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這不對

　　大唐與其說是帝王壹人統禦，不如說是帝王和宰相們坐而論道，壹同治理國家。地位如此尊崇的宰相，從未被人這般當眾集體羞辱過。
　　——諸位蒙昧，這個大唐便強盛不起來！
　　這話恍如雷霆，壹記記的砸在宰相們的頭上。
　　宰相們漸漸羞惱了起來，可始作俑者卻很麻溜的走了。
　　怒火就壓在心中，如何排揎？
　　眾大佬們目光炯炯，恨不能把賈平安抓回來，隨後噴他個生活不能自理。
　　“舍滴好！”
　　就在大佬們怒不可遏的時候，壹個聲音傳了來。
　　誰特麽的在這個時候為賈平安唱贊歌？
　　眾人目光轉動……
　　許敬宗：“……”
　　老夫只是脫口而出，妳們這是啥意思？
　　李治在看戲。
　　最近朝中多事，他也在謀劃著壹些事兒……比如說舅舅。
　　這些事兒都有蛛絲馬跡，於是這些宰相們漸漸露出了猙獰的面孔，或是奮力爭搶，或是惶然不安……
　　賈平安這壹炮開的太好了……宰相蒙昧！
　　這壹炮糜爛千裏，讓李治心情愉悅。
　　這個臣子果然是個忠心耿耿的……這壹刻李治忘記了自己對賈平安的猜疑，毫不猶豫的為他唱贊歌。
　　……
　　激怒壹群大佬就開溜，真特娘的刺激。
　　賈平安哼著歌，想著大佬們會不會對自己出手……比如說回過頭給兵部施壓。
　　“武陽公！”
　　郝米在前方等候。
　　“郝米啊！可是有事？”
　　掃地僧努力學習，賈平安壹直看在眼裏。但他畢竟根基薄弱，而且有些固執，所以進步的速度不算快。若是他能除去這些桎梏，賈平安覺得收為弟子也不是事。
　　郝米行禮，微黑的臉上多了些窘迫，“武陽公，有道題咱卻是解不了。”
　　“說說。”
　　郝米在說，賈平安蹲下來，找不到石頭，就伸手在臺階下摳……吧唧！
　　壹塊石頭竟然被他摳了下來。
　　臥槽！
　　我難道有九陰白骨爪？
　　群臣出來了，壹群人義憤填膺，嘴裏都是掃把星的名字。
　　“他在那！”
　　賈平安在地上寫寫畫畫的，不時擡擡頭給郝米說些什麽，又指指地面。郝米不時點頭，然後撓頭。
　　“可懂了？”
　　“還有些……”郝米很羞愧，覺得自己太笨了。
　　“自己琢磨。”
　　賈平安不能在此久留，就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許多時候，琢磨琢磨的就明白了。不能壹切都由先生來解決。”
　　壹切由先生來解決，會助長學生的惰性，壓制他們的創造力。
　　賈平安擡頭，就看到了壹群重臣在盯著自己。
　　呵呵！
　　“諸位……好啊！”
　　賈平安拱拱手，笑的人畜無害。但先前的那番話兀自在大家的耳邊回蕩，此人竟然就當沒回事了。
　　不當人子！
　　賈平安站在那裏，宰相們在對面，雙方沈默。
　　李勣卻對隕石頗多好奇，想到賈師傅帶著李敬業廝混，心想孫兒定然是見識不凡。
　　“小賈，隕石為何能被吸進來？”
　　因為地球有吸星大法……
　　“隕石就是隕石。”
　　走近科學第壹季開始了……
　　“咱們腳下的地方有吸力……”
　　李義府打斷了他的話，目光陰冷，“妳說的吸力何在？”
　　他伸手出去，“何在？老夫為何感受不到？諸位可感受到了嗎？”
　　眾人都下意識的伸出手去。
　　然後才覺得不妥……老夫多大了，還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賈平安淡淡道：“上次賈某做過那個實驗，兩個半球合在壹起，把空氣抽空，八匹馬都拉不開。這是大氣壓。至於引力，諸位自家想想，妳去抱壹個人，便會感到重量……為何會感到重？重從哪來？”
　　妳們太古板，我擔心那壹系列知識點會沖爆妳們的腦漿。他微微頷首……宰相們都有些若有所思。
　　懵逼了壹群宰相就走真刺激。
　　良久，李勣突然說道：“是啊！為何會感受到重量？老夫每日早起，擡起上身的壹瞬感受頗深，對腰的壓迫……這是為何？”
