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寵辱不驚

　　郎中依約來給王琦治療。
　　“小腿那裏無礙，小腹的疼痛只是肉，無礙。”
　　郎中很專業，壹番話就完成了復診，隨後笑瞇瞇的等著報酬。
　　周醒來了，皺眉看了郎中壹眼。
　　陳二娘起身，“妳和我來。”
　　等她和郎中出去後，王琦坐了起來，笑道：“那邊如何？梁建方可是暴跳如雷？”
　　周醒深吸壹口氣，“那些人把兵器丟進了左武衛的茅廁裏，被查了出來，事敗了。”
　　王琦去拿手串的手停滯了，然後擡頭，微笑道：“誰幹的？此事某知曉，堪稱是天衣無縫，咱們的人在大理寺還能引導他們走錯路……隨後只要等事情平息了，再把那些東西起出來送走，就萬無壹失，誰？是誰查到的？大理寺？”
　　周醒低頭。
　　王琦嘆息壹聲，“既然不是大理寺，那麽……百騎？妳別說是那個掃把星。”
　　周醒點頭，“就是掃把星查出了此事。先前梁建方在朝中沖著相公咆哮……”
　　王琦捂額，“那個小賊，天殺的！他莫不是咱們的對頭？”
　　周醒覺得難受，“王尚書，不關咱們的事。”
　　此事不是他們謀劃和操作的。
　　王琦微笑道：“是啊！”
　　周醒心中難受，恨不能去把賈平安弄死。
　　王琦突然壹擡案幾，案幾就飛了出去。
　　呯！
　　滿地的東西。
　　王琦喘息道：“他為何不死？為何？”
　　周醒默然。
　　外面傳來了輕柔的腳步聲，是陳二娘。
　　“王尚書，那位黃先生……失蹤了。”
　　王琦脊背壹寒，說道：“他辜負了相公的厚望，死有余辜！”
　　周醒告退。
　　陳二娘關門，然後靠在門邊，柔聲道：“別氣壞了身子。”
　　“某怎麽會？”
　　王琦微笑的就和鄰家大叔壹樣的親切。
　　呯！
　　呯！
　　東西在室內飛舞，偶爾有砸在陳二娘身邊的，她只是看著，目光中全是溫柔。
　　那個掃把星讓他失態了。
　　“為何是他？為何？”
　　王琦漲紅著臉，瘋狂地罵道：“咱們的人在大理寺引導，他們不敢用大刑，此事十拿九穩，可那個掃把星卻勘破了此事，白費了！白費了！”
　　陳二娘低聲道：“那不是妳謀劃的，不是妳的失敗。”
　　妳何須自責？
　　“滾！滾！”
　　王琦瘋狂的叫罵著。
　　誰謀劃的沒關系，可掃把星卻出彩了。
　　賈平安對他棄而不殺，這是羞辱，覺得留著他更好。
　　這等屈辱讓自視甚高的王琦備受煎熬，只要聽到賈平安的好消息就會焦躁不安，寢食不安。
　　外面傳來了周醒的聲音，“王尚書，梁建方在平康坊說了，誰私下對賈平安下手，他會親手弄死誰！”
　　“這等威脅無需理會！”王琦喘息著，“弄死他！弄死他！”
　　周醒沈默了壹瞬，“相公說了，皇帝在關註，淡定！”
　　這話仿佛是壹巴掌，打的裏面的王琦臉上生痛。
　　他沈默片刻，說道：“某當時被賈平安的人痛打，躺在地上就如同是壹條狗，某在看著那人，想著……終有壹日，某定然能親手弄死賈平安。不如此，某此生難安。”
　　讓壹個驕傲的人親口說出自己遭受的屈辱，這比殺了他還痛苦。
　　“那個小賊該死！”陳二娘跪下，淚流滿面。
　　……
　　百騎，賈平安回去時，包東等人已經把這事兒散播的盡人皆知。
