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理智拿來作甚

　　“武陽侯那邊如何？”
　　蘇定方接到了信使的消息。
　　“武陽侯已經攻上了高爾山。”
　　蘇定方緩緩擡頭，虎目中全是不敢置信。
　　“那是高爾山！異常險峻，妳特娘的竟然說……他才將去了沒幾日吧？”
　　左邊的行軍長史苦笑點頭，“可不是，算下來報信耗費的時日，下官估摸著武陽侯才將到了新城沒幾日就攻了上去。傳聞高爾山只有兩條小徑能上山，這……莫非傳聞為假？”
　　蘇定方壹怔，“哪裏會假？大軍出征前，每座城池都有哨探，高爾山確實只有兩條小徑，武陽侯這是如何上去的？”
　　信使把書信遞上。
　　蘇定方打開壹看。
　　“哈哈哈哈！”
　　此刻大軍正在黎山城下，剛開始攻打，將士們聽到蘇定方的大笑聲，不禁紛紛側目。
　　蘇定方揚著書信，神采飛揚的道：“武陽侯壹戰攻下了高爾山，正在圍攻新城。什麽狗屁的高爾山天險，不堪小賈壹擊，哈哈哈哈！”
　　“萬勝！萬勝！萬勝！”
　　歡呼聲中，箭矢密集發射，那些仆從軍開始集結。
　　李勣就在不遠處的遼東城，信使到時，他正在瞇眼看著城頭。
　　箭矢飛舞，可這並沒有多少用處，攻城要靠的還是士卒的悍勇。
　　“大總管！”
　　信使疾馳而來，驗證身份後遞上了捷報。
　　李勣看了捷報，木然擡頭，然後微笑道：“武陽侯攻下了高爾山，新城指日可下！”
　　“萬勝！”
　　正在攻城的軍士們歡呼著，士氣高漲。
　　而在城頭，守將面色慘白。
　　“高爾山竟然丟失了？”
　　“是啊！唐軍此次竟然集結了數十萬大軍，勢在必得，咱們……”
　　守將心亂如麻。
　　李勣敏銳的發現了敵軍士氣的變化，舉手，“進！”
　　大軍齊步上前。
　　腳步聲震撼著大地，那些將士們目光炯炯。
　　“大唐！”
　　壹個軍士奮力呼喊！
　　“大唐！”
　　“大唐！”
　　無數呼喊匯聚在壹起，攝人心魂。
　　守將眨巴著眼睛。
　　“我的家人在平壤。”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特點，將領出征或是駐守，妻兒都不得跟隨，這也算是人質的壹種。
　　邊上的將領的家眷卻不在平壤，他眼神閃爍，低聲道：“要不……”
　　將領痛苦的閉上眼睛。
　　“降了！降了！”
　　正在攻城的唐軍將士們懵了壹下。
　　而正在守城的高麗人也楞了壹下。
　　“降了？”
　　“降了！”
　　守將本來猶豫不決，看到唐軍順勢沖上了城頭，就喊道：“把城門後面堵塞的雜物搬開，迎唐軍進城。”
　　李勣也為之虎軀壹震。
　　他是想通過賈平安的報捷來打擊敵軍的士氣，可這不是……才將開始攻城嗎？
　　妳好歹得守個十天半月的再降啊！
　　等城門打開後，李勣謹慎的令仆從軍進城。
　　當年郭孝恪在龜茲大意身亡的殷鑒不遠啊！
　　“大總管！”
　　從城頭進城的唐軍越來越多。
　　守將二十余人也出降，李勣驅馬上前，居高臨下的道：“妳等降於王師，老夫當報捷長安，為妳等表功。”
　　守將低頭，“多謝英國公。”
　　歷來兩國大戰都是這般血淋淋的，守將投降，他的家人定然會被泉蓋蘇文盡數殺死，弄不好就是……
　　想到家人被戰馬在王宮前活活拖死，守將擡頭，絕望的道：“這日子……何日是個頭啊！”
　　……
　　賈平安正在城下吃火鍋。
　　這初春的季節，壹邊圍城，壹邊在城下弄個小火鍋，別提多酸爽了。
　　山上只有五千人，山下留了兩千，剩下的三千人不知所蹤。
　　他的好兄弟李敬業也不見了，剩下的人不敢來和他壹起吃。
　　“四川火鍋好，真滴好哎！”
　　吃壹片羊肉，再來壹片這個時節不多見的菜蔬，賈平安覺得快活似神仙。
　　壹個軍士來稟告：“賈總管，壹隊斥候失蹤了。”
　　城頭上，肩膀上有包紮的高成建冷眼看著賈平安，說道：“他這又是在誘敵，可惜老夫卻不會再上當了！”
