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妙啊

　　賈平安壹進去就被蘇能安排在了老丈人那邊，算是撐場子。
　　親戚中德高望重的坐在正堂裏陪著蘇尚。
　　賈平安帶著兜兜和賈東進去。
　　兩個孩子行禮賀壽，蘇尚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壹叠聲把賈東叫過去，讓他背了壹首詩，眾人都誇贊不已。
　　老丈人有些重男輕女啊！
　　隨後兩個孩子去了後院，和外祖母蔣氏待在壹起。
　　賈平安坐下後，這些老人明顯謹慎了許多，但看到他謙遜，就漸漸放松了警惕。
　　“……那些人打斷了萬年縣小吏的腿，太子大怒，當即令人打斷了好些人的腿。”
　　“那麽兇？”
　　“是太子呢！未來的皇帝，當然兇了。”
　　壹群老漢吹的口沫橫飛，蘇尚問了女婿，“小賈可是如此？”
　　眾老漢都在看著他。
　　賈平安含笑道：“差不多。”
　　於是蘇尚又得意的和親戚吹噓。
　　蘇香帶著壹個親戚進來，見禮後親戚拱手，“見過趙國公。”
　　賈平安起身還禮，“見外了。”
　　老丈人家的親戚，今日又是老丈人的好日子，賈平安自然要親切壹些。
　　這就是女婿的責任。
　　蘇尚笑瞇瞇的道：“五郎以往說什麽傲視權貴，今日怎地對小賈這般客氣？”
　　來人說道：“妳等還不知道？趙國公帶著人沖進了權貴家，當場把那人拖了出來，拎著壹根棍子，壹口氣打斷了十條腿……都是權貴啊！”
　　呃！
　　剛才吹噓的老漢們懵了。
　　蘇尚撓撓有些高的發際線，“小賈，那些腿是妳打斷的？”
　　賈平安依舊謙遜的笑了笑，“是吧。”
　　瞬間室內的人都倒吸壹口涼氣。
　　壹個老人說道：“不是老夫說嘴，趙國公，得罪人太甚了不好呢！陛下那邊也會不滿。”
　　蘇尚擔憂的道：“陛下那邊可有話？”
　　來人笑了起來，眾人不滿，他這才說道：“好些地方都知曉了，妳等在家中卻不知道，陛下在路上得了消息，就令人飛馬而來，賞賜了趙國公壹根木棍子，這是說趙國公打得好呢！”
　　眾人哦的壹聲，蘇尚紅光滿面的道：“陛下英明，小賈厲害！”
　　眾人聽他說的有趣，不禁就哄堂大笑。
　　大笑聲傳到了後面。
　　蔣氏和壹群親戚坐在屋裏，屋裏還擺放了壹盆冰。
　　蘇家的兩個媳婦都在這裏招呼客人，蘇荷壹來就成了蔣氏的心頭肉。
　　“我家這個女兒從小就老實，憨憨的，不知道被人哄騙了多少。”
　　蔣氏壹邊說壹邊嗔怪的看了蘇荷壹眼。
　　蘇荷很老實的坐在那裏，身邊是兩個孩子。
　　阿娘不老實啊！
　　兜兜想到了自己經常被老娘坑的經歷，不禁滿腔熱淚。
　　“是啊！大娘子當年就是老實，所以才進了宮。本想著她進宮就算是弄了個金飯碗，又有她姨母照看著，以後得意著呢！可誰曾想竟然能出宮嫁人，還嫁給了趙國公，哎喲！這運氣好的，沒話說了。”
　　蘇荷低眉順眼的，符合眾人的判斷。
　　蔣氏問道：“給妳阿耶賀禮了？”
　　蘇荷愁眉苦臉的，“不知送些什麽，就準備了兩樣。”
　　蔣氏笑道：“都是壹家人，沒得這般見外，令人去問問妳阿耶就是了。”
　　眾人都贊同。
　　“三花。”
　　三花帶著木盒子進來。
　　“妳送去前院，罷了，兩個都給阿耶當賀禮。”蘇荷眼珠子壹轉，“不過要問問阿耶喜歡哪樣。”
　　阿娘又想和阿耶較勁！
　　兜兜對這些小動作門清，不禁皺皺鼻翼。
　　賈東站在那裏看著眉清目秀的，蔣氏心中愛煞，就問道：“三郎覺著妳外祖父喜歡什麽？”
　　賈東說道：“錢吧。”
　　這孩子！
　　蘇荷都怒了。
　　蔣氏卻詫異的看了賈東壹眼，“這孩子，有些意思。”
　　盒子送到了前院。
　　“大娘子問阿郎喜歡什麽。”
　　蘇家如今也有了仆婦。
　　“是什麽？”
　　蘇尚活到了這個份上，越發的自在了。
　　仆婦打開盒子。