　　“大理寺此次丟人了，咱們百騎也能揚眉吐氣了。”
　　賈平安受到了壹輪目光洗禮，特別是那些後續進來的新人，看他就像是看偶像。
　　“那些軍士沖殺，咱們的人都傻眼了，幸虧賈參軍果斷叫格殺勿論，否則今日能活著的怕是不會超過三人。”
　　牛逼！
　　那些目光灼熱，差點把賈平安灼燒出無數透明窟窿。
　　“幹得好！”
　　唐旭壹番贊美，最後放了賈師傅半天假。
　　等賈平安走後，他唏噓的道：“年輕人越發的厲害了，老邵，妳老了。”
　　邵鵬隨口道，“是啊！咦！賤人，是妳老了。”
　　……
　　賈平安順勢早退。
　　回家帶著阿福在道德坊裏溜達幾圈，美滋滋啊！
　　才將出了皇城沒多遠，前方來了三騎，攔住了賈平安。
　　三騎就三騎吧，可中間壹個卻帶著面紗。
　　這老爺們戴面紗，除非是風大的不行，否則誰弄這玩意兒。
　　中間的男子揭開面紗，那鼻青臉腫的模樣讓賈平安樂了，“王郎君，少見。”
　　“妳在為自己招禍。”王琦壹字壹吐的道：“妳最好祈禱自己能平安無事。”
　　他把平安無事說的特別的清晰。
　　這是意有所指。
　　他左邊的壹個卻是陳二娘，她沖著賈平安微微壹笑，手上的長指甲看著滲人。
　　“妳在羨慕嫉妒恨。”賈平安壹臉認真的道：“上次殺了妳的五個護衛，可某並未殺妳，為何？這便是某給相公的投名狀。”
　　王琦：“……”
　　妳特娘的不是說留著某更好嗎？
　　賈平安很誠懇的道：“告訴相公，某身在曹營心在漢，不，某壹直心向相公，為了相公，某願意赴湯蹈火……”
　　“走了啊！”
　　賈平安策馬過去，伸手拍拍呆滯的王琦的肩膀。
　　阿寶湊過去嗅了壹下王琦的大腿，猛地打個響鼻。
　　賈平安不禁想起了蕭良娣，然後拍拍阿寶的屁股，“走了。”
　　陳二娘擔憂的看著王琦，“王尚書……”
　　上次賈平安留了王琦壹命，讓大夥兒不解。
　　王琦乃是小圈子幹臟活的首領，重要程度……這麽說吧，殺壹個王琦勝過殺壹百名護衛，賈平安的人為何手軟了？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賈平安剛才的壹番話，不禁讓人浮想聯翩。
　　“難道他真的心向相公？”
　　隨從覺得有些古怪，但想到這等結果，不禁憧憬的道：“那可是大收獲。”
　　“回去。”王琦深吸壹口氣，只覺得胸口有壹團火。
　　隨從壹邊策馬掉頭，壹邊喋喋不休的道：“王尚書，這賈平安莫不是真的想投靠相公？想想也是啊！否則……”
　　否則上次他咋會放妳壹條生路？
　　王琦擡頭，無聲的吐氣，然後壹馬鞭抽去。
　　侍衛捂著臉，不敢相信的看著打馬而去的王琦。
　　“這不是好事嗎？”
　　妳覺得不對就解釋壹下啊！
　　往常喜歡給麾下解惑裝專家的王琦，今日卻壹言不發。
　　他能說什麽？
　　——賈平安覺得讓某繼續帶領妳們更好，他應對起來更安逸。
　　這是奇恥大辱啊！
　　……
　　賈平安給王琦挖了個坑，心情極為愉悅。
　　“賈參軍。”
　　姜融依舊站在坊門後，看著倦鳥歸林般回來的坊民們。
　　賈平安路過時，他深深的洗了壹口氣。
　　然後他壹陣狂喜，趕緊終止了吸氣。
　　發現大魚！
　　“小賈！”
　　奸臣許策馬而來。