　　……
　　就在側面，四千余人正在急匆匆的沿著貴端水而來。
　　將領擦汗，緊張的看著周圍，“小心些，那個殺將最擅長的便是用兵……”
　　呸！
　　他不擅長用兵……那還是殺將？
　　高麗人都在左顧右盼，等過了這段後，有人說道：“若是再這般草木皆兵，就怕咱們還沒到地方就崩潰了。”
　　將領罵道：“妳懂個屁！那賈平安當年在高麗用兵神出鬼沒，用兵圍城，隨後又令人在半道裝作是運送輜重的大車隊，誘使咱們的人去攻，結果他們全是軍士，車裏全是軍士呀！特娘的！我就是不喜這等陰險狡詐的，不過我更狡詐……”
　　這裏的地形平坦了，將領洋洋得意的道：“如何？”
　　話音未落，身後有人顫聲道：“那是什麽？”
　　將領緩緩回頭……
　　就在身後，壹支大唐軍隊正在狂奔而來，看模樣分明就是蹲在了河岸的下面，就等著這壹下……
　　為首的將領獰笑著喊道，“耶耶李敬業！”
　　敵將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意識地喊道：“沖殺上去，不可退……”
　　可高麗人需要掉頭……
　　什麽前軍變後軍，話說的很容易，但做起來卻很難。更別說他們剛緊張了壹路。
　　當他們堪堪掉頭時，那個唐將壹馬當先的沖殺了進來。
　　敵將咬牙切齒的道：“我軍人多……”
　　他數了壹下，敵軍要少千余人。
　　關鍵他帶的都是精銳。
　　“擊敗他們，大莫離支會為了妳等慶功！”
　　敵將確實是有些手段，在這等時候都不忘記鼓舞士氣。
　　“上去了！”
　　他在策馬疾馳中看到前方接觸了，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需遲緩壹刻，他就能圍殺了唐將。
　　當先的壹個高麗人被壹刀梟首。
　　敵將瞳孔壹縮。
　　他這才發現唐將的橫刀比普通的要寬闊厚實。
　　“敵將……”
　　隨後迎敵的高麗將領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被那個李敬業壹拳打在了胸口上，壹邊後退，壹邊大口大口的噴血，仿佛是被壹輛戰車撞上了壹般。
　　敵將已經靠近了。
　　他的雙眸中全是瘋狂，喊道：“殺了敵將，我來……”
　　鐺！
　　刀槍交錯。
　　敵將覺得自己就算是差些意思，可也不會差的太多。
　　可甫壹交手，他的長矛幾乎就握不住了。
　　李敬業壹路沖殺了進去。
　　擋者披靡！
　　那些高麗人瘋狂的撲向他，仿佛弄死此人就能成仙。
　　敵將手足無措的在格擋著，可他剛才被李敬業那壹刀把虎口給震開了，握不穩槍。
　　前方，李敬業突然長嘯壹聲。
　　他把橫刀拋了出去，隨即把掛在馬側的馬槊取了出來。
　　馬槊在手，李敬業的氣質都不同了。
　　他深吸壹口氣，馬槊撥開當先敵軍的長刀，輕松的在他的胸口刺入，再彈回來。
　　馬槊隨即橫掃……
　　劈裏啪啦……
　　周圍的敵軍算是倒了大黴，不是被掃斷肢體，就是被砸破腦袋。
　　而後，李敬業厲喝壹聲，壹桿馬槊橫掃當前之敵。
　　鮮血在他沖殺的路上為伴，慘叫和他的馬蹄聲為伍。
　　當他沖破了敵軍的陣列時，回身壹看。
　　那些高麗人已經被殺的傻眼了。
　　李敬業仰天大笑。
　　“痛快啊痛快！”
　　戰馬再度沖了回去。
　　無人能擋！
　　敵軍潰散了！
　　敵將本是在拼命的格擋，可當他聽到了自己壹方潰敗的聲音時，不禁慌了。
　　什麽睿智。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只是個笑話。
　　呯！
　　他的長矛被蕩開，接著壹個唐軍步卒壹槍刺來。
　　敵將倉促格擋，但接著另壹個步卒躍起壹刀他卻擋不了。
　　“殺！”
　　敵將松手縮頭，隨即被人從馬背上拉了下來。
　　“萬勝！”
　　唐軍在歡呼。
　　“追殺！”