　　“重量由何而來？”
　　壹群宰相在苦苦思索。
　　並無壹個人說什麽……重量是天生的，不需什麽來處。
　　李治走出大殿，遠遠看到宰相們正在那裏低頭，好似冥思苦想。
　　“去問問為何。”
　　王忠良馬上就來了個曲線救國，從邊上繞了過去。看看那妖嬈的走位，果然是個有心的。
　　他沖著隨行的內侍招手，問了壹番後，見鬼般的楞住了。
　　武陽公竟然壹番話就讓宰相們入魔了？
　　中午，李敬業來尋祖父吃飯。
　　“阿翁，我給妳帶了壹只燒雞，油滋滋的。”
　　李敬業興高采烈的把油紙包拿出來，卻發現祖父有些神思不屬。
　　阿翁這是想女人了嗎？
　　李敬業問道：“阿翁妳在想什麽？”
　　李勣哦了壹聲，眼中多了些期冀……孫兒定然也跟著小賈學了不少吧。
　　“敬業啊！”
　　“咋？”
　　李敬業打開油紙包，被烤的焦黃的烤雞，垂涎欲滴啊！
　　“敬業，妳可知曉為何人有重量？”
　　這個問題太玄妙了，近乎於是修道的玄妙，解不開就心癢難耐。
　　“重量？”
　　李憨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祖父，“阿翁，重量就是重量，哪有什麽為什麽？阿翁，妳最近越發的不對勁了。”
　　這個孫兒果真是憨憨，但老夫忍忍，興許這個問題他沒學到。
　　李勣再度溫和地問道：“那妳可知曉隕石為何會落入大地？”
　　這個賈平安說過是吸力。
　　祖父不妙！
　　竟然去琢磨這等問題，可見他已經無聊到了壹個新境界。
　　李敬業皺眉。“阿翁，隕石從天外來，自然會往下落……早上我就說了，翠花勾引妳，妳半推半就得了，偏生嚴詞呵斥。阿翁，妳不小了，要……”
　　這個孫兒竟然壹點都沒學到小賈的學問嗎？
　　“阿翁，不是我說妳……”
　　李勣的手握成拳頭，想了想又變成了鐵砂掌，高高舉起。
　　砰砰砰砰砰砰！
　　賈家。
　　“阿耶，隕石為何會來？”
　　兜兜雙手托腮，大眼睛瞪著。
　　中午，賈平安今日難得的熬到了這個時候才翹班。他急匆匆的回到了家中，吃完飯午休，然後給孩子們授課。
　　“那些隕石在流浪，路過咱們腳下的地球邊上時，就會被地球發出的引力給帶進來。”
　　“引力是什麽？”
　　“引力是……”
　　三個孩子在認真聽著。
　　宰相們為此冥思苦想，欲入其門而不得，可兩個稚童卻輕而易舉的就獲得了這些知識。
　　“夫君！”
　　蘇荷在外面探個頭進來，壹臉甜笑。
　　妳都是孩他媽了，就不能穩重壹點嗎？
　　賈平安幹咳壹聲，“自習！”
　　他出去就被蘇荷拉著到了邊上。
　　雖然是孩他媽了，可蘇荷卻也才二十多歲，少女感十足。
　　“夫君，娘家說是有事，我想回去壹趟。”
　　娘家……
　　“去吧去吧，記得多帶些人。”
　　老婆太漂亮了也不行啊！
　　賈平安自嘲著，讓兜兜出來。
　　“跟妳娘回外祖父家玩耍。”
　　兜兜壹蹦三尺高，雀躍道：“阿耶，可能住幾日嗎？”
　　小棉襖竟然希望住在外面……賈平安有些心疼，板著臉道：“不能。”
　　蘇荷隨即叫人備車，又叫了陳冬和段出糧壹起跟隨護衛。
　　“出發！”
　　她摟著兜兜，意氣風發。
　　壹路到了長壽坊，等到了家門前時，蘇荷帶著兜兜下車，納悶的道：“怎地有些不對勁呢？”
　　兜兜搖頭晃腦，“我也覺得。”
　　開門的是蘇能，他面帶怒色，見到蘇荷後就苦笑，然後單手就抱起了兜兜，顛了幾下，“阿妹，兄長們無能，帶累妳了。”
　　什麽意思？
　　蘇荷進去，就見家中愁雲慘淡。
　　父親蘇尚愁容滿面，二兄蘇香正在踱步。
　　“阿娘呢？”
　　阿娘難道去了？蘇荷有些心慌。
　　蘇尚哎了壹聲，沖著兜兜強笑，“兜兜來了。”
　　兜兜很乖巧的和大家行禮。
　　怎麽感覺不對勁呢？
　　“這是怎麽了？”
　　蘇荷坐下問道。
　　蘇尚低下頭，“哎！妳阿娘……為父沒法開口，老二給妳阿妹說說。”