　　“金碗？”
　　蘇尚壹眼就看中了金碗，拿出來把玩，“有趣！”
　　老丈人竟然喜歡這等東西？
　　賈平安覺得自己錯了。
　　前世他窮的壹批，和別人禮尚往來時，最喜歡實用的禮物，而非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蘇尚出身就這樣，如今日子好過了，但壹輩子的習慣哪能這般輕易改過來？
　　“這是什麽？玉佩？”
　　蘇尚最後才拿起玉佩，明顯是不喜歡。
　　晚些後院得了消息，蘇荷不禁得意壹笑。
　　“看看大娘子，依舊是這般憨實。”
　　蔣氏壹臉老母親的欣慰。
　　壹個仆婦進來。
　　時辰差不多了，蔣氏起身，“妳們坐著，我去前院看看酒菜可曾送來。”
　　到了前院，蔣氏尋了蘇香來問話。
　　“還沒到。”
　　蘇家現在也算是富裕之家，蘇尚的生辰自然不能在家中做飯……除非有好廚子。
　　“該到了。”蔣氏皺眉，“好些親戚和客人在等著，去問問。”
　　蘇香親自出馬。
　　他才將準備出門，酒樓的人來了。
　　壹個夥計急匆匆的道：“咱們酒樓來了貴客，掌櫃說了實在是對不住，定錢給退。”
　　夥計把包袱放下，打開。
　　“走了啊！”
　　夥計出門溜了。
　　蘇香氣炸了。
　　“豈有此理！”
　　蔣氏差點崩潰，“客人都在等著呢！這家人怎麽做生意的，說退定錢就退定錢。”
　　蘇香跺腳，“此事……先別爭執，免得阿耶那邊煩惱。要不我去再尋壹家。”
　　蔣氏氣沖沖的回到了後院。
　　飯菜鐵定會晚來，她必須要解釋壹二，把主要責任分清楚，否則親戚們會認為蘇家怠慢。
　　“那家酒樓竟然說什麽有貴客來了，就把我家的定錢給退了。”
　　“啥？豈有此理！”
　　眾人壹陣討伐，蘇家的責任成功丟掉。
　　但飯菜得趕緊啊！
　　蘇荷坐在那裏，兜兜在嘀咕，“阿娘，那人好過分。”
　　賈東說道：“該打！”
　　蘇荷起身，“阿娘，此事要如何弄？”
　　蔣氏頭痛，“妳二兄去尋新的酒樓，妳大兄去尋廚子，壹邊不成壹邊成，不弄好了酒菜，對不住親戚。”
　　眾人又是壹陣安慰。
　　蘇荷起身道：“阿娘，我來可好？”
　　蔣氏嘟囔道：“本想請女婿出手的，只是覺著丟人。”
　　蘇荷笑了笑，說道：“三花去尋了小魚，讓他快馬去長安食堂壹趟，趕緊弄了酒菜來，越快越好。”
　　“長安食堂。”有人說道：“那可是貴的不行。”
　　蘇荷微笑，“那是賈家的產業，放心。”
　　那婦人哦了壹聲，嘴巴就沒閉上過。
　　這是彌補手段，很不錯。
　　蘇荷繼續吩咐道：“讓王老二去壹趟那家酒樓，就說……做人要厚道。”
　　就這麽？
　　眾人笑了笑。
　　“大娘子果然厚道。”
　　不愧是憨實天真的蘇大娘子。
　　晚些酒菜送來，客人們吃的贊不絕口。
　　酒足飯飽後，眾人在前院會和，尋找自家的男人。
　　“多謝款待！”
　　今日這頓飯吃的太安逸了，親戚們心滿意足。
　　蘇尚打頭，蘇能蘇香，還有賈平安也在，壹起送客。
　　出了大門。
　　外面站在壹個男子。
　　此刻夕陽西下，眾人被嚇了壹跳。
　　男子束手而立，賠笑道：“敢問蘇公可在？”
　　蘇尚出來，壹臉懵，“妳是……”
　　蘇香跟在後面，瞬間眼眶就紅了，氣的不行，“阿耶，這就是原先咱們家定酒菜的酒樓掌櫃楊林。”
　　蘇尚再好的脾氣也變了臉，“妳還來作甚？”
　　壽辰之日被酒樓爽約，差點導致賓客餓著肚子回家，這份羞辱啊！
　　那些賓客也是冷笑。
　　噗通！
　　楊林跪下了。
　　他喊道：“我利欲熏心不是人，只求蘇公饒我壹次！”
　　他舉手奮力抽打著臉頰。
　　啪啪啪！
　　賈平安低聲問道：“這是誰弄的？”
　　他不信這個掌櫃會良心發現來請罪，得意洋洋才是王道。
　　王老二低聲道：“郎君，是二夫人的吩咐。”
　　“什麽意思？”
　　“二夫人說做人要厚道。”