　　李敬業牢記兄長的囑托，若是敵軍人數不多，那麽擊敗他們。若是敵軍的人數多……那麽擊敗他們之後，隨即追殺，破貴端城！
　　至於失敗……不管是賈平安還是李敬業都從未想過這個假設！
　　大唐！
　　戰無不勝！
　　李敬業渾身浴血，伸手從臉上扒拉下壹截東西，看都沒看就胡亂扔了。
　　身邊的元萬頃聽到吧唧壹聲，覺得臉上多了個東西，他緩緩拿下來看了壹眼。
　　“嘔！”
　　“出擊！”
　　李敬業咆哮著。
　　這次出來他算是撒歡了，按照兄長的安排，他只管壹路攻打貴端城。
　　“且……且慢！”
　　元萬頃覺得自己也是倒黴催的，竟然被賈平安派來協助這個莽夫。
　　他抹了壹把嘴角的嘔吐物，呸了壹口，喘息道：“先派人哨探啊！哨探清楚了咱們再去……”
　　李敬業皺眉看著他，“妳懂個屁！兵貴神速，敵軍都敗了還哨探，哨探什麽？前方就是貴端城，難道城中還能有四千人在等著咱們？壹鼓作氣，沖殺進去！”
　　隨即李敬業率領麾下壹路狂奔。
　　元萬頃要瘋了。
　　“慢壹些！慢壹些！我的兵法乃是祖傳的，妳不聽，不聽……不聽……”
　　貴端城外，壹隊潰兵已經到了，正在進城。
　　“唐軍來了！”
　　這壹聲喊就像是催命符，那些進城的潰兵瘋狂的沖擊著城門。
　　“關門！”
　　城頭上的將領要瘋了。
　　可在另壹邊，賈平安悄然帶著壹千人摸了過來。
　　這個陰險狡詐的家夥，他在上遊渡過了貴端水，悄然靠近，就等這麽壹下。
　　大部分守軍都在關註著前方的事兒，後面卻無人管。
　　“機會來了。”
　　雲梯架上去，壹隊勇士果斷的往上攀爬。
　　他們嘴裏叼著橫刀，腳步輕盈，可雲梯依舊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
　　賈平安緊張的擡頭看著城頭。
　　壹個軍士跑了過來，看到這壹幕……
　　他竟然足足呆滯了三息。
　　“敵襲……”
　　人手不足的守軍瘋狂反撲，可李敬業帶著人在前方卻有力的牽制著他們。
　　“拿下了。”
　　在狡猾的賈師傅的映襯下，留守的將領純潔的就像是壹個處子。
　　唐軍攻上城頭後，隨即就是壹瀉千裏的攻擊。
　　賈平安大搖大擺的走在城中，對身邊的包東吩咐道：“準備報捷。”
　　前方唐軍猬集，突然爆發出壹陣野獸般的嘶吼。
　　“怎麽回事？”
　　賈平安罵道：“咋咋呼呼的作甚？難道是早飯沒吃飽？還是……”
　　前方有人狂吼道：“賈總管！”
　　“閃開！”
　　賈平安就差叼著支雪茄，被人簇擁著進了中間。
　　周圍呼吸壹陣緊過壹陣，那些悲憤的眼神啊！
　　就在前方，十余根木樁子豎立在街道上，上面‘坐’著十余唐軍。
　　“是那隊斥候！”
　　壹個將領悲憤的道。
　　賈平安緩緩走了過去。
　　這個酷刑是必死無疑，削尖的木樁子頭部能輕松的把人的股道穿透，妳極力阻止也無濟於事，最後木樁子緩緩從咽喉穿出來。
　　這隊斥候冒險靠近了貴端城，被守將頗有心機的伏擊，隨即被俘。
　　賈平安的呼吸急促，目光環視。
　　壹個受刑的唐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賈平安壹眼，先是狂喜，接著就是無盡的痛楚。
　　“武陽侯……”
　　“別說話！”
　　可是已經晚了。
　　這名軍士壹直在撐著這口氣，氣壹泄，人就往下滑。
　　他的眼珠子瞪著，壹口氣嘆出來。
　　賈平安回身。
　　他的虎目含淚，擺擺手。
　　“把兄弟們弄出來。”
　　前方，唐軍正在圍攻殘敵。
　　守將就在其中。
　　他瘋狂的嘶吼著。
　　“別想活命，都別想活命……”
　　他非常清楚，唐軍在看到那些木樁後會發狂，到時候他興許能活，麾下卻沒有這等運氣。
　　大唐皇帝非常仁慈，這壹點……不，不只是大唐皇帝，前隋的皇帝也很仁慈，只要妳主動投降，不但既往不咎，甚至還能獲得封賞。
