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禦人之術

　　“這頭犟驢真是欺人太甚，可惡至極……！”
　　李治罵咧咧的來到寢宮，屋內的武媚娘聽得壹臉詫異，“陛下，妳不是去見盧師卦了麽？這是誰把妳氣成這樣了。”
　　“還不就是盧師卦那頭犟驢。”
　　李治怒不可遏道：“朕以為他在外面轉壹圈回來，性子應該收斂了許多，哪知道還是跟以前壹個德行，倔強的要命，死都不肯低頭。”
　　武媚娘困惑道：“這——這又是怎麽回事？”
　　李治將壹封奏章扔在桌上，“妳自己看吧。”
　　武媚娘疑惑的瞧了眼李治，又拿起奏章打開壹看，詫異道：“認罪書？”
　　李治道：“妳看看，妳看看，這犟驢寫的都是壹些什麽，朕好不容易才將這事了結，他這麽壹鬧，這事怕就會鬧個沒完沒了了。”
　　武媚娘看了壹會兒，合上奏章，道：“陛下，盧公子將這份認罪書遞上來是什麽意思？”
　　李治道：“還能是什麽意思，他認為此案疑點頗多，不能就此判決，朕是好說歹說，就差沒有將話說穿了，可是這犟驢不但不聽，反而教訓起朕來，說朕貴為君主，當以身作則，不能枉顧律法，顛倒黑白，還說什麽到時群臣效仿朕，國將必危，妳看他說的這是什麽話，朕若非念及昔日友情，非得壹刀殺了他，他明明就知道這封認罪書壹旦被人知曉，會惹出多大的亂子來，但是他還在這裏跟朕較勁，朕當時都快給他氣死了。”
　　武媚娘咯咯壹笑，道：“這盧公子還真是有趣。”
　　“朕可沒覺得哪裏有趣了。”
　　李治道：“其實他這種性格，根本就不適合入仕，朕當時確實欠考慮了。”
　　武媚娘聽得微微壹楞，笑道：“那不知陛下是如何處置盧師卦的呢？”
　　李治嘆了口氣道：“朕也不知道，明日就要宣判了，朕可不是在這關頭出什麽差錯，只好先叫人看著他的。”
　　武媚娘笑而不語。
　　李治斜眸壹瞥，道：“這有什麽值得好笑的嗎？”
　　武媚娘道：“陛下，貞觀時期，朝政清明，能臣輩出，但是要說這朝政清明是因為滿朝文武皆是君子嗎，依臣妾之見，那也未必，縱觀古今，哪朝哪代，沒有能臣，但是有些朝堂是烏煙瘴氣，有些朝堂卻是朗朗乾坤，區別就在於君主，明君，則朝政清明，昏君，則朝政腐敗。”
　　李治聽得若有所思。
　　武媚娘繼續說道：“記得太宗聖上曾言道，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古之致治者，豈借才於異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誣壹世之人。太宗聖上還只是說世上人才輩出，說沒有人才的人，只是妳不會識人罷了。而陛下前面就有這個壹個人才，但是陛下卻想棄之不用。
　　作為君主，治理國家，需要的是各式各樣的人才，因為治理天下，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困難，有些困難，君子是無法解決的，只有用小人才能解決，反之亦然，所以朝堂之上有君子，有小人，也有奸人、惡人，這樣朝堂上才會達到平衡，而陛下在處理國事時，才不會覺得人才困乏。
　　有小人、奸人的朝堂不是壞事，是很正常的，出現不正常的事，那只能怪君主用人不當，只會用君子的君主，絕非賢主。臣妾以為，作為陛下作為國君，應該要做到知人善用，讓每個人待在自己合適的位置上，好比國舅公和魏公，此二人性格截然相反，倘若將二人調換壹個位置，朝堂必亂，二人的長處也得不到發揮。