　　蘇荷出來了。
　　見到是楊林，她說道：“今日是家父的壽辰，何等要緊的日子，就算是真有貴客臨門也得提前說壹聲吧？差點讓家中丟盡臉面。”
　　是閨女弄的？
　　蘇尚和蔣氏面面相覷。
　　蘇荷準備上馬車，“等著封門吧。”
　　楊林嚎叫壹聲，“夫人饒我壹次吧！”
　　蘇荷上了馬車。
　　“夫君，走吧？”
　　聲音還是那個聲音，但賈平安……
　　蘇尚和蔣氏更是目瞪口呆。
　　“這還是大娘子？”
　　……
　　回到家先安頓好了兩個孩子，賈平安就拽著蘇荷去了角落裏。
　　蘇荷面色微紅，“夫君妳要作甚？”
　　“家裏人多，我也不喜歡戶外！”
　　賈平安問道：“今日怎地這般殺伐果斷？”
　　蘇荷說道：“因為被欺負了呀！”
　　是哈！
　　賈平安猛地想起了許多事兒。
　　蘇荷的運氣很好，進宮有姑母蔣涵罩著，去了感業寺也是住持，地位尊崇。出宮嫁給賈平安堪稱是掉進了福窩窩中……
　　她就沒怎麽被人欺負過。
　　所以誰也沒見過她真正發怒的模樣。
　　女人啊！
　　都是千面人！
　　“那家酒樓少說要封門三日，也算是出口氣，外加告誡。”
　　蘇荷這話壹出，依舊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女人。
　　晚上時，夫妻滾床單，賈平安突然問道：“這是不是欺負？”
　　蘇荷摟著他的脖頸點頭，“是呢！”
　　賈平安氣喘籲籲的。
　　事畢。
　　賈平安踹息良久。
　　蘇荷突然說道：“夫君，要不……再欺負我壹次？”
　　氣喘籲籲的賈平安：“……”
　　……
　　早上起來，小棉襖精神抖擻的在等著。
　　“阿耶，二郎和三郎何時能跑步？”
　　兜兜躍躍欲試的想當大姐頭。
　　“再等等吧。”
　　老二和老三才四歲多，賈平安覺得應當再等幾年。
　　老大出來了。
　　父子三人開始拉伸熱身，去了前院後，王勃已經在等候了。
　　兜兜問道：“王師兄上次說苦練了許久呢！”
　　王勃點頭，傲然道：“今日定然不會落後於師妹。”
　　賈平安淡淡的道：“走！”
　　徒步的話人還容易走神想事兒，跑步的時候賈平安覺得自己的精神很集中。
　　跑了壹半，回頭看了壹眼。
　　“子安呢？”
　　兜兜邊跑邊回身，變成了倒著跑，“阿耶，王師兄不見了。”
　　王勃在後面喘息如牛。
　　“我……我上次跑的……跑的老快了，怎地……怎地還追不上？”
　　他拼命追趕。
　　“啊……”
　　賈平安聽到了慘叫聲，止步問道：“子安。”
　　“先生，我無事。”
　　腿抽筋的王勃痛苦的俯身捏住小腿，拼命的想把痙攣的肌肉給扯開。
　　他咬牙忍住痛苦，不斷的掙紮著。
　　黑暗中，壹人跑了過來。
　　“王師兄。”
　　王勃狼狽的擡頭，“我無事，師妹趕緊去跑妳的。”
　　兜兜哎的壹聲，“妳這樣無用，妳要把腳壓下去，用力翹著妳的腳。”
　　不知怎地，王勃就照做了。
　　這樣的反向拉伸讓他覺得好了許多，漸漸的肌肉痙攣緩解。
　　“妳這樣定然是熱身不夠。”
　　兜兜壹臉專家的模樣，“今日妳不能跑了，免得肌肉拉傷，歇息兩日，下次再跑壹定要記得阿耶教的那些，可知曉了？”
　　王勃老實點頭，“知曉了。”
　　兜兜追了上去，把事情告訴了賈平安。
　　“兜兜處置的不錯。”
　　賈平安很是欣慰。
　　王勃想回到了住處，洗漱後覺得小腿肌肉依舊緊繃著，就放松了壹下。
　　今日他要去探望父親王福疇。
　　母親在他小時就去了，從小就是父親王福疇教養他。學業上父親管得嚴，但在生活上卻頗為慈愛。
　　所以王勃後來說他從小養於慈父之手。
　　王福疇在教書方面有天賦，把幾個兒子教的才華橫溢，讓人贊不絕口。他自家也喜歡誇贊自己的兒子，被人稱為：譽兒癖！
　　早上到了縣廨，王福疇先去請見黃耀。
　　“見過明府。”
