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1章 我是被逼的

　　面對李治的責罵，韓藝壹臉驚愕之色，道：“微臣——微臣以為——以為陛下會誇獎微臣的。”
　　“誇獎妳？”
　　李治雙目迸射出火光來，對著韓藝怒噴道：“妳知不知道就連吏部銓選官員，這第壹項考核的就是樣貌身形，言行舉止，非朕以貌取人，只是官員畢竟是代表朝廷的，言行舉止同樣也是非常重要的。可是妳看看妳招來的九品院士，從頭到腳，哪壹點像壹個官員，要是讓百姓見到這些人穿著官服，妳認為百姓還會對朝廷有信心嗎？到時只怕會貽笑大方，還有，妳當朕真的可以不在乎士林嗎？朕還得依靠他們，妳究竟有沒有考慮過朕的難處，妳這是為君分憂，還是為君添禍。”
　　他心裏當然是反對那些農夫、工匠出任院士，百分之壹萬的反對，因為朝廷也有朝廷的禮樂制度，那些人大字不識壹個，長得又是那麽寒酸，這官員的基本還是要得體的吧，如果需要他們，妳讓他們當個小吏就算了，妳還取壹個院士，妳這不是打天下士林的臉麽，他之所以當時沒有發作，就是因為當時他只能偏向百姓那邊，他身為皇帝又豈能說以百姓為辱，只能說壹番大道理來震懾那些大學士，但是他心裏知道，這是韓藝給他下的套。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韓藝口中奇能異士就是這些農夫、工匠，如今腸子都給悔青了。
　　韓藝點點頭道：“關於這壹點微臣知罪，如果沒有陛下那壹番話，微臣也知道陛下肯定會訓斥微臣的，可是陛下，妳方才沒有瞧見那些大學士臉上的表情麽？”
　　李治就有些納悶了，感覺自己在雞同鴨講，道：“什麽大學士的表情？”
　　韓藝吞咽壹口，道：“就是崇拜的表情呀！哇！陛下難道妳不知道妳方才可是說了壹番話驚世之論，如士、農、工、商缺壹不可，尤其是那壹句‘我大唐文化之精髓便是在這‘包容’之中。’微臣聽罷，猶如沐浴春風之中，暖到心坎裏面去了。
　　壹直以來，工商階級地位卑微，受人歧視，可陛下壹句缺壹不可，足見陛下將他們視之如壹，他們要是聽到陛下這話，心裏自當將陛下奉若神明，只願生生世世做陛下的子民。就別說工商階級了，那些大學士其中也不乏寒門出身，李太史便是，他聽到這話，心裏也定是非常感動，微臣方才就發現他眼角含著淚光。”
　　李治詫異道：“是嗎？”
　　“絕對是的！”
　　韓藝豎起三根手指就道：“微臣敢對天發誓，陛下這壹番話，就直接奠定了我大唐曠古爍今之偉業，只因陛下那海納百川的胸懷，這才是真正的以德服人。難道陛下並未發覺？哎喲，這就更值得人們敬仰了，因為由此可見，陛下並非是故意說的，而是由心而發，可見陛下是將每壹個人都視作子民，不論習俗，不論階級、不論男女，不論思想，哇——這是多麽偉大的情操啊！”
　　這李治說那壹番話，主要擔心又引起士庶之爭，不想事情嚴重化，倒還真沒有想太多，如今再想想方才群臣的表情，以及他說的那壹番話，突然自己都被自己的智商和情操給感動了，得意之色，躍然於紙。忽然，他眉頭壹皺，哼道：“妳休要在這裏糊弄朕，妳先將這院士的事給朕說明白了，妳別以為朕什麽都不知道，妳分明就是故意挖了個坑，讓朕往裏面跳。”
　　靠！這都沒有忽悠到他，真是失敗！韓藝訕訕壹笑，道：“陛下教訓的是，其實微臣也沒有打算向陛下隱瞞是微臣在從中作梗，但還請陛下見諒，微臣也是被逼無奈。”
　　“被逼無奈？”
　　李治哼了壹聲，道：“什麽被逼無奈，朕看是狗屁不通，妳招他們來賢者六院，那也就罷了，沒有人會幹涉妳，可問題是妳為什麽偏偏要將他們升為九品院士？妳多給他們壹些錢，他們也會盡心竭力，他們可能連九品院士的含義都不懂，誰又逼妳了。”
　　韓藝抹著汗道：“是是是，陛下說得極是，其中原因，微臣自當會向陛下解釋清楚，但是在此之前，微臣想問陛下壹句，陛下是否認同賢者六院？”
　　李治道：“要是不認同，朕豈會準許妳建辦賢者六院，妳當朕視國事如兒戲麽。”
　　他可不蠢，賢者六院只是研究農田、桑田、農具的，就算失敗，那也沒有什麽關系，如果成功呢？這是話最小的代價換區高回報。
　　“微臣不敢！”
　　韓藝又道：“陛下，常言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賢者六院唯壹的任務就是研究如何在有限的土地和人力上，種植出更多的糧食，以及尋找更多的糧食來源，畢竟這人口在長，土地是不會長的。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賢者六院不會涉及到壹丁點的權力，因為跟權力是沒有壹丁點交集，我們只是研究農學、醫學、工學等有助於國家發展的學問而已。但是賢者六院需要這些方面的天才，如何吸引這方面的天才，無外乎三者，權力，金錢，榮譽。賢者六院跟權力毫無瓜葛，金錢死可以吸引尋常百姓，但是不能吸引那些真正有天賦人，那些人肯定還是想要去弘文館，再來，微臣身為戶部侍郎，如果給予賢者六院官員極高的俸祿，那會有更多的人不滿，因此剩下的就只有榮譽了。
