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燥熱

　　王老二就在邊上轉悠，後來幹脆就蹲在壹家邸的大門側面看著這邊。
　　邊上就有格松的人在盯著，有人看到了王老二，心中生出了些警惕，仔細壹看卻樂了。
　　王老二壹邊伸手在懷裏摸索，壹邊百般無聊的看著那些商人在和格松砍價。晚些他把手拿出來，送了什麽進嘴裏，陶醉的咬了壹口。
　　娘的！
　　虱子！
　　這是壹個閑漢的標準日常：沒事就去看熱鬧，身上發癢就抓虱子。
　　而且虱子抓到了必須要吃下去，這才是壹個合格的閑漢。
　　王老二把壹個無所事事的閑漢演繹的惟妙惟肖，甚至連哈欠都打的這般慵懶無聊。
　　雷洪就在更遠壹些的地方看著這邊。
　　王老二隨後起身，罵罵咧咧的離開了這裏。
　　他和雷洪會和後問道：“盯著我的可是格松的人？”
　　雷洪點頭，“就是他的人。”
　　“商人交易怕什麽？”
　　王老二淡淡的道：“我斷定九成就是他們。”
　　“可九成不夠。”
　　雷洪嚴肅的道：“不是害怕什麽，而是大唐不能無緣無故的抓捕商人，否則會引發許多麻煩。”
　　商人掙錢也要命，大唐真要改變對商人的政策，許多商人將會換壹個地方掙錢。
　　“放心，郎君可不只是這點手段。”
　　“那是誰？”雷洪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道：“那不是……那不是杜賀嗎？”
　　臥槽！
　　賈府管家杜賀……此刻這個前貪官腆著肚子在幾個隨從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格松的人上前阻攔，“這裏正在議事。”
　　杜賀斜睨著他，用那種對螞蟻說話的姿態，輕蔑的道：“告訴他耶耶是誰。”
　　身後的徐小魚罵道：“我們郎君在長安跺個腳，長安城都會抖三抖，妳算個什麽東西？滾！”
　　他壹揮手，段出糧上前，壹只手就把那人抓住了，壹膝頂上。
　　“哦！”
　　這人壹邊叫喚，壹邊緩緩並著腿跪下。
　　格松楞了壹下，杜賀已經走了過來。
　　他此刻已經換了個模樣，臉上泛著油光，用那種敗類的口氣說道：“聽聞來了壹批西域貨，妳就是貨主？”
　　格松點頭，賠笑道：“是。”
　　杜賀擺擺手，“不用賣了，所有的貨物耶耶全要了，趕緊說說，多少價錢……”
　　格松壹臉為難，“都已經……”，他指指那些商人，“都已經說的差不多了，我雖然是商人，卻也知曉不能見利忘義。”
　　這話得到了那十余商人的贊美。
　　杜賀面色陰郁，“耶耶能讓妳在長安寸步難行。”
　　長安的豪商們有不少出身不凡，大多是代表家族出面經商，這等人別看是商人，真要動起來，那能量不小。
　　這時萬年縣的幾個不良人路過，格松看了他們壹眼，目光中帶著請求。
　　幾個不良人面面相覷，其中壹人目視杜賀，低聲說了些什麽，隨即就走了。
　　果然是官面上的人。
　　格松堆笑道：“要不……先尋個地方喝酒？我請。”
　　杜賀冷冷的道：“妳也配和耶耶喝酒？若非是為了這批貨物，妳連耶耶的面都見不到。”
　　格松的面色微變，退後幾步朗聲道：“做生意就要講信用，貴人這般逼迫……我便賣了這批貨給諸位，隨後離開長安城，再也不回來了。”
　　這時市令帶著人來了，杜賀面色大變，恨恨的道：“妳且等著。”
　　杜賀旋即就走了。
　　晚些他進了平康的壹家酒肆。
　　鄭遠東正在和賈平安說話，見他進來就起身，“回頭若是有事只管說，那些兄弟閑著也是閑著，幹這些輕車熟路。”
　　賈平安點頭，問道：“多多呢？”
　　鄭遠東的臉上多了喜色，“多多有孕了。”
　　“恭喜。”
　　這個死臥底終於安定下來了。