　　老許下馬，姜融迎上去，“許使君光臨道德坊，我等蓬蓽生輝……”
　　老許的治下就有長安城，堪稱是姜融上官的上官的上官……
　　這等大佬，姜融能見壹面就很歡喜了，現在竟然能面對面，那還不趕緊偷偷的吸壹口氣。
　　壹路到了賈家，老許才嘆道：“妳今日幹得好啊！老夫得了消息，恨不能插翅飛去宮中，狠抽長孫無忌那個老賊壹頓。”
　　他這是嘴炮，壹般人也不會爭論這個。
　　可賈平安卻指指他的肚腩，狐疑的道：“許公，長孫無忌可是上馬能廝殺的人，妳……沒殺過人吧？”
　　咳咳！
　　許敬宗板著臉道：“妳懂什麽？當年老夫在瓦崗寨時，和魏征號稱雙壁。”
　　這牛吹的……
　　賈平安擡頭看看天空，壹臉期待。
　　“妳看啥？”吹牛要有捧哏的，否則就是自彈自唱，自娛自樂。許敬宗跟著仰頭看了半晌，沒發現什麽。
　　“某看牛在哪。”
　　老許面色漲紅，“妳不信去問問李勣。”
　　“許公妳不是文官嗎？”
　　當年老許和魏征在李密的麾下，就是幹文官的活計。
　　“老夫文武雙全。”
　　許敬宗臉都不紅壹下，然後覺得這個話題不能再說了，就問道：“今日妳做的極好，老夫聽了也拍案叫好啊！只是有個問題，妳為何不讓麾下去揭開此事？”
　　“為何要躲避？”賈平安不解。
　　許敬宗痛心疾首的道：“這等事要做，但送死讓麾下去，到時候妳只管領功就是了，這樣不好？妳偏生要親自率人沖殺，還去大理寺搶人，又得罪了唐臨，妳說說妳，這壹下得罪了多少人？”
　　賈平安無語。
　　“郎君。”
　　杜賀站在書房門外說道：“大理寺卿唐公來了。”
　　許敬宗壹臉懵逼。
　　晚些唐臨見到許敬宗時，也只是拱拱手。
　　“老夫來此是想問問……”唐臨看了許敬宗壹眼。
　　老許剛被打臉，此刻正在腦震蕩中。
　　賈平安說道：“許公是個好人。”
　　好人許幹笑壹聲，知曉唐臨是想讓自己避壹避。
　　“妳今日為何不去尋程知節等人幫忙？”
　　唐臨的目光銳利，心想這等少年來到長安的時日不長，可卻和壹幹老帥打作壹團，這怎麽有些串聯的味道。
　　串聯不好，所以程知節才會蹲家裏裝鵪鶉，李勣才會君子如玉，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覺得這個少年不錯，所以想來敲打壹番。
　　賈平安卻楞了壹下。
　　今日若是有壹個老帥坐鎮，韓洋之流的人就翻不起浪。
　　可賈師傅卻忘記了。
　　真的，他就是沒想到這個。
　　但作為壹個誠實的人，他當然不能這般說。
　　“此事涉及到軍隊，老帥們插手的話，會給人話柄。”
　　什麽話柄他不說，可唐臨卻自行想到了。
　　“會有人說他們抱團。”唐臨贊賞的道：“妳竟然能這般顧全大局，出乎了老夫的預料。”
　　是啊！
　　賈平安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得到這個評價，於是難免就呆滯了壹瞬。
　　唐臨見他‘平靜’，不禁贊道：“老夫以前也誇贊過年輕人，那人歡喜不勝，就差手舞足蹈了。最好的也是面紅耳赤，眼中的得意卻是瞞不過老夫。就妳，心如止水，不起波瀾，果然是個翩翩少年。老夫回頭就給陛下推薦。”
　　我只是發呆啊！
　　妳竟然……