　　盧師卦為人正直，處事公道，才華橫溢，而且醫術精湛，是壹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他的這壹份認罪書也沒有錯，錯就錯在他在不合適的時候遞了上來，倘若陛下因此就不敢再用他，那陛下遲早有壹日會跟那封德彜壹樣，仰天長嘆，‘非不盡心，但於今未有奇才耳。’”
　　李治壹邊聽著，壹邊回想起父親的禦人之術，突然茅塞頓開，不禁連連點頭，道：“媚娘，妳的說得對，此事怪朕，怪朕啊！倘若今日棄盧師卦，他日必將追悔莫及。”
　　武媚娘壹笑，道：“陛下只是壹時氣急，過錯倒也談不上，太宗聖上不也經常喊著要殺魏征嗎。”
　　李治哈哈壹笑，心頭郁悶壹掃而空，笑道：“媚娘，真是想不到妳對這禦人之術，理解的如此透徹。”
　　武媚娘嬌羞壹笑，道：“什麽禦人之術，這都是臣妾書上學來的，也就只能拿來勸勸人。”
　　李治笑了笑，又愁眉難展道：“但是這事也非常棘手，以盧師卦的個性，他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的，朕現在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武媚娘笑道：“陛下，向對的人，問對的問題，也是屬於知人善用。”
　　李治聽得壹楞。
　　正當這時，壹個宮女在外面道：“啟稟陛下，皇家特派使，鄭禦史、王禦史求見。”
　　武媚娘笑道：“獻計的不就來了。”
　　……
　　兩儀殿內。
　　“微臣參見陛下。”
　　“免禮！”
　　李治淡淡道：“妳們三個深夜求見，是有何要緊之事？”
　　韓藝見他神色平淡，心裏暗道，李治學壞了，竟然還學會打官腔了。道：“陛下，不知盧師卦前面可有來找陛下？”
　　李治哼了壹聲，道：“休提此人，提起來，朕就壹肚子的火，真是氣死朕了。”
　　鄭善行忙道：“陛下，盧——”
　　“妳還敢提。”
　　李治喝止道。
　　妳說不提就不提啊，這又不是後世，友誼的小船說翻就能翻的。
　　鄭善行不管不顧，繼續說道：“陛下，盧師卦只是壹時沖動，微臣懇請陛下饒他這壹回。”
　　“壹時沖動？”
　　李治冷笑壹聲，將那壹封認罪書扔到他們三人腳下，道：“壹時沖動能夠寫出這麽細致的認罪書嗎？”
　　鄭善行趕忙撿起打開壹看，片刻間，便是大汗淋漓。
　　李治道：“妳們是知道實情的人，若是這封認罪書泄露出去，又要生出多少波瀾來，他盧師卦擔當得起麽。”
　　王玄道道：“陛下，盧師卦此舉雖極為不妥，但是還請陛下念在他為此案也出了不少力的份上，再給盧師卦壹次機會。”
　　李治哼道：“若非看在這份上，朕當時就將給他殺了，還教訓起朕來了，說朕顛倒黑白，真是豈有此理。”
　　鄭善行、王玄道面面相覷，壹臉苦色，忽然，二人似乎覺得少了什麽，轉目望向韓藝。
　　韓藝見二人看來，立刻道：“陛下說的極是，殺，這種人壹定得殺壹儆百，決不能姑息，微臣以為當治盧師卦大不敬之罪，判以死刑。”
　　鄭善行、王玄道震驚不已。
　　沒辦法，韓藝是後世來的，友誼的小船說翻就能翻的。
　　李治楞了楞，不敢置信道：“妳說什麽？”
　　韓藝道：“微臣建議處死盧師卦，這認罪書都只是小事，關鍵是他還辱罵陛下了，必須嚴懲不貸。”