　　杜賀和王老二進來。
　　“他先前說想請我飲酒，我拒絕，隨後他就換了個模樣，說是依舊把貨賣給那些商人……隨後離開長安，再不回來。”
　　杜賀的演技如何？
　　賈平安看著王老二。
　　王老二贊道：“管家先前演繹了壹個跋扈囂張的權貴家的商人，堪稱是無懈可擊。”
　　我只是個演員！
　　杜賀矜持的道：“只是尋常罷了。”
　　但賈平安知曉這貨就是在本色演出！
　　當年杜賀就是這個尿性，貪汙的肆無忌憚，最後落網全家為奴。
　　杜賀覺得沒過癮，“我且回家去好生琢磨壹番如何演繹，下次但凡有這等事郎君只管說，保證比此次更好。”
　　等杜賀走後，賈平安說道：“我讓杜賀假扮權貴的商人去，就是想最後試探壹番。格松果然是上鉤了。
　　他先是想和杜賀套交情，等喝得微醺時再套話……這是壹個密諜的基本功。
　　隨後杜賀拒絕的很徹底，也就是說，他沒了利用價值。若是商人自然會把貨物賣給杜賀……都是壹個價錢，賣給誰不是賣？”
　　包東壹喜，“可格松邀請飲酒被拒後，竟然又轉變了……可見……那十余人的身份要查！”
　　徐小魚淡淡的道：“郎君早就讓這裏的惡少們去查了。”
　　惡少打探消息的速度比百騎還快。
　　“有三人是武將家的人，五人是文官的家人，剩下的都是權貴家的人。”
　　“辛苦了。”
　　賈平安冷笑道：“東西市加上平康坊的生意人很多，富貴人家的商人也不少，可終究還是真正的商人占據大部分……
　　可他如何去尋了這群人？這是處心積慮……壹旦達成交易，他壹個宴請就能套到許多消息。”
　　包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刑部上下只知曉在那個商隊的身上下功夫，卻忘記了狡兔三窟的道理，那些人就在後面操縱著這壹切……”
　　“那……動手吧？”雷洪義憤填膺，“這些狗賊，拿下之後……包東妳最近沒洗腳？給他們嗅嗅。”
　　“好說好說。”包東壹臉得意，蠢蠢欲動的想摳腳。
　　賈平安搖頭，“急什麽！這裏是長安，我倒要看看他們想做什麽！包東去盯著，若是百騎的查到那裏，讓他們回去，此事……我接手了！”
　　晚些，百騎的人順著摸到了格松的商隊，看到包東後，雙方壹陣嘀咕，隨即回去。
　　“賈郡公早就查到了那裏，已經確定這支商隊就是吐蕃密諜，說是他接手了，讓咱們別管。”
　　沈丘皺眉，伸手壓壓頭發，“他不動手還等什麽？”
　　明靜單手托腮，壹臉老謀深算的淡定，“賈郡公做事……從以往來看，他必然是在等待著什麽……必有所謀。”
　　妳壹番話說了等於沒說！
　　沈丘看了她壹眼，發現她今日竟然沒看購物車，不禁頗為欣慰。
　　“咱進宮壹趟。”
　　他繞到了明靜的背後……
　　壹本超小的冊子就在明靜的手中……後世的不少學生見到大概要驚呼壹聲：“這不是口袋書嗎？”
　　不，這是掌中寶。
　　壹手可握的購物車越發的先進了，不過明靜如今少了賈師傅的百騎貸，買東西也得三思後行，倍感煎熬。
　　沈丘進宮。
　　半路他遇到了蔣涵，見她的身後浩浩蕩蕩的帶著壹群人，沈丘皺眉，“何事？”
　　“不關妳事！”
　　蔣涵殺氣騰騰的走了，後面有內侍過來說道：“有人想和宮女好，宮女不答應他就用強，好慘……宮正說了，要弄死那個內侍。”
　　宮中的男女也寂寞，可內侍沒那個功能。天長日久，有人就覺著……哪怕沒有那個功能，可他好歹也是個男人啊！
　　只要是男人，好歹也能給我些慰藉。
　　於是後世稱為對食的事兒就發生了。從這個詞的含義上就能看出來，剛開始時宮人們只是在壹起搭夥吃飯，漸漸的就發展到了搭夥過日子……
　　對此皇帝也不能嚴令制止，否則壹群孤男寡女長久積蓄的戾氣最終也是他來承受……為啥那些內侍壹旦掌握權力後就會那麽瘋狂？