　　微臣這麽做，只不過是想拿著榮譽來吸引人才來賢者六院，因此臣才將賢者六院的官員取為院士。至於為什麽請那些農夫、工匠，並非是為此嘩眾取寵，只是因為我們賢者六院真的非常需要他們的經驗，他們就是我們賢者六院中的基礎，微臣是壹個商人，又是戶部侍郎，絕不會浪費每壹文錢。”
　　李治聽後，臉色稍微緩了些，韓藝說得也不道理，賢者六院比弘文館就還要純粹壹些，無法涉及到權力階層，除非升到戶部、工部去，那又另說了，但是在賢者六院是肯定沒有權力的，要是妳權力不給，榮譽也不給，那鬼來這裏上班呀，完全沒有盼頭呀，而且從韓藝的行為也看得出，這些農夫年紀不小，妳讓他們涉及權力，他們也沒有這個能力，道：“既然如此，妳為何事先不跟朕說？”
　　韓藝道：“回稟陛下，這是因為微臣知道陛下有陛下的難處，如果微臣當時就跟陛下說，那麽陛下若是允許了，天下士林都會對陛下感到不滿，微臣就無所謂，反正破罐子——這也不是——是早已經得罪了天下士林，這樣壹來的話，那麽陛下就是無辜的，錯都在微臣，但是微臣沒有想到，到底還是將陛下拉了進來，微臣對此深感愧疚。”
　　反過來說，如果李治不答應的話，那賢者六院就不可能壯大，更加不可能成功。
　　說來說去，韓藝還真有些被逼無奈。
　　李治聽得心裏稍稍有些感動，倒還真不好再怪罪韓藝。嘆了口氣，道：“其實妳每回與人爭論都有妳的道理，否則，朕又豈會支持妳，但是這朝中之事，又豈能只用道理來決斷的。”說到這裏，他搖搖頭道：“算了！妳也是壹心為百姓著想，但是朕只有壹個要求，就是不要再掀起什麽士庶之爭。”
　　韓藝道：“陛下請放心，微臣敢保證，絕不會出現上回的情況。”
　　李治納悶道：“妳憑什麽保證？”
　　韓藝道：“就憑陛下方才的那壹番話啊！”
　　李治楞了壹下，指了指韓藝，往皇家圖書閣走去。
　　“呼！”
　　韓藝長松壹口氣，趕緊抹了抹汗，然後跟了上去。
　　來到皇家圖書閣，李治立刻被這邊的氣氛給驚到了，這與方才劍拔弩張，刺刀見紅的氣氛截然不同，所有人都在低頭看著手中的書籍，恁地入神，即便李治和韓藝來了，也沒有壹個人註意到他們，當然，李治也是穿便裝，要穿龍袍的話，肯定又不同了。
　　李治可也是壹個愛書之人，太喜歡這氣氛了，擡了下手，示意那些隨行保鏢輕聲壹點，然後朝著韓藝使了個眼色。
　　韓藝立刻是心領神會，帶著李治往中院走去，行過廊道時，廊道上的讀者，真就沒有壹個擡頭的，李治不禁露出會心的笑容，入得閣內，發現窗邊上也站著不少人，甚至有壹些人，就捧著壹本書坐在墻角。
　　李治忽然看到壹人，壹笑，走了過去，直接從那人手中將書拿過來。
　　正是崔戢刃！
　　崔戢刃看得正入神，竟有人敢從他手中多數，當即怒目轉頭壹看，見是李治，頓時壹驚，正欲行禮，李治擡手阻止了他，反過封面壹看，小聲道：“數學入門。”不禁饒有興趣的看向韓藝，因為作者是韓藝。
　　這就有趣了，崔戢刃竟然看韓藝的書。
　　韓藝毫不避諱地說道：“這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微臣早已經領教過了，陛下也勿用感到詫異。”
　　崔戢刃只是淡淡壹笑，倒也沒有做聲，因為韓藝說得非常對，他從韓藝身上學習了不少的招數，他雖然生性傲慢，但在學習方面，他真的能夠不恥下問，他不會覺得向韓藝學習是丟人的時，他只覺得若敗在韓藝手裏，就是很丟人的事。
　　李治笑了笑，隨便翻了翻，只覺眼前壹亮，因為書中的知識都是結合生活中所遇之事，小聲向韓藝道：“送些這書到宮中。”
　　韓藝道：“微臣遵命。”
　　李治又將書遞還給崔戢刃，目光突然瞟向正斜靠在窗邊看書的鄭善行，道：“妳們幾個都來了。”
　　崔戢刃點點頭。
　　李治可是知道他們幾個的學問，心裏十分好奇，這圖書閣的書竟然能夠讓他們如此的專註，於是也自顧看了起來，發現很多書籍他都聞所未聞，他也想壹壹觀覽，但是他時間有限，因此每壹本都是隨意翻了翻，之後就讓韓藝送壹些到宮中去。
　　壹圈逛下來，韓藝是大出血啊！
　　但是李治還意猶未盡，這裏氣氛真是太好了，來到這裏只想看書，小聲道：“朕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這書閣是分等級的，有壹個書閣是專門為考生準備的。”
　　韓藝道：“是的，在南院，臣這就帶陛下去。”
　　“嗯！”
　　二人剛剛走到門口，崔戢刃他們突然走了過來，鄭善行笑道：“敢問陛下可是要去南院。”
　　李治點點頭。
　　鄭善行道：“臣等也想去看看。”
　　李治楞了下，突然反應過來，他們沒有資格去那裏，笑道：“那就壹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