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虎軀壹震

　　“梁建方此事穩妥了。”
　　得了朝中的消息之後，依舊鼻青臉腫的王琦的眼中多了壹絲銳利。
　　陳二娘跪坐在邊上，周醒站在門前，不去看王琦的臉，“是，梁建方先前在朝中再度痛毆了官員，陛下震怒，說是讓他回家禁足……”
　　“緩兵之計！”王琦冷笑道：“若是梁建方回家禁足，此事就能再拖壹陣子，相公定然有安排。”
　　周醒欽佩的道：“是。有人建言嚴懲，隨後群情激昂。”
　　“這便是不給退路。”王琦點頭，“此事妥當了，握住了左武衛，咱們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陳二娘等周醒走後，低聲道：“若是可以……”
　　王琦搖頭，“國舅不會允許。”
　　長孫無忌再怎麽也不會去推翻自己外甥的帝位，王琦知曉這個可能性為零。
　　陳二娘看著他烏青的眼圈，心疼的道：“那賤人該死！”
　　王琦摸了壹下臉，淡淡道：“梁建方對他不錯，覺著他值得培養。妳別看這些老帥豪邁，可骨子裏卻擔心自己去了之後，家中後續無人。所以才會把兵法傳給自己看重之人。”
　　王琦嗤笑壹聲，“妳得了某的兵法傳授，某的後人妳總得照拂壹二吧？否則天下人都會戳妳的脊梁骨。”
　　陳二娘崇拜的道：“妳真睿智。”
　　這個誇贊的太直接了，但王琦卻倍感受用。
　　但他隨即就想到了賈平安。
　　“那幾個老帥為何對賈平安另眼相看？就是看到他的資質不錯，可那個賤人……”
　　王琦覺得身上的傷處在顫抖，疼痛難忍。他的臉扭曲著，喘息道：“梁建方滾蛋，蘇定方掌不住局勢，程名振不喜歡出來找事，軍方這裏賈平安就算是少了支持，以後尋機某自然能讓他生死不能！”
　　“那程知節呢？”陳二娘覺得不該忘記此人，“若是程知節出頭，梁建方的資歷和威望都比不過他。”
　　“他？哈哈哈哈！”王琦不禁笑了起來，“那人自從娶了個清河崔的娘子之後，就變了。學了李靖閉門不出。可李靖何人？李靖乃是大唐軍神，他算個什麽？東施效顰，惹人發噱罷了。”
　　陳二娘歡喜的道：“也就是說，那小賊不久就會少了助力。”
　　王琦點頭，深吸壹口氣，“某都有些等不及了，備酒。”
　　……
　　賈平安到了茅房外面，看看左右無人，就說道：“立功的機會到了。”
　　立功受賞……封妻蔭子，這是多少男人的夢想。
　　現在機會來了。
　　包東拱手，慷慨激昂的道：“參軍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某絕不含糊。”
　　雷洪糾結了壹下，“參軍吩咐。”
　　賈平安手中拎著壹根竹子做的鉤子，他把鉤子遞過去，“某也不讓妳下什麽火海，去裏面勾東西，勾到了大功。勾不到……”
　　包東瞬間面色慘白。
　　賈平安摸出了兩塊紗巾，“小心有毒，妳二人輪流進去，戴著這個。”
　　某這個上官真是不錯吧？
　　包東苦著臉道：“參軍，要不……”
　　賈平安板著臉，“那要不……下火海？”
　　“也行……某去。”包東見賈平安陰著臉，哪裏還敢拒絕，就率先進去。
　　雷洪想哭，“參軍，某晚些還得去和女方家見面，壹身臭烘烘的……”
　　“那是勞動人民的本色。”賈平安很認真的道；“妳就說為了保護……長孫相公，妳掉糞坑了。”
　　雷洪扯著胡須，生無可戀。
　　“茅坑滿座了。”
　　外面傳來了喊聲，有人罵道：“懶牛懶馬屎尿多！”
　　“換壹個吧。”
　　左武衛裏自然不止壹個茅廁。