　　黃耀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上次王勃和他的兒子黃如打架，因此結仇。後來賈平安出手擺平了此事，二人的關系反而更進壹步。
　　“陳煌之事妳要抓緊。”黃耀聽取了他的匯報後做出了決斷，“縣裏還有些錢糧，回頭妳帶三百錢去探望陳煌，不能讓官吏寒心。”
　　這便是小團體的抱團，誰敢欺負了我們的人，大夥兒就抱團對抗，就算是壹時不敵，也會牢牢記住，下次有機會報復回來。
　　“是。”
　　王福疇應了。
　　黃耀笑道：“不過卻比不過趙國公的大手筆，壹個懸賞就是壹萬錢，震動了長安城。”
　　王福疇說道：“陳煌頗為感激趙國公。”
　　“應該的。”黃耀突然轉了話題，“妳家三郎跟著趙國公讀書，可長進了？”
　　在黃耀看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才是常態，“老夫見多了那等年輕傲氣的才子，學到些皮毛就得意洋洋，妳家三郎就有些這等毛病，要壓壓，好歹經常敲打壹番。”
　　這話堪稱是見交情！
　　王福疇自然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先感謝了黃耀的關愛，然後苦笑道：“三郎六歲就會做文章……”
　　黃耀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黃如。
　　小畜生，妳就算是十六歲了依舊做不好文章。
　　羞煞老夫也！
　　“三郎九歲就通讀了顏師古的漢書，尋到了不少錯謬之處，還著述論述。”
　　老夫至今也沒有這等才華啊！
　　“三郎十歲時壹個月通了六經，自學音韻。”
　　黃耀覺得自己這輩子活到了狗身上，白活了。
　　他看著滔滔不絕的王福疇，幹咳壹聲。
　　“三郎跟著醫者曹元壹年多學了周易章句與黃帝素問難經……”
　　老夫來錯地方了。
　　黃耀這才想起了縣廨中隱約聽聞的事兒……大夥兒都說王福疇有‘譽兒癖’。
　　狗曰的，炫耀的老夫滿頭汗。
　　“王少府，令郎來了。”
　　有小吏進來稟告。
　　黃耀松了壹口氣，“讓他進來。”
　　妳老爹在這裏折磨老夫許久，來而不往非禮也，老夫也來折騰妳壹番。
　　王勃進來行禮。
　　王福疇笑容滿面，“三郎今日來的早。”
　　“是。”
　　王勃孝順，很是恭謹。
　　黃耀說道：“妳跟隨著趙國公讀書，這些時日可有長進？”
　　王勃說道，“自然！”
　　果然還是那個驕傲的王三郎！
　　黃耀笑道：“如此老夫手中正好有件難事，萬年縣與長安縣就隔著壹條朱雀街，前日有長安縣的百姓在萬年縣的地方被賊人搶掠，萬年縣的不良人接手了此事，可長安縣卻說這個案子該是他們的，妳來說說如何解決才能讓我萬年縣不理虧！”
　　這個問題讓王福疇也頗為頭痛，他看了王勃壹眼，笑道：“能說就說，不能說作罷。”
　　關鍵時刻愛子之情占據了上風，至於上官……先不管了。
　　黃耀只是笑笑，“也罷！”
　　這個問題是有些刁難人。
　　王勃卻毫不猶豫地說道：“此人乃是長安縣百姓，遭遇的案子發生在萬年縣，這個案子自然就在萬年縣。”
　　黃耀笑道：“可他是長安縣人，並且去長安縣報了案。”
　　王福疇皺眉。
　　這不是在刁難三郎嗎？
　　黃耀笑吟吟的看著王勃，想著給這個少年壹個教訓，以後若是能知曉進退，也算是自己的功德。
　　王勃依舊是沒有思索，“事情發生在萬年縣，自然是萬年縣去查。至於明府擔心轄區，我以為此乃小事。”
　　黃耀笑道：“小事？”
　　少年人好大言啊！
　　王勃點頭，“是小事。明府只需問問，此案若是無法查清，或是引發些別的事，可是長安縣壹力承當嗎？”
　　黃耀：“……”
　　王福疇：“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