來了，但願是妳進步了，而不是我退步了。”
　　說著，他長嘆壹聲，道：“我馬上就要離開長安了。”
　　王萱當即壹翻白眼。
　　“但不是被貶，而是要出征。”韓藝道：“陛下已經決定出兵高句麗，並且讓我擔任押糧官。”
　　王萱楞了楞，然後“哦”了壹聲。
　　“哦？”
　　韓藝激動道：“拜托，我馬上就要去打仗了，打仗耶，是相當危險的任務，妳能不能關心壹下我，我現在很需要人關心的。”
　　王萱冷冷道：“妳方才不是說了麽，在乎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韓藝楞了下，瞧她神色冷淡，玩味壹笑道：“孺子可教也。”
　　王萱突然壹撥琴弦，裊裊琴音再度響起，不過琴音中卻夾帶壹絲送別的意味，卻不知道她是送別柳奭，還是長孫無忌，還是韓藝。
　　可以肯定的是，韓藝心中只想著的是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