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春風得意馬蹄疾

　　宰相們就李勣在，他聞訊出來，詢問道：“吐蕃可是有變故？”
　　信使喘息道：“英國公，贊普病逝，祿東贊如今大開殺戒，吐蕃……亂了！”
　　李勣呆立原地，喃喃的道：“那小子……壹個離間之計竟然把吐蕃弄成了這樣？”
　　“快！隨老夫入宮。”
　　壹向溫潤如水的李勣不等稟告，就帶著信使進宮。
　　宮中，李治和長孫無忌等人在商議諸皇子封賞之事。
　　這等事兒，長孫無忌壹言就把李勣給屏蔽在外，隨後君臣商議了壹番，給各位皇子定下了封號。
　　事情結束，眾人笑吟吟的，甚至褚遂良還恭喜李治，“陛下子嗣不少，這便是大唐的福氣。”
　　兒子就是國本，妳若是去了，好歹有人能繼承這個國家，大夥兒也能尋壹個帶頭大哥，不然誰都不服誰，最終把國家弄的四分五裂的。
　　這便是國本的含義。
　　李治只能微笑。
　　褚遂良轉了個話題，“陛下，那苗鑫臣去見過，可憐，看著木呆呆的。”
　　長孫無忌幹咳了壹聲，卻不發話。
　　李治淡淡的道：“朕為何沒聽聞過壹拳把人打癡傻的？”
　　褚遂良嘆道：“臣當年見人壹拳就打死了壹人，那賈平安能沖陣，能陣斬敵將，可見武勇過人，壹拳打癡傻了苗鑫也不足為奇。”
　　這是在忽悠朕呢！
　　小圈子的手段，說句實話，真心不夠高明。
　　後來長孫無忌誣陷李恪等人，那簡直就是直接把黑鍋往他們的頭上扣。妳說這樣的操作太簡單，太不符合長孫無忌這等人的身份，可事實就是如此。
　　以至於李恪臨死前大罵長孫無忌，說他遲早會有報應。
　　當時許多人都看出來這是栽贓誣陷，但長孫無忌和小圈子就是這麽豪橫，想弄誰也無需什麽精心謀劃，就用高陽作為引子，直接把罪名和黑鍋空投在自己的對頭身上就好了。
　　這便是小圈子在掌控大局之後的權謀手段，不屑於用什麽計謀。哥實力那麽強大，橫推過去不爽嗎？
　　這壹橫推就推到了武妹妹，結果悲劇了。
　　苗鑫說自己被賈師傅壹拳打傻了，這話哄鬼都不信，更別說哄人。
　　李治記得昨日聽到消息，說還有人請苗鑫去了青樓，他席間作詩五首，堪稱是高產如母豬。
　　這個是傻子？
　　是妳把朕當成傻子了吧？
　　李治覺得褚遂良就是小圈子的前鋒大將，專門出來和自己打擂臺的。
　　這個仇……朕記下了！
　　他微微壹笑，“此事且等朕令人去核查壹番。”
　　褚遂良還想說話，長孫無忌皺眉道：“陛下所言甚是。”
　　他看了褚遂良了壹眼，眼中有警告之意。
　　這是皇帝，不是妳兒子，妳這般咄咄逼人，小心激怒了皇帝。
　　再說核查就核查，這苗鑫傻不傻，那不是他自己說了算？裝傻而已，誰不會？
　　“陛下！”
　　外面來了內侍，稟告道：“英國公帶著信使來了。”
　　褚遂良心中壹喜，“為何沒稟告？”
　　就算是長孫無忌要見皇帝，也得先等人稟告了。
　　這是程序。
　　長孫無忌卻皺眉，“怕是有事。”
　　“讓他來。”李治也是這個想法。
　　晚些李勣和信使被帶了進來。
　　李勣覺得殿內的氣氛不大對，見褚遂良強顏歡笑，就知道這廝又懟了皇帝。
　　他心念壹動，躬身道：“恭喜陛下！”
　　妳給皇帝添堵，老夫就給皇帝送喜，咱們慢慢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李治微笑道：“是何喜事？”
　　這等報喜的事兒按理該搶著做，可李勣卻閃開，讓信使來稟告。
　　這便是高調做事，低調做人。
　　李勣能得了壽終正寢不是浪得虛名，歷史上若非是李敬業這個孫子扯旗造反，他也不會被鞭屍。
　　長孫無忌的眼中多了忌憚之色。