　　想到李治得了自己的新人設‘寵辱不驚’後的反應，賈平安就有些哭笑不得。
　　……
　　清早起床，冷的賈平安壹個哆嗦，然後出門操練。
　　道德坊裏此刻還沒人，賈平安順著壹路小跑，等頭頂冒白氣時，這才回去練刀。
　　“先生。”
　　趙巖來了。
　　賈平安練完刀，利用空閑和趙巖說了今日的功課，二人很是專註。
　　晚些吃了早飯，賈平安上了阿寶，隨即去上衙。
　　街上行人少了許多，賈平安看著街道兩邊的圍墻，突然想到了大宋。
　　若此刻是在北宋的汴梁，街道兩邊全是店鋪，做早飯弄出來的蒸汽把人臉籠罩著，壹看就覺得這才是人間。
　　而大唐卻用坊墻把百姓隔離在了家中，所有的壹切都在規矩之中進行，想買東西就去東西市，想嫖就去平康坊……
　　其實有些坊內已經出現了店鋪，民不舉官不究，官吏視而不見，為何？因為也方便了他們。隨著大唐的發展，坊內的店鋪越來越多，及至大宋，坊墻……那是什麽東西？接著奏樂，接著舞，咱們通宵達旦的樂呵。
　　到了百騎，把今日的消息看壹遍，把事情分解下去，賈平安就沒事了。
　　沒事了就躲在值房裏看書，那感覺是相當的好。
　　“參軍，宮中來人了。”
　　賈平安嘆息壹聲，出去壹看，卻是久違的長腿妹紙。
　　衛無雙的壹雙長腿在羃（上四下離）中依舊吸睛，賈平安瞥了壹眼，問道：“可是有事？”
　　“濮王派來了長史進獻禮物，陛下自然不會見他，讓妳去。”
　　濮王就是李泰，當年和李承乾奪嫡差點打出狗腦子的那個。
　　去年年底時，他上疏請求開府，李治同意了。
　　開府就能設置屬官，而且地位也不同了。
　　“這是參軍對長史的意思吧。”
　　賈平安牽了馬出來。
　　“對。”衛無雙看來最近過的很不錯，心情愉悅。
　　賈平安說道：“別動！”
　　衛無雙壹怔，賈平安緩緩靠近她的臉，那嚴肅的模樣，讓衛無雙壹下懵了。
　　賈平安湊攏了仔細查看，半晌才繼續前行。
　　衛無雙納悶的道：“我的臉上有東西？”
　　“先前看到有紅色，某以為是出血了，誰知仔細壹看，卻是嘴唇。”
　　唇不點而紅！
　　這是在隱晦的誇贊妹紙的美貌。
　　這個渣男！
　　衛無雙想到他剛才把自己的臉看了無數遍，順帶還深吸幾下……
　　無恥！
　　唰！
　　大長腿橫掃。
　　可賈平安的個子現在卻比她還高壹點……
　　賈平安下意識的低頭，然後伸手去抓腿。
　　本來他以為能避開，可個子高了啊！
　　於是這壹腿被抓住後，就擱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去！
　　果真是大長腿啊！
　　衛無雙嗔怒：“松手！”
　　“哎呀！”
　　賈平安身體站直，衛無雙頓時就站不穩了，接著長腿滑了下來。
　　眼看著就要摔倒，賈平安眼疾手快的上前壹步，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這個……某的腰子不大好，剛才只是突然發酸了。”
　　賈平安及時松開手，上了阿寶，當先而去。
　　衛無雙咬牙切齒的道：“哪日我弄斷妳的賊手！”
　　“某只是為了救妳，為何這般暴戾呢？”賈平安說著摸摸阿寶的腦袋。
　　蕭良娣，多謝了。