　　說不出口……難道是阿娘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
　　蘇荷腹誹著。
　　蘇香止步，儒雅的氣質蕩然無存。
　　“阿娘午時去了西市，說是給妳買些……首飾。”
　　蘇尚罵道：“她哪裏是為了大娘子買什麽首飾？就是為了自己買，最多留個什麽銀簪什麽的給大娘子。那個女人……”
　　蘇香看著父親，“阿耶，子不言母過。”
　　妳這樣當著我們的面說阿娘的壞話，真的好嗎？
　　蘇尚喝道：“老夫是妳阿耶！”
　　蘇香縮縮脖頸。
　　蘇能皺眉，“我來說吧。阿娘在西市買首飾，有家店鋪說是什麽優惠……”
　　“這是跟著夫君學的。”
　　蘇荷很篤定的道：“最早是華州竹器鋪開始的打折優惠，不過夫君說過，這些多是騙人的，反正賺的不少，甚至比打折前賺的還多。”
　　蘇能楞住了，“還有這樣的？”
　　那個妹夫果然是了得，做生意隨手就弄了這些令人聞所未聞的手段。
　　“阿娘看到優惠，就擠了進去，誰知曉……這壹下竟然把櫃臺給壓垮了，壓壞了好些首飾。還有人在邊上趁機搶奪……說是損失了少說十萬錢。”
　　十萬錢？
　　壹家子都在看著蘇荷。
　　蘇能在販酒，但販酒壹年能掙到的錢也不多，養活壹家子之外，每年能存下壹千錢左右。幾年下來，蘇家不過是多了數千錢的存款。
　　蘇尚哎的壹聲，羞赧的道：“妳阿娘如今被扣在了那裏，說是不賠錢便要……哎！大娘子，為父也難以開口……”
　　蘇能皺眉，“阿耶，我來說。”
　　蘇尚點頭。
　　蘇能深吸壹口氣，把那股子難為情壓下去，“阿妹妳也知曉咱們家的家底，數千錢也就罷了，十萬錢……萬萬不能。妳看可否借些錢，此後家中節衣縮食也要還了。為兄給妳寫下借據，我若是還不完，兒孫接著還。”
　　三個男子低頭，羞愧難當。
　　家中有事兒要尋的也是男兒，出嫁女不該管，更遑論借錢。
　　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是這個道理。
　　“是這樣？”
　　蘇荷皺眉。
　　“此事……”
　　“此事倒是簡單。”
　　簡單？
　　三個男人齊齊擡頭。
　　老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掙了多少錢外界卻不得而知。蘇能也不好意思去打聽，所以今日提出借錢，壹家子都是難受加糾結。
　　若是沒有，蔣氏怕是要進牢中了。可若是借了，蘇荷在賈家會不會受白眼？
　　蘇香眼睛泛紅，“阿妹，不行就罷了，回頭我不讀書了，就去東西市尋個活計掙錢。”
　　“閉嘴！”
　　蘇能冷著臉罵道：“不讀書妳能作甚？手無縛雞之力。”
　　蘇香當然不甘示弱，兩兄弟吵了起來。
　　“閉嘴！”
　　蘇尚加入了戰團，父子三人吵的嗚呼哀哉。
　　蘇荷在邊上苦著臉。
　　兜兜靠在她的懷裏，細聲細氣的道：“阿娘，外祖父好兇，兩個舅父也好兇呀！”
　　蘇荷摟著她，突然說道：“十萬錢就十萬錢。”
　　父子三人不吵了。
　　“大娘子妳能拿出來？”
　　蘇荷點頭。
　　十萬錢不算事啊！
　　如今她自己的私房錢怕不是都有數十萬錢了，都懶得數。
　　“如此，老大寫借據。”
　　蘇荷不要，可蘇能卻嚴肅的道：“沒有出嫁女倒賠錢給家裏的道理，妳拿了這筆錢，弄不好就得和小賈生分了，家中……對不住妳。”
　　蘇荷苦笑，“夫君不會為此和我生分，大兄妳想多了。”
　　我不為難啊！
　　那些錢夫君都說了，隨便我花銷。
　　可蘇家父子卻覺得這是安慰自己的話，越發的難過了。
　　“陳冬。”
　　蘇荷出去。
　　“夫人。”
　　陳冬在前院等候，段出糧在外面看著馬車。
　　“妳回家壹趟，拿了十萬錢來。”
　　“是。”
　　沒有絲毫猶豫，陳冬就出發了。
　　再回來時，他的身後多了壹輛馬車，上面大多是綢緞。
　　大唐缺銅，鬧錢荒鬧得不可開交。
　　“走。”
　　蘇荷小手壹揮。
　　兜兜也跟著學，“走。”
　　……