　　李勣壹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山東門閥和他隱隱壹體，這樣的勢力讓他有些頭痛。想除掉，卻忌憚李勣和山東士族的手段，只能緩行。
　　李勣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就擡頭看了他壹眼。
　　這壹眼很是溫潤。
　　大佬，老夫是老實人吶！
　　長孫無忌心中冷笑，妳老實，那老夫就是傻子！
　　“陛下，吐蕃贊普去了！”
　　信使壹番話，讓長孫無忌猛地壹驚，“什麽？贊普去了？”
　　信使點頭，“贊普病逝，臨去前想除掉祿東贊，可祿東贊早有準備，說是已經派出大軍攻伐疊州。贊普壹聽就吐了血，祿東贊糾集了壹批心腹在外等候，當夜贊普病逝，留下遺言，讓祿東贊輔佐孫兒……”
　　李治只覺得壹股子涼意從腰側沖了上來，爽的壹塌糊塗。
　　那位姐夫去了？
　　去了就去了，可現在的吐蕃局面卻對大唐極為有利。
　　長孫無忌問道：“後續如何？”
　　信使說道：“當夜就有人說贊普的病逝和祿東贊脫不開關系，有人趁機起兵，可祿東贊早有防備，廝殺了許久，最終平定了下來。後續說是祿東贊還除去了壹批贊普的心腹。”
　　褚遂良的腦海裏出現了賈平安的身影。
　　離間計是賈平安的謀劃，此刻這個謀劃大放異彩，吐蕃內部因此而矛盾重重，這是大功！
　　長孫無忌撫掌笑道：“祿東贊帶著逆賊的名頭統禦吐蕃，可謂是名不正而言不順，此後吐蕃要多事了。陛下，此事於大唐大有裨益，老臣為陛下賀！”
　　“臣等為陛下賀！”
　　李治的心情也極為愉悅，“祿東贊除非篡位，否則壹生都將會背負著逆賊的名頭。吐蕃亂了，對大唐就是壹件大好事，先帝得知，怕是也會對這個謀劃贊不絕口。”
　　叮！
　　所有人都覺得腦海裏傳來了壹個聲音。
　　什麽古怪的東西進來了？
　　褚遂良木然。
　　長孫無忌神色平靜。
　　李治含笑道：“當初疊州王德凱說賈平安有將才，朕半信半疑，可此次疊州之行，他冷靜盤算，抽絲剝繭般的找到了吐蕃人突襲的蛛絲馬跡，隨後大敗吐蕃輕騎。”
　　褚遂良深吸壹口氣，壹股無力感油然而生。
　　“大唐如今將星閃爍，可能謀劃全局的，也只是寥寥數人，英國公算是其中翹楚……”
　　小賈這是要上皇帝的名冊了嗎？李勣心中壹喜，說道：“臣萬萬不及。”
　　李治含笑道：“這個離間計，看似平常，可卻因勢利導，賈平安功勞不小，諸卿以為如何？”
　　所謂因勢利導，最大的幫助就是贊普的病。
　　若非贊普病了，這個離間計就是個笑話。
　　但賈平安命好啊！
　　他出了個離間計，贊普就配合的病倒，最終病逝了。
　　這特娘的！
　　他莫不是烏鴉嘴？
　　不，掃把星！
　　這個念頭在君臣的腦海裏轉悠著，但沒人說出來。
　　誰在此刻說賈平安是掃把星，李勣就敢出來駁斥。
　　賈平安為了大唐而嘔心瀝血的謀劃，可在妳等的口中卻變成了掃把星的功勞，這以後大唐遇到事情啥都別幹了，只管把神靈供奉起來，然後自然無往而不利。
　　此事之後，大唐在和吐蕃的爭鬥中就多了勝算。
　　李治不禁心潮澎拜，剛想封賞，卻想到了苗鑫。
　　“賈平安此事有功，可為寧遠將軍！”
　　長孫無忌心中壹松，“陛下英明。”
　　賈平安原先是縣男，屬於從五品上，而寧遠將軍是武散官，正五品下，賈平安算是中規中矩的升了半級，而不是因此越級。
　　這便是懲罰之後的封賞結果。
　　皇帝的手段不錯。
　　長孫無忌看了壹眼外甥，眼中有欣慰之色閃過。
　　眾人隨即散去。
　　走出大殿後，褚遂良突然問道：“那苗鑫如何處置？”
　　眾人都楞住了。
　　是啊！
　　賈平安大功卻只是升了半級，這便是懲罰。
