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投名狀

　　白雲在天上壹動不動，天空藍的讓人心醉。
　　遠方有羊群在緩緩移動著，就像是白雲落在了草原上。
　　這壹幅美景卻沒能打動薛仁貴，他吩咐道：“準備出擊。”
　　張琪壹跺腳，“那比勢嚕原先野心勃勃，後來被大軍震懾，主動歸降，可沒想到車鼻可汗才將被擒，他既然就敢作亂！”
　　薛仁貴在披甲，“車鼻可汗壹去，這壹片草原就沒了主人，若是有人登高壹呼，那些不服氣的部眾就會雲集，有野心的不會放過此次機會。”
　　張琪痛苦的道：“可賈參軍只有兩百余騎，他去安撫吐忠，若是被比勢嚕圍住，那是插翅難飛呀！”
　　薛仁貴披甲結束，上馬，說道：“某馬上趕去接應小賈，妳在此處率人戒備，但凡有人作亂……”
　　張琪的眼中多了狠色，“某會把他們吊死在營帳外，讓那些野心家看看作亂的下場。”
　　“出發！”
　　薛仁貴帶著八百騎出發了。
　　張琪回身罵道：“都動起來，讓人戒備，斥候派出去，告訴那些突厥人，誰敢作亂，吊死！”
　　……
　　趙巖很興奮，嗅著青草的香氣，看著左右的騎兵，覺得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前方，他看到了先生。
　　“參軍，前方來人了。”
　　前方來了數十騎，近前卻是吐忠部的人。
　　“這是大唐賈參軍。”
　　賈平安的年輕顯然出乎了他們的預料，壹個個好奇不已。
　　晚些，壹片營地外，吐忠帶著十余小頭領出來迎接。
　　吐忠三十余歲，草原的平均壽命不高，這樣的已經算是不錯了。
　　“見過賈參軍。”
　　吐忠看似很恭謹，但他身後的小頭領們卻不時能看到桀驁之色。
　　這是壹個曾經牛筆哄哄的松散大聯盟，曾經兵臨渭水，讓太宗皇帝為之焦慮。
　　那時候的突厥強大無比，他們覺得自己能所向無敵。
　　可當渭水之盟結束時，太宗皇帝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那壹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反擊。
　　這壹場反擊戰打的酣暢淋漓，強大的突厥分崩離析，被打的四分五裂。
　　吐忠引著賈平安壹行人進去。
　　壹個大帳篷裏，案幾擺上，大盆的水煮羊肉端上來，還有酒水。
　　壹人壹把小刀子，趙巖拿著有些拘束，不知道怎麽下手。
　　“就割著吃，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先生神色從容，趙巖點頭，然後割了壹小塊羊肉塞進嘴裏。
　　好香呀！
　　雙方推杯換盞，賈平安在暈乎之前放下銀碗，說道：“吐忠部對大唐有何看法？”
　　這個問題讓吐忠毫無準備，他放下小刀，看了賈平安壹眼，心想大唐官員和將領就沒見過這般年輕的，莫不是某個權貴之子，送來這邊刷功勞。
　　想到這裏，他決定要忽悠！
　　少年人喜歡什麽？
　　不就是喜歡吹捧嗎？
　　“大唐王師無敵於天下，此次車鼻可汗作亂，我部知情後，義憤填膺，恨不能跟隨高郎將壹起出征，只是……”
　　他就是才將歸降的，那時候出個毛線，高侃會壹刀剁了他。
　　賈平安嘆道：“某是誠心想知曉妳等對大唐的看法，別懷疑這份誠意，比如說某剛才來時，見到那些孩子的鞋子都穿破了，為何不說？”
　　可那些孩子都穿的是皮靴啊！
　　吐忠的眼皮子顫抖了壹下，越發的覺得賈平安是個來鍍金的貴族子弟。
　　“臨行前，陛下說了。”賈平安壹臉神聖的道：“陛下說，歸降的都是大唐人，要好生對待他們。看著妳等的日子……”
　　賈平安拿起銀碗喝了壹口，“這酒發酸，能喝？”
　　眾人愕然。
　　賈平安敲擊了壹下盆，實際上就是陶罐，“這罐子在中原連村裏的農戶都不會用。”