　　“嘔！”
　　包東出來了，跪在地上狂嘔，抽空說道：“參軍果真是神人也！”
　　身後，壹柄連鞘長刀躺在那裏。
　　“嘔！裏面還有。”
　　賈平安回身，“五日前運送肥豬的人全數拿下，軍械庫的人全數拿下！”
　　雷洪心疼的看了壹眼包東，覺得這個功勞自己讓的心甘情願，然後轉身就跑。
　　“參軍，某不想活了。”包東雙目流淚，覺得很難受。
　　“就是些氣體，晚些去洗個澡就沒事了。”
　　大理寺的正在問話，房門嘭的壹聲被人推開了。
　　“滾出去！”
　　正在問話的專家怒了，回頭怒喝。
　　包東當先進來，冷冷的道：“某奉命來此要人。”
　　“要誰？”大理寺的官員起身，冷笑道：“百騎在邊上看熱鬧就是了，偏生要攪合，有趣？”
　　包東看看裏面的幾個官吏，吩咐道：“帶走！”
　　那官員擋在前方，喝道：“誰敢？”
　　包東推開他，這幾日百騎被大理寺的人冷嘲熱諷，肚子裏憋著壹股子火氣，此刻也不肯說找到了東西，就豪橫的道：“誰敢阻攔，打！”
　　百騎的湧了進來，大理寺的不敢攔，就在邊上喊。
　　“來人吶！來人吶！”
　　軍械庫的軍士和官吏全數被拿下，接著百騎出動，按照線索，把那日運送肥豬的人全數拿下。
　　數十人蹲在院子裏，周圍是看守的百騎。
　　“去稟告陛下，就說百騎搶人！”
　　外面傳來了喊聲，包東走到賈平安的身邊，低聲道：“是左武衛的錄事參軍韓洋。”
　　賈平安點頭，小圈子最厲害的本事就是軍權，這是他們壹直不肯放棄的東西，但很明顯，從先帝開始，皇室就在削弱他們的軍權。
　　程知節為何要裝鵪鶉？
　　賈平安覺得還有壹個因素，那就是他娶了個崔氏的老婆，覺著自己變成了半個清河崔的人。
　　他察覺到了先帝的意圖，就來個蟄伏保身。
　　只是先帝顯然沒這個意思，李治也沒這個意思，顯得他此舉多余了些。
　　而且如今是李治被小圈子打壓的時候，妳就算是山東門閥的女婿，更應該站出來幫助李治。
　　所以，程知節從壹開始就錯了，他的姿態在李治的眼中就是明哲保身。
　　最後他的結局也和這個姿態有關系。
　　“閃開！”
　　外面壹陣喧嘩，接著壹個憤怒的男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數十軍士。
　　“參軍，他就是韓洋。”包東面色凝重。
　　左武衛在長史之下有諸曹，也就是各類參軍，而錄事參軍就是諸曹之首。
　　韓洋臉頰微胖，壹雙眼眸看著全是怒火，“為何搶人？”
　　包東想上去說話，韓洋卻連正眼都不帶看他的，只是盯著賈平安。
　　“百騎奉命查探此案。”賈平安冷冷的道：“大理寺查得，百騎為何查不得？”
　　韓洋大笑壹聲，“大理寺查案天經地義，妳百騎來也就是監察幫手罷了。”
　　他面色壹變，“妳方才搶人，大理寺那邊來尋某求助，妳是自己把人交出來，還是某來拿！”
　　他身後的數十軍士齊齊盯住了賈平安。
　　這裏是左武衛！
　　不是百騎！
　　韓洋瞇眼，“十息，莫要自誤！”
　　他微微彎腰，甚至還握住了刀柄。
　　壓力陡然而至。
　　包東喊道：“聚攏！”
　　只見百騎的人唰的壹下，全都聚集在了賈平安身後。
　　那速度之快，隊形之整齊，讓人看了不禁覺得賞心悅目。
　　韓洋才想起賈平安曾經操練過左武衛。
　　“放人！”
　　韓洋厲喝道：“百騎多是元從禁軍之後，卻少有廝殺，賈平安，妳要試試我左武衛悍卒的刀法嗎？”
　　他回身喊道：“沖進去！”
　　“誰敢？”
　　賈平安站在最前方，他知曉只要這些人被搶走了，晚些就會出現各種意外的情況，真正的人犯會被封口。