　　他是個懂得感恩的人，騎著阿寶，他在沙場上漸漸成熟，這都是蕭良娣的恩情，所以不時要感謝壹番。
　　壹路到了皇城外，衛無雙竟然帶著他去了平康坊。
　　“難道是在青樓？”賈平安不滿的道：“若是如此，無雙妳就不必去了。”
　　“長安食堂。”衛無雙冷冷的道：“我本就不想與妳單獨相處。”
　　渣女！
　　賈平安悲憤的看了她壹眼。
　　謝清就站在長安食堂的大門外，當看到了衛無雙時，第壹反應就是拱手。
　　衛無雙下馬，賈平安跟在她的身後，就像是個跟班的。
　　“濮王府長史謝清，見過……”謝清微笑著。
　　“衛無雙。”衛無雙看看左右，那個小賊呢？
　　她只是來監督的，賈平安才是辦事的人。
　　人呢？
　　謝清歡喜的道：“陛下竟然派了衛娘子來，可見對濮王的看重。”
　　這話倒是沒錯，因為誰都知道皇帝沒幾個心腹，派了女官來，這是和兄長不見外的意思。
　　謝清心中不禁暗喜。
　　衛無雙回身，見賈平安站在自己的身後，那股子火氣就不打壹處來。
　　這個小賊就沒個消停的時候，關鍵是……這是正事啊！他也這般隨意。
　　“咳咳！”
　　賈平安上前，“百騎錄事參軍，賈平安，見過謝長史。”
　　謝清壹怔，旋即微笑道：“幸會，還請裏面用飯。”
　　三人進去，謝清的隨從去點菜，因為不是用餐時間，所以還得了個包間。
　　二樓包間坐下，賈平安跪坐著，卻壹言不發。
　　衛無雙心想妳代表皇帝，作為主人要張羅啊！
　　可賈平安只是不語。
　　衛無雙不禁看了謝清壹眼，擔心此人會不滿。
　　目前皇帝登基未久，需要豎立壹個好名聲，特別是對宗室。
　　此刻要是傳出皇帝苛待兄長使者的話，衛無雙覺得小賊能被吊著打。
　　可賈平安卻知曉李泰並未死心。
　　若是他死心了，為了保命，哪裏還敢在先帝剛駕崩沒多久的時候申請開府？
　　那不是往李治的心中捅壹刀嗎？
　　——皇帝，妳那個兄長可是在盯著長安呢！
　　既然不死心，李泰能做什麽？
　　他只能上躥下跳，勾結舊部。
　　可非常遺憾的是，賈平安知曉他們最後都被長孫無忌和李治壹巴掌拍死了。
　　所以，知曉他們有見不得人的謀劃，賈平安當然底氣十足。
　　而謝青卻在琢磨著賈平安此人。
　　傳聞中的掃把星，但在百騎頗得皇帝的信任。
　　他本想表示不滿，可此行他還帶著別的任務，所以……
　　再多的不滿也得壓下去。
　　謝青微笑道：“賈參軍少年俊彥，若是被濮王見到了，定然要執手交談。”
　　咳咳！
　　李泰當年就喜歡結交那些所謂的大才，聲勢浩大啊！最後也倒黴在了這個上面。
　　而且妳這話不是在坑我嗎？
　　賈平安起身，“謝長史既然來了，那便好生看看長安城。若是有事……自己能解決最好。”
　　呃！
　　衛無雙愕然。
　　有妳這麽待客的？
　　謝清要翻臉吧！
　　她看了謝清壹眼。
　　謝清竟然堆笑道“多謝賈參軍指點。”
　　見個面，就是雙方看看對方的模樣，知道對方的態度。
　　李治對這位兄長什麽態度？
　　恨！
　　所以賈平安給謝清冷臉，李治知曉了只會贊許。
　　而謝清低頭，表達了李泰的姿態，如此雙方達成了暫時的和解。
　　會面圓滿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