　　天可憐見，草原近些年老是遭災，連首領也沒有余糧啊！
　　至於去弄什麽陶罐和好酒，那是癡心夢想。
　　眾人尷尬。
　　有人覺得賈平安是在打擊吐忠，不妥當。
　　可他壹聲嘆息，說道：“某回到長安會向陛下進言，運送些好東西過來，好酒，好器具，那個……妳等需要什麽，列壹份單子，回頭某帶回去。”
　　這……
　　大唐官員來安撫，反反復復說的就是跟著大唐有前途。
　　可前途在哪？
　　這便是了。
　　這些人馬上就興奮了起來。
　　歷來草原都不富裕，但貴族們卻格外的愛享受，中原有什麽他們就要什麽，為此壹擲千金。
　　可大唐在壓著突厥人暴打，什麽享受，刀槍要不要？
　　於是連吐忠這等頭目都只能將就過日子。
　　壹個小頭領含淚道：“我等苦啊！今日待客的陶罐就是最後的幾個，若是破了，下次怕是只能吃烤肉了。”
　　吃烤肉不需要器皿，擺在案幾上就開吃。
　　吐忠也唏噓不已，“這銀碗也是最後幾個了，多的，還有金碗，都沒了。”
　　真是……窮的吃土啊！
　　但這樣才好操作。
　　賈平安正色道：“諸位放心，陛下說了，不能讓任何壹個大唐百姓陷於窮困之中，回頭會安排商隊回來收購牛羊，他們會帶來錢財，還會帶來些必需品。”
　　這個是貨真價實的好處，吐忠起身，飽含深情的道：“這便是我們的天可汗吶！我等時代臣服於天可汗，願意追隨著雄鷹般的天可汗，直至天盡頭。”
　　為了敬愛的天可汗，草原部族修建了壹條大道，名曰：參天可汗大道。
　　太宗皇帝在這些人的心中就是神靈。
　　賈平安心中微動，旋即覺得忽悠的差不多了，該給些威懾。
　　“大唐知曉有人要作亂。”
　　是有人要作亂，但那是明年。
　　賈平安隨口就是忽悠，憤怒的道：“大軍就在外圍，只等叛逆動手，就碾壓了他，碾碎了壓在草叢中，成為草場的養分！”
　　那些小頭領面面相覷，有人甚至在笑。
　　什麽反叛，妳這是在忽悠誰呢？
　　高侃才將雷霆壹擊，草原各部懾服，這時候誰敢反叛？
　　壹個小頭領大概是誠心想投靠大唐，就喝了壹口酒，身體往賈平安這把靠攏，認真的道：“大唐威武，我等拜服。至於反叛，某以為……”
　　就算是要反叛，也得過壹陣子吧。
　　吐忠見他吞吞吐吐的，就直截了當地說道：“車鼻可汗被俘，在此處沒有誰的威望能聚攏所有人，所以……不會有人作亂。”
　　這話很真實。
　　這個……
　　趙巖跟著來增長見識，覺得先生這話說的沒法收尾了，很尷尬。
　　幾個小頭領在邊上交換眼神，心想這位來鍍金的賈參軍今日算是醜態百出，把牛皮吹破了。
　　壹個小頭領喝多了些，忍不住說道：“此處並無人作亂，大唐大軍在左近豈不是空耗錢糧？”
　　眾人相對壹笑，但卻不敢大笑，免得刺激到這個吹噓的少年。
　　馬蹄聲驟然而來。
　　“是有事。”吐忠只是聽了聽，就吩咐道：“去看看。”
　　有人出去，少頃就帶了壹個面色發白的突厥人來。
　　來人急促地說道：“比勢嚕帶著千余騎來了。”
　　草原上的部族之間，壹旦動用上千騎，不用腦子想，就知道來者不善。
　　此人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緩緩集中在了壹個唐人少年的身上。
　　大唐竟然能提早知曉比勢嚕要作亂？
　　這個判斷讓所有人心中壹驚。
　　可賈平安也在懵逼。
　　他只是隨口忽悠了壹下，作為自己安撫吐忠部的籌碼，可誰曾想比勢嚕竟然真的來了。
　　臥槽！
　　此事得想個辦法。
　　看看那些小頭領，有三成神色曖昧，多半是在想是否趁機暴起。
　　“比勢嚕壹直想和咱們聯手。”壹個小頭領起身道：“高侃剛走，咱們此刻和比勢嚕聯手，順勢就能卷起十萬大軍。”
　　所謂十萬大軍，得把婦孺也算上。不過草原上人人皆兵倒也是常事。
　　帳內有些騷動。