　　鳥兒沒了不說，壹輩子悶在宮中這個鳥地方，誰有咱家慘？
　　所以堵不如疏。
　　“弄死了事！”
　　沈丘也見不得這等畜生。
　　內侍沒那功能，可往往會變本加厲的把戾氣發泄出來。
　　壹個宮女悄然而來，低聲道：“沈中官，奴……奴是願意的。”
　　她看了沈丘壹眼，嚶嚀壹聲，嬌羞的跑了。
　　沈丘位高權重，關鍵是顏值高，這個就很奈斯了。
　　沈丘板著臉，伸手擋了壹下迎面吹來的風，淡淡的道：“癡心妄想！”
　　壹路見到了皇帝。
　　“賈郡公早就查到了壹支商隊，斷定就是吐蕃人的密諜……可卻未動手，也不給百騎接手。”
　　帝後都在，武媚聞言看了皇帝壹眼。
　　我說平安不是省油的燈，那些想坑他的人絕對沒好下場，妳不信，如今如何？
　　都老夫老妻了，皇後壹個眼神李治就知曉她的意思。
　　曾經的嬌媚呢？
　　曾經的盈盈壹笑呢？
　　哪去了？
　　都化為了彪悍！
　　他仔細想想，把自己經歷過的女人列個表壹壹回憶，發現剛開始時她們大多嬌羞不勝，或是端莊的讓他連滾床單的心思都沒有……
　　可最終卻個個都變了模樣。
　　女人都是騙子！
　　“他想作甚？”
　　“平安定然是想看看背後還有誰。”
　　武媚這話是隨口說的。
　　看看皇帝那壹臉嫌棄的模樣……想當初他是如此的深情款款，多情又多禮，翩翩君子讓人陶醉。
　　可妳如今再看看他……那微微腆著的肚子，多了肉的臉頰看著……哎！原先的英俊少年，竟然如此油膩。
　　而且他還喜新厭舊。
　　男人……呵！
　　“他這幾日憋著壹肚子的火氣，估摸著是想發泄壹番。”李治吩咐道：“盯著，若是他做過了要制止。”
　　妳就這般不信任平安？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不是那等人。”
　　口是心非！
　　皇帝沒搭理她。
　　二人剛開始時堪稱是患難夫妻，可等王皇後倒臺，武媚成為皇後，這就漸漸變了。口角多了，嫌棄多了……
　　王忠良出去，和邵鵬說道：“皇後封後六年……七年了吧？”
　　邵鵬點頭，“正好七年。”
　　“七年，好生漫長。”
　　王忠良覺得自己能寫詩了，“咱有了壹首詩。”
　　邵鵬不著痕跡的退後壹步。
　　……
　　生意做成了，格松很義氣的把貨物均分給了十余商人，旋即更是大氣的請他們去平康坊飲酒。
　　“豪氣！”
　　壹群人在壹個房間裏嗨皮，有樂師，有歌姬。
　　壹個商人喝多了，勾搭著格松的肩膀說道：“下次來長安，耶耶幫妳，保證妳的生意……通行無阻！”
　　格松笑吟吟的道：“好說，下次……西域那邊多美人……”
　　他猥瑣壹笑，商人挑眉，“同道中人啊！”
　　壹番熱絡後，格松隨口問道：“看著長安這般宏大，真是讓人震驚，聽聞上次獻俘更是震撼人心，可惜我當時沒在……
　　如今遼東平定了，西域也算是平定了，吐蕃那些人要瑟瑟發抖了吧？哈哈哈哈！”
　　他大笑著。
　　眾人也跟著笑。
　　壹個商人矜持的道；“此事吧……”
　　格松的笑聲漸漸小了，瞇眼看著商人……
　　“此次吐蕃在疏勒的手段讓陛下很是惱怒，如今高麗人大多遷徙到了大唐各處，鬧騰的就是百濟和新羅……
　　朝中的宰相們發狠了，讓劉仁軌下狠手，不肯遷徙的全數拿下，不走也得走……”
　　格松舉杯，壹臉仰慕，“果然是大唐，這份霸氣就讓我恨不能入籍大唐，哎！可惜卻難。”
　　眾人又是壹陣大笑。
　　格松敬了這個商人壹杯，艷羨的道：“我行商多年，堪稱是見多識廣，可有妳這等見識的……罕有。”
　　另壹個商人喝多了些，聞言就冷笑道：“這算是什麽見識……這是哪年的事了。如今大唐的對手是吐蕃！”
　　格松笑道：“吐蕃卻是個強敵。”