　　鄭善行聽得火冒三丈，雙目壹睜，正欲開口罵韓藝這個不講義氣的小人，邊上的王玄道趕緊拉住他，微微搖頭，讓他先別出聲。
　　可惡！這小子擺明就是要讓朕難堪啊！李治心裏暗罵，咳了兩聲，道：“這盧師卦雖然行事莽撞，沖撞了朕，但也罪不至死吧。”
　　小樣！哥們是玩這壹招的行家，妳這是班門弄斧啊！韓藝道：“那就將他發配邊疆，讓他去修長城。”
　　這小子，還得寸進尺了，我大唐幅員遼闊，豈非秦漢可比的，這長城不得修道草原上去啊！李治原本是打算嚇嚇他們，讓他們主動將辦法說出來，現在好了，人沒有嚇著，還弄得自己騎虎難下，道：“這倒是壹個辦法，唉，其實朕倒也不想嚴懲他，只是妳們也知道盧師卦的性子，倘若這事傳出去，後果會多嚴重，因此朕才會暫時羈押他，如果實在是沒有辦法，也只能讓他去修長城了。”
　　說著，他雙目瞪向韓藝，仿佛再說，妳小子見好就收。
　　就知道恐嚇人家，這尼瑪才是真正的帝王之術啊！韓藝低頭不語。
　　王玄道、鄭善行相覷壹眼，面色犯難。
　　韓藝見二人急得汗都出來了，心有不忍，開口道：“如果陛下既不想處死盧師卦，又不想此事傳出去的話，那——也不是很難。”
　　“那妳還不快說。”
　　李治瞪著韓藝道。
　　人家韓藝可是千門高手，甭管是裝逼，還是裝傻，妳裝得過他麽？
　　……
　　半個時辰後。
　　“卑職參見陛下。”
　　“開門。”
　　“是。”
　　李治對盧師卦還算是不錯，將他羈押在壹處環境清幽的小院中。
　　盧師卦見李治來了，起身作揖道：“微臣參見陛下。”
　　李治道：“妳可有反省？”
　　盧師卦道：“微臣反省過，微臣也知道自己錯在哪裏，願意接受任何處罰，但是此案若就此判決，那便是錯上加錯，畢竟這可是好幾條人命啊，還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荒謬！”
　　李治冷笑壹聲，道：“朕看妳根本就沒有反省。”
　　說著，他將奏章扔到盧師卦腳下，道：“妳自己看看妳寫的都是壹些什麽狗屁不通的東西，什麽傷口、淤傷，朕根本就看不懂，朕也沒有見過誰拿這個來做證據的，這要說出去，非得讓人笑掉大牙，朕知道妳盧師卦醫術精湛，但是妳這些證據沒有壹樣是經過證實的，憑什麽服眾？
　　而且妳也不能反駁張銘就是兇手的事實，光憑妳盧師卦壹句話，朕就得繼續調查，要是這樣的話，這案子怕是審壹年也審不完，究竟是朕徇私枉法，還是妳在這裏徇私枉法，妳要有本事拿出壹些具體的證據來證明蔣獻是兇手，不要拿這些別人都看不懂的東西來糊弄人。”
　　盧師卦皺眉不語。
　　“怎麽？無話可說呢？”
　　李治哼了壹聲，道：“妳既然沒有實質證據來證明妳的說法，又要逼著朕繼續審查，妳究竟是何居心？”
　　盧師卦兀自不語。
　　李治偷偷瞥了他壹眼，道：“不過妳這種精神倒是可嘉，朕答應妳，如果有朝壹日，妳能夠證明妳說的證據是對的，並且令人信服，朕就還張銘壹個清白，但妳若在無法證實的情況下，還在外面妖言惑眾，搬弄是非，那就休怪朕不講情面了。”
　　盧師卦掙紮片刻，突然作揖道：“還望陛下信守承諾。”
　　李治不屑道：“君無戲言。哦，禦史臺也不需要妳這種張口只會說空話的禦史，不過民安局那邊倒是需要壹個郎中，這樣吧，朕現在就免除妳監察禦史的職責，到時妳就去民安局上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