　　可苗鑫呢？
　　他說自己是傻子，現在咋辦？
　　……
　　百騎，唐旭的心情很糟糕，尋了個借口，打了幾個平日裏最搗蛋的麾下。
　　壹時間，百騎內人人自危。
　　程達覺得這樣的氣氛不好，就尋了唐旭，微笑道：“校尉，兄弟們最近查姜二娘子的案子辛苦，要不……下衙後某請客，咱們去五香樓。”
　　程達就是個老摳，能不請客就不請客，經常玩白嫖。
　　今日他竟然主動出錢，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可唐旭現在的心情很糟糕，哪有白嫖的心情，“沒空！”
　　程達嘆道：“怒傷肝，校尉要息怒啊！”
　　唐旭擺擺手，“某知曉。”
　　“校尉！”
　　門子進來，“宮中來人了，說是尋賈參軍。”
　　小賈……
　　唐旭和邵鵬起身，神色嚴肅的道；“迎進來。”
　　程達勸道：“校尉，要鎮定。”
　　這話怎麽讓人覺得賈平安要被流放五千裏了？
　　唐旭看了他壹眼，隨即出去。
　　晚些，百騎有頭面的都出來了，內侍大聲道：“賈參軍可在？”
　　“在！”賈平安走上前，眾人的目光都有些悲傷。
　　這個去青樓總是不肯嫖的少年，終於要離開我們了嗎？
　　程達嘆息壹聲，神色卻很平靜。
　　內侍看了他壹眼，“晚些有封賞到，咱奉王中官之令而來，提前告知妳，吐蕃贊普病逝，陛下說妳有功，封賞……寧遠將軍！”
　　內侍說完，發現很安靜，就笑道：“這是不歡喜？”
　　“哈哈哈哈！”
　　唐旭第壹個大笑了起來，“這便是老天有眼吶！天不滅賈！”
　　眾人滿頭黑線，邵鵬低聲道：“賤人，有宮中人在。”
　　邵鵬上去，和內侍笑談幾句，隨後給了辛苦費，最後問道：“為何提前通告？”
　　要封賞就封賞，哪有提前通知的？
　　內侍低聲道：“先前有些不渝。”
　　邵鵬明白了，拍拍內侍的手，把他送了出去。
　　多半是君臣之間有些不愉快，皇帝被壓制了，這不，王忠良就用這種方式來為皇帝出氣。
　　這很幼稚，但卻很有用。
　　“小賈！”
　　唐旭歡喜不已，“那誰？那誰說下衙請客去五香樓的？老程？”
　　某的錢啊！程達幹笑著，“是啊！是某。可校尉妳先前說沒空。”
　　“如今某有空了，哈哈哈哈！”
　　程達苦著臉，唐旭趕緊叫人去打探消息。
　　“說是吐蕃贊普病逝，臨去前和祿東贊相互猜疑，最後還兵戈相見。”
　　邵鵬知道這事，贊道：“這是小賈當時提的離間計，難怪會被封賞。”
　　“嘖嘖！”唐旭圍著賈平安轉了幾圈，“小賈這般下去，百騎遲早是妳來執掌。”
　　賈平安被眾人圍著恭賀了壹番，隨後就是封賞。
　　寧遠將軍只是個散官，就是定級用的。
　　但架不住賈師傅年少啊！
　　來宣讀皇帝詔書的人最後羨慕的道：“陛下先前交代了，唐旭掌管百騎不錯。”
　　這是來自於皇帝的誇贊，唐旭滿臉橫肉都漲紅了，興奮不已。
　　這是皇帝的原話，眾人趕緊站好，束手而立。
　　有人專門盯著眾人的神色反應看，看到這裏時，就微微點頭。
　　內侍繼續說道：“賈平安雖然年少，可少年有才。朕重才，這等人才自然不吝封賞。百騎之內，從此唐旭之後便是賈平安。”
　　程達面如死灰。
　　賈平安看似呆滯，實則心中喜翻了。
　　外面有小圈子在，他留在百騎最安全。長孫無忌再跋扈，可對百騎也得謹慎些，否則就是逼宮。
　　可李治竟然讓他做百騎的二把手？
　　從此之後，唐旭不在，他就是百騎的話事人。就算是唐旭在，他的話分量也重了許多。
　　發達了！
　　他環視壹周。
　　唐旭在笑，笑的很是暢快。
　　邵鵬也在笑，不過卻裝矜持，背著手，作睿智狀。
　　程達在笑，卻是強笑。
　　包東和雷洪站在壹起，二人興奮的在互相捶打對方的肩膀。