　　商人點頭，“是個強敵，阿郎也時常說吐蕃太高不好打，可不打的話他們進退自如，讓人憋悶，不過朝中最近在謀劃些手段……”
　　格松的嘴角微微勾起。
　　消息到手了！
　　隔壁。
　　“這菜普通！”
　　賈平安很不滿意的搖搖頭。
　　徐小魚笑道：“要不……讓他們換了？”
　　“別的也是這樣。”
　　賈平安嘗了肚絲，“不夠脆，和橡皮似的。”
　　哎！
　　廚子不得行！
　　邊上壹張案幾，包東和雷洪正在記錄隔壁的談話。
　　靠著墻壁的地方……
　　坐著的霍然是男裝的魏青衣。
　　隔壁的氣氛越來越高，這邊的賈平安也尋到了壹道特色菜，吃的頗為歡喜。
　　魏青衣靠著墻壁而坐，耳邊是隔壁各種醜態百出的話語，以及壹些涉及到大唐機密的交談。
　　還不抓人嗎？
　　魏青衣很是好奇的看著賈平安。
　　從發現賈平安的眉心發黑開始，她就在揣測這位賈郡公將會遭遇什麽倒黴事兒。沒想到竟然是來自於遙遠的吐蕃……祿東贊隔著萬裏給了他壹拳。
　　賈平安會如何應對？
　　魏青衣覺得他會咆哮，會在禦前叫屈……
　　可這些都沒有，賈平安連查探此事都是悠哉悠哉的。
　　這人……妳說他和善，可連長安的孩子都知曉有個賈郡公殺人如麻，壹把火燒死了十萬敵人，走到哪，京觀就築到哪。
　　妳要說他睚眥必報，可妳看看，明明已經有了確鑿的證據，可他卻只顧著吃喝。
　　看看，他看向食物的眼神中飽含著什麽？
　　深情！
　　抿壹口酒，微微瞇著眼，仿佛全身心在感受美食和美酒。
　　這樣壹個人……古怪！
　　隔壁，壹個商人喝多了，摟著身邊的女妓，沖著格松笑道：“祿東贊那個蠢貨，大唐攻打遼東時他不動手，此刻再想動手卻晚了些。
　　打下遼東後，大軍回返就多了回旋的余地，就在吐谷渾的後面，也就是大唐的疊州等地多了萬余人馬。各地的折沖府枕戈待旦，壹旦吐蕃敢沖下來，大唐將會給予他們迎頭痛擊！”
　　這是今夜最有價值的情報。
　　知曉了大唐在吐谷渾周邊的兵力配屬，後續吐蕃就能做到知己知彼。
　　格松心中火熱，壓住興奮之情繼續和這群商人周旋。
　　晚些酒足飯飽。
　　人壹旦吃飽了，必然就會生出別的欲望。所謂飽暖思那個啥……沒吃飽的時候啥都不敢想，吃飽了之後，啥都敢想。
　　格松起身，“多謝諸位，明年我定然會再度帶著貨物而來。”
　　眾人出了房間，外面有格松的人，相對壹視後微微頷首，示意並無異常。
　　格松心中壹松，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些譏誚。
　　壹群棒槌，不過是壹場酒宴，不過是壹些挑逗的話語，可這些商人卻就按捺不住，爭先恐後的顯擺自己的見識，卻不知把大唐的機密都泄露了出來。
　　此次功勞不小……
　　壹個手下過來，低聲道：“可惜那賈平安竟然能逃脫壹劫。”
　　格松淡淡的道：“據聞他請出了壹位神醫，這才洗清了嫌疑……這便是命，這次他的命好，可人不會壹帆風順，下壹次……”
　　他的眼中閃過利芒。
　　燈籠就掛在酒樓的大門兩側，還有頂上，光線柔和的揮灑出來，照的酒樓的門裏門外如同白晝。
　　格松輕笑道：“賈平安此刻估摸著還在怒不可遏，把我們恨之入骨，可他又能如何？我最喜歡看到對手暴跳如雷，卻又拿我們無可奈何的模樣，暢快至極……”
　　前方突然出現了幾個大漢。
　　他們腰間佩刀，竟然還有弓箭……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格松猛地回頭。
　　賈平安被人簇擁著走來，就像是見到了多年的老友般的微笑著。
　　風，有些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