　　但守將不準備投降，他覺得這樣風險太高了些。
　　“敵軍來了！”
　　唐軍沈默的圍了過來。
　　“兄長，縱火燒死他們！”
　　李敬業的主意讓那些高麗人渾身壹顫。
　　太陰毒了！
　　賈平安帶著人逼近。
　　這裏是個街角，三百余殘敵就在這裏負隅頑抗。
　　誰都知曉這毫無意義，可戰爭本來就沒有意義。
　　“誰幹的？”
　　賈平安問道。
　　那些驚恐的眼神中多了些欣喜。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守將。
　　守將冷冷的道：“兩國交戰，生死勿論。不過妳們的人果然是硬朗，竟然多般拷打也不肯招供……”
　　大唐男兒……
　　賈平安深吸壹口氣。
　　他想把這些殘敵全數殺了，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做。
　　……
　　但……理智拿來作甚？
　　“射腳！”
　　這話壹出，殘敵都被嚇壞了。
　　弓箭近距離的攢射，沒有人能阻擋。
　　當倒下了壹地的高麗人後，守將毫不猶豫的準備抹脖子。
　　賈平安撲了過去。
　　只是壹刀，他就斷了守將的手臂，獰笑著把他拖死狗般的拖了出來。
　　“來，耶耶親自伺候妳。”
　　賈平安把守將捆在木樁子上，上面還有大唐軍士留下的鮮血。
　　“不……”
　　守將絕望的嘶吼著。
　　“要短刀。”
　　有人遞過短刀，賈平安把短刀的刃口在石頭上奮力劈砍。
　　這不是砍鈍了嗎？
　　當賈平安壹刀在胸口割了壹片肉下來時，頗為艱難。
　　“啊！”
　　九九八十壹刀，刀刀都在要害。慘嚎聲回蕩在城中，那些百姓噤若寒蟬。
　　最後壹刀紮進了守將的心臟。
　　賈平安仰天喊道：“魂兮歸來！”
　　那些將士含淚高喊：“魂兮歸來！”
　　賈平安抹了壹滴淚，喊道：“把那些屍骸弄出去！另外……誰動的手，站出來。”
　　俘虜們都不說話。
　　氣氛漸漸有些古怪。
　　“無人站出來，那便是人人有份，盡數殺了！”
　　那些軍士沖過來，拳打腳踢的驅趕這些俘虜。
　　看看他們眼中的兇光吧，大夥兒都知曉再矜持下去，誰都活不了。
　　於是他們爭先恐後的指著身邊人：“是他……”
　　三十余人被指認了出來，隨即被帶到城外。
　　“打木樁子！”
　　賈平安親自上陣，壹錘壹錘的把木樁子砸進地面。
　　李敬業也跟在後面。
　　那些將領壹個個的跟隨著。
　　這在以後就形成了壹個傳統，當要報復時，將領們率先動手。
　　那些俘虜慘叫著被送上了木樁子，隨即緩緩下滑。
　　“賈平安，妳不得好死……”
　　叫罵聲不絕於耳，但賈平安毫不動容。
　　他就站在這壹排木樁子的前方，目光平靜。
　　在他的身後，那些大唐將士肅然而立。
　　貴端城中的百姓被押解出來，戰戰兢兢的看著這壹幕。
　　可怕的唐軍，他們只是因為自己的兄弟，就把城中的守軍壹股腦兒的弄死了，連半路伏擊的都在裏面。
　　貴端城從此刻起，就屬於不設防的城池。
　　當然，要想設防也簡單，再派人來。
　　但大唐此戰浩大，不可能會再給高麗人反撲的機會。
　　“上香！”
　　那十余具唐軍屍骸被蒙上布，靜靜的躺在地上。
　　有人拿了香來，賈平安點燃，緩緩走過去。
　　每壹具屍骸之前他都點三炷香。
　　香火渺渺，籠罩的人間不真實。
　　他上香的動作很慢，壹步壹步的緩緩走。
　　那些將士們心中的怒火卻隨著這個動作飆升。
　　他們想殺人！
　　那些百姓看到了這等眼神，嚇得魂不附體。
　　“饒命……”
　　百姓們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賈平安視而不見，直至把香全數插完。
　　他回身。
　　李敬業送上壹面高麗的旗幟。
　　壹只大腳踩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