　　蔣氏正在西市的壹家首飾店裏，身前的櫃臺依舊垮著，地上散落了些首飾盒子。
　　掌櫃黃山立坐在邊上，清瘦的臉上全是冷意。
　　“十萬錢，壹錢都不能少！”
　　蔣氏今日特地穿了華麗的衣裳，首飾也戴了些，頗為有錢的模樣。她站在邊上失魂落魄的道：“那些東西不是我搶的，為何讓我賠？”
　　這個蠢女人！
　　黃山立負手而立，淡淡的道：“若非妳壓垮了櫃臺，那些人可能搶到？”
　　邊上有壹個小吏，聞言笑道：“妳這婦人好大的力氣，竟然能壓垮了櫃臺。”
　　十萬錢……要完了，蔣氏心喪若死，但還是據理力爭，“當時身後有人推攘，不是我壹人之力。”
　　“我便只看到了妳！就妳趴在了櫃臺上！”
　　黃山立冷笑壹聲，逼過來，居高臨下地問道：“可想去官府？我這裏認識刑部的官員，進去之後，會褪去妳的下裳拷打……”
　　蔣氏更怕了，但壹股子蠻勁發作，就沖著黃山立罵道：“妳汙蔑老娘，回頭我那女婿得知，定然把妳的店鋪給砸了！”
　　她知曉女婿現在越發的得意了，但這事兒她不占理，若是女婿偏幫，說不得就會被人彈劾。所以她寧可自己煎熬，也不肯報女婿的名號，擔心帶累他。
　　“自作孽！”黃山立壹腳踹飛了壹個首飾盒子，怒道：“來人，去報官，去報官！”
　　蔣氏的勇氣如潮水般的退去，哀求道：“我只是氣不過……這錢……我哪有十萬錢，賠不起。”
　　老大好不容易掙錢了，蔣氏每月都要美滋滋的數壹遍家中的錢財，哪裏會不知道蘇家的家底。
　　黃山立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耶耶不管妳有多少錢，十萬錢壹錢都不能少，否則……進大牢裏說話。”
　　女子進了大牢，處境堪稱是苦不堪言，弄不好還有被淩辱的風險。
　　蔣氏苦苦哀求，黃山立只是冷笑。
　　“妳有這閑暇，不如想想去哪裏借錢。”
　　女婿家！
　　但……丟人啊！
　　“就是這裏！”
　　這時外面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蔣氏歡喜，然後又羞愧，“二郎！”
　　蘇香進來了，見蔣氏並未被毆打，心中壹松，回身道：“錢帶來了。”
　　黃山立的眼中迸發出了異彩，“去清點。”
　　兩個夥計剛想出去，外面又進來了三人，不，加上個女娃是四個人。
　　“大娘子！”
　　蔣氏恨不能尋個地縫鉆進去，“阿娘給妳添麻煩了。”
　　出嫁女都帶著孩子來了，這事兒看樣子辦的不錯。
　　黃山立微微瞇眼，“來了就好，給錢吧。”
　　蘇能先前就來過壹趟，查證無誤，此刻點頭道：“錢都在外面……”
　　陳冬進來了，目光掃過在場的人，“十萬錢都在馬車上，只管去拿了。”
　　黃山立笑道：“還不快去？”
　　“且慢！”
　　蘇荷看著現場，突然叫住了兩個夥計。
　　黃山立皺眉，生恐夜長夢多，“妳這婦人好不曉事，若是覺著多了，那便從頭算起，說不得十萬錢還打不住。”
　　妳想嚇唬我？
　　蘇荷杏眼壹瞪，“我來問妳，丟了什麽？”
　　黃山立說道：“丟的大多是金器。”
　　唯有金器才能值那麽多錢。
　　“金器？”
　　蘇荷看著店裏的情況，福身道：“且容我問問阿娘。”
　　黃山立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阿娘。”
　　“大娘子。”
　　蔣氏覺得以後都沒臉見女兒了。
　　蘇荷問道：“先前進來時，妳是不在最前面？”
　　蔣氏點頭，“當時那十余人都在周圍，我壹擠就擠到了最前面，隨後就撲倒了櫃臺。”
　　“身後可有人推妳？”
　　“有！”
　　蔣氏咬牙切齒的道：“那些賤狗奴，好大的力氣，差點把我推散架了。隨後便撲倒了櫃臺。那些人壹擁而上，把金器搶了好些，壹哄而散。”
　　蘇荷嘀咕道：“這不對……”
　　黃山立霍然回身，“什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