　　包東和雷洪跳起來，按住刀柄喝道：“想作亂嗎？”
　　那小頭領紅著眼睛道：“殺了這個少年，咱們和比勢嚕聯手，隨後遠遁，誰能尋到咱們？”
　　頓時有些人的眼神開始閃爍起來。
　　局勢不妙啊！
　　包冬回頭看了賈平安壹眼。
　　賈平安端坐在那裏，舉起銀碗，淡淡的道：“酒雖然發酸，不過勉強能入喉。”
　　他壹飲而盡。
　　有些暈乎啊！
　　賈平安覺得酒量已然成為自己在這個世間行走的最大障礙。
　　不過，這種感覺很不錯。
　　他放下銀碗，目光從容的看著眾人，“為何要打打殺殺的？來之前，某與薛郎將說過，大軍在左近，卻不可逼迫過甚。為何？因為陛下把妳等當做是自己人。”
　　那些小頭領看著有些懼色。
　　“比勢嚕來……這是想吞並妳等，可對？”賈平安微笑道：“旁人可以聯手，吐忠妳卻不成，知道為何嗎？”
　　吐忠眨巴著眼睛說道：“為何？”
　　哎！
　　哪怕是看幾集三國演義妳也不至於這般無知啊！
　　賈平安說道：“妳在，吐忠部就在，妳死了，吐忠部自然煙消雲散，隨即他拉攏壹些人，打壓壹些人，慢慢就把那些人收入自己的部族。”
　　這是收攏人心的手段，賈平安信手拈來，可吐忠卻面色大變，喝道：“誰要和比勢嚕勾結？誰？站出來，讓我看看。”
　　他緩緩退後。
　　賈平安淡淡的道：“來某這裏。今日某想看看，誰敢與逆賊合謀！誰敢當大唐鐵騎壹擊！”
　　那些小頭領目光閃爍，三成跟了過來，和吐忠站在賈平安的身後。
　　剩下的七成小頭領，至少有三成人眼神堅定。
　　“記下他們的名字。”賈平安指著這些人說道。
　　“是。”包東和雷洪開始假模假式的記錄。
　　可他們也不認識這些人啊！
　　壹個百騎站在邊上，低聲說著這些人的名字。
　　早些時候來到這裏打探外藩消息的他，此刻成了最佳註腳。
　　那四成小頭領猶豫再三，都跟了過來。
　　賈平安心中冷笑，卻微笑道：“識大體，顧大局，知榮辱，好！”
　　過來的小頭領不禁笑開了花。
　　剩下的三成在僵持。
　　“比勢嚕馬上就來了。”最先暴起的小頭領激動的道：“咱們壹起去草原，順著壹路掃過去，等到了金山時，說不得就有百萬大軍了。”
　　這牛逼吹的無邊無沿了，鼎盛時期的突厥也不敢說拉起百萬大軍，除非他們把牛也當做是戰士。
　　愚蠢的人經不住蠱惑。
　　包東低聲道：“他在拖延。”
　　賈平安當然知道。
　　包東建議道：“召喚咱們的人殺出去，隨後去和薛郎將會和，咱們再回來。”
　　這是最穩妥的建議。
　　雷洪點頭。
　　趙巖緊張的雙拳握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看著先生，想著先生在這等時候能有什麽法子。
　　“慌什麽。”
　　賈平安搖頭，指著對面的那幾個小頭領說道：“這等叛逆，殺之……有功！”
　　他說完就緩緩給自己倒酒。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給自己倒杯酒……
　　吐忠心中壹緊，知曉這是賈平安的攤牌。
　　若是妳吐忠還忠於大唐，那麽就砍死那幾個二五仔。
　　沒有第二條路給妳選擇！
　　這便是來自於後世的投名狀！
　　賈平安舉杯，微笑道：“大軍就在左近。”
　　這是他的底氣。
　　“殺！”
　　壹陣砍殺，帳內血腥氣撲鼻。
　　酒沒法喝了，太腥臭。
　　吐忠跪地獻刀，“願為大唐忠犬。”
　　賈平安起身過去，“收起妳的刀，大唐不會讓忠心耿耿之人失去自己的兵器。”
　　吐忠感動的熱淚盈眶，心想在占據優勢後，賈參軍竟然對我這般和顏悅色，看來大唐對自己很是滿意啊！
　　“雷洪！”
　　賈平安吩咐道：“去聯絡大軍，馬上來援。”
　　雷洪拱手，“領命。”
　　可外面沒有大軍啊！
　　賈平安看了他壹眼，雷洪壹個激靈。
　　這是賈參軍的計謀，可為何不借機跑路呢？