　　賈平安成了百騎的二把手，他們二人的地位也會隨之水漲船高，這便是壹人得道，雞犬升天。
　　……
　　而此刻的苗鑫卻在期待著有人來通知自己回家養老。
　　養老幾年，回來就能升官，這心情是相當的美滋滋啊！
　　他甚至還出了值房，看了壹眼即將告別的大理寺。
　　下次再回來，那就不同了。
　　他心中得意，卻看著有些木訥。
　　壹個小吏進來，歡喜的道：“吐蕃贊普去了。”
　　大理寺卿唐臨出了值房，問道：“為何去了？”
　　小吏說道：“吐蕃那邊有傳言，說是祿東贊想弄死贊普，吐蕃內部打成壹團，亂糟糟的。”
　　有人捂額道：“這便是天佑大唐啊！”
　　唐臨撫須微笑：“永徽初年便有這等好消息，可見我大唐得了天命，當萬世永昌，哈哈哈哈！”
　　大理寺中都是歡聲笑語，那小吏壹拍腦門，“差點忘了壹事，說是那賈平安獻策有功，不知道是什麽策，陛下封賞他為寧遠將軍呢！”
　　唐臨想起了自己去探過病的少年，那壹句做人要有底線，不禁含笑道：“他此次在疊州謀劃了壹番，王德凱贊不絕口，只說這是將才。他更有詩才，如此，這便是文武全才，難得啊！該賞。再多些年頭，我輩就該為此等少年讓位了。”
　　他倍感欣喜，卻看到苗鑫神色悲痛，就皺眉道：“既然腦子不好使了，就回去多歇息。”
　　那小吏看了苗鑫壹眼，說道：“許使君說了，苗鑫就是在裝瘋賣傻，若不是，他寧可辭官回家。”
　　擦！
　　老許為了賈平安發飆了。
　　在心腹被汙蔑，自己被打壓了許久的情況下，硬氣的老許發怒了。
　　這壹招堪稱是絕殺。
　　苗鑫仰頭看著虛空，突然喊道：“某休矣！”
　　呯！
　　苗鑫倒地。
　　眾人愕然，隨即嘆息不已。
　　許敬宗此刻挾勢而來，苗鑫就算是裝幾年傻子，可幾年後呢？他若是復出，眾人就會想起今日老許的話。
　　——合著這人當年就是在裝瘋賣傻，只是為了坑賈平安壹把啊！
　　這等人品卑劣之人，豈能為官？
　　那些禦史保證會蜂擁而至。
　　苗鑫……完了！
　　……
　　賈師傅升職了。
　　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壹日看盡長安花。
　　他騎上阿寶，壹路回家。
　　“啥？寧遠將軍了？”楊德利聞言大喜，給杜賀使個眼色。
　　杜賀扭捏了壹下，楊德利幹咳。
　　這是啥意思？
　　賈平安不解。
　　杜賀磨磨蹭蹭的出了家門，就站在外面那裏，用類似於吟誦詩詞的腔調，飽含深情的道：“我家郎君乃是寧遠將軍了。”
　　路人愕然，旋即恭喜。
　　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道德坊。
　　王學友父子回來了，剛到家，就見趙賢惠坐在臺階上長籲短嘆。
　　“為何不是我的女婿呢？這老天沒眼！”
　　王學友納悶，“妳說誰呢？”
　　“賈平安又升官了。”趙賢惠傷感的道：“寧遠將軍了，還說是百騎的二頭領。”
　　“厲害！”王學友贊道：“這等少年，妳們等著看，弄不好以後就是宰相。”
　　“宰相啊！”趙賢惠想到丟失了壹個宰相的女婿，更是心痛不已。
　　呯！
　　墻邊壹聲震動，趙賢惠熟練的擡頭，“可是阿福？”
　　阿福剛翻墻過來，此刻躺在那裏嚶嚶嚶。
　　趙賢惠的眼中多了笑意，“醜東西，這是餓了？”
　　王大錘見母親心情好了，就對妹妹使個眼色，示意她趕緊消失。
　　趙賢惠的感慨來得快，去的也快，等阿福享用了壹碗稀粥後，她已經是鬥誌昂揚了，“大錘妳以後定然要多生幾個兒子，到時候讓他們去讀書，老娘壹定要看到自己的孫兒升官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