　　不，甚至會出意外。
　　對方還會汙蔑，說是百騎弄死了他們。
　　這裏是左武衛，百騎不熟悉，不小心就要被坑了。
　　他更不能說出查到了茅廁裏有贓物，否則這些人會馬上把贓物起出來，隨後換個地方保存。
　　但不能拖得太久，否則對方會鋌而走險，不是轉移贓物，就是動手。
　　賈平安說道：“某是百騎參軍，百騎乃是陛下的人，今日誰敢動手，某斬殺無罪！”
　　韓洋沒想到他竟然用身份來威脅，眼中多了狠色，喊道：“百騎搶人，動手！”
　　那些軍士蜂擁進來。
　　這可是大唐將士！
　　對方殺氣騰騰，可百騎卻茫然無措。
　　“格殺勿論！”
　　賈平安壹聲斷喝。
　　這些都是小圈子的人手，殺了就殺了。
　　這個圈子的人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什麽大唐，什麽家國，什麽漢兒，這些和他們沒關系。他們拖住了大唐的雙腿，拼命的啃噬著大唐的血肉，若是可以，賈平安恨不能把這夥人全殺光。
　　“殺！”
　　他率先出手。
　　只是壹刀，賈平安的力量小了，退了幾步。
　　包東壹怔，“保護參軍！”
　　這個蠢貨，到了此刻還不知道情況的嚴峻。
　　賈平安再度格擋，厲聲道：“格殺勿論！別留情！”
　　“列陣！”
　　雷洪冷冷的道：“跟隨某，殺上去！”
　　百騎以雷洪為箭頭，沖向了被包圍的賈平安。
　　看到賈平安岌岌可危，包東目眥欲裂，“韓洋，妳敢！”
　　韓洋喝道：“動手！”
　　他的眼中全是毅然決然。
　　從喝令動手開始，他就不準備活了。
　　他死後，家族會得到優厚的補償，兒孫為官幾乎毫無懸念。
　　這是小圈子驅使人的手段，讓妳幹活，好處多多。
　　賈平安的胳膊挨了壹刀，他拼命揮斬，對面的軍士慘叫壹聲，撲倒在身前。
　　賈平安沖出了包圍，身後，雷洪帶著人沖殺過來，雙方絞殺在壹起。
　　韓洋喊道：“動手！”
　　他為何再度喊動手？
　　賈平安回身，就見幾個軍士沖出了戰圈，徑直沖向了那群躲在角落的嫌犯。
　　“殺了他們！”
　　賈平安壹腳踹倒韓洋，轉身就沖。
　　幾個百騎撤出來，包東率先攔截。
　　賈平安趕到，壹刀從身後砍翻壹人，接著喊道：“今日動手之人，皆是叛逆！”
　　果然，大多數軍士都身形壹滯。
　　百騎順勢砍殺，頃刻間局勢逆轉。
　　韓洋爬起來，看到這個局面不禁想吐血。
　　他喊道：“別聽他胡說，動手！”
　　可去滅口的幾個軍士卻被幹掉了。
　　賈平安轉身，獰笑道：“叛逆而已，殺光他們！”
　　那些軍士苦苦支撐，這時外面有人喊道：“都住手！”
　　咦！
　　這聲音怎地有些熟悉？
　　賈平安心中疑惑，外面沖進來壹夥人，為首的他認識，竟然是不打不相識的長陵候洪夏。
　　杜賀的妻兒原先就在洪家，上次雙方算是小小的爭執了壹下，洪夏服軟，最後低頭，姿態擺的很低，賈平安自然伸手不打笑臉人，也算是結識了。
　　洪夏帶來了不少人，馬上就控制住了局面。
　　“長陵候，賈平安謀逆。”韓洋退到了邊上，喊道：“殺了他！”
　　這貨瘋了。
　　可韓洋卻不知道洪夏和賈平安之間的關系，覺得可以忽悠壹把。
　　“長陵候，某奉命而來。”賈平安肅然道：“韓洋率人沖殺而入，先前更是想滅口，某在此令妳……拿下韓洋。”
　　老洪，這是功勞，拿下韓洋後，老梁會記得妳，連皇帝都會記得妳。
　　洪夏壹怔，他發誓自己只是楞了壹下。
　　可韓洋卻毫不猶豫的拔出長刀，喊道：“某殺了妳這個逆賊！”
　　賈平安冷笑，“妳這是想死於某的手中，死無對證嗎？活擒了他！”
　