　　賈平安回身，微笑道：“咱們可以向大軍靠攏，不過某在想，吐忠部少說也能組織兩千人馬，加上某那些以壹當十的兄弟……想立功嗎？”
　　他的聲音中帶著蠱惑，好像是說：兄弟，想去撿便宜嗎？
　　吐忠部是能組織起兩千人馬，可壹半不是精壯，不是比勢嚕的對手。
　　這便是全民皆兵的架勢。
　　“大唐軍功賞賜豐厚，這人盡皆知。高郎將征伐車鼻可汗，隨行的部族興高采烈，念念不舍……妳等如何？”
　　這些部族窮得要死，跟著大唐廝殺才能獲得賞賜，獲得生活必需品，所以壹旦聽聞要出征，都自帶二十天的幹糧，興高采烈的出發了。
　　吐忠的眼中多了血絲，怒吼道：“弄死比勢嚕！”
　　賈平安撫掌道：“如此，可為頭功。”
　　頭領們余貫出去，去召集自己的手下。
　　包東和趙巖目瞪口呆的看著賈平安……
　　壹場危機，竟然就這麽化解了，而且還轉變成了機遇。
　　這翻雲覆雨的本事，讓人不敢置信。
　　“走。”
　　外面，兩千余騎正在集結。
　　“很好。”
　　賈平安招來了吐忠，“讓兄弟們下馬，裝作是若無其事的模樣，該幹嘛就幹嘛。”
　　吐忠愕然，“為何？”
　　“聽令行事。”
　　可憐這些頭領，連兵法都不懂，只知道砍殺，沖殺。
　　賈平安拍拍吐忠的肩膀，吐忠看著他那帶著些蔑視的目光，竟然主動屈膝，讓自己變得矮壹些，方便少年拍打。
　　“咱們的人偽裝起來。”
　　二百余騎尋了什麽羊皮牛皮，把自己的甲衣包裹起來。
　　“拿酒來。”
　　賈平安安坐在大帳前，“可有歌舞？”
　　妳特娘的！這等時候還想玩女人？
　　有小頭領臉頰顫抖，恨不能壹刀剁了這個讓人看不清底細的少年。
　　晚些，十余女人開始舞蹈。
　　馬蹄聲漸漸而來。
　　比勢嚕壹馬當先，看到吐忠部依舊是平靜的模樣，不禁歡喜的道：“吐忠麾下有三成人願意做內應，晚些看我的眼神行事，先進去，哄住了吐忠，隨後砍殺了他，收攏部眾。”
　　眾人應諾。
　　對面來了二十余騎，雙方見面後，營地內出現了吐忠的身影。他的身後是數百部眾，都帶著刀箭。
　　面對壹千余騎兵，這是應有的防備。
　　“哈哈哈哈！”
　　比勢嚕下馬，壹人向前，笑道：“吐忠，我來看妳了。”
　　妳這是來殺我的吧？
　　經過賈師傅壹番循循誘導後，吐忠覺得比勢嚕就是來擼自己的。
　　“我帶來了美酒，帶來了精美的銀器！”
　　比勢嚕回身，十余人解下箱子，打開壹看，全是金銀器。而後還有酒壇子。
　　吐忠按照賈平安的交代，說道：“如此只能進來五百人。”
　　比勢嚕心中壹喜，想到自己有三成內應，只要他們發作起來，吐忠部瞬間就會亂作壹團，五百人，足矣！
　　我的計謀如何？
　　可惜這裏並無人來贊美。
　　身邊有人說道：“要小心伏擊。”
　　比勢嚕是個有疑心病的人，聞言點頭，身邊有人指著前方說道：“那裏有人在看歌舞。”
　　眾人在馬背上站起，就見前方兩百步左右的地方，有十余女子在舞蹈，隱隱約約能看到有人在飲酒作樂。
　　這是毫無戒備。
　　“安心。”
　　比勢嚕笑瞇瞇的下馬，帶著五百人進去。
　　雙方見禮，旋即壹起。
　　走了數十步，能看清前方那些歌舞。
　　舞蹈的是突厥女人，這沒錯。
　　但欣賞歌舞的卻是個少年，那少年披著羊皮，擡頭沖著這邊微微壹笑。
　　比勢嚕眸子壹縮……
　　賈平安掀開羊皮，露出了大唐甲衣，喝道，“動手！”
　　包東張弓搭箭。
　　咻！
　　鳴鏑聲中，兩側湧出了突厥騎兵。
　　比勢嚕喊道：“這是個圈套。”
　　吐忠已經帶著人狂奔而去。
　　身後，比勢嚕進退兩難。
　　退，他們會被騎兵追殺。
　　進，還是被殺！
　　那個少年起身，身邊有人牽來戰馬，他拍拍戰馬的屁股，戰馬歡喜的長嘶壹聲。
　　“殺！”
　　比勢嚕選擇了突擊。
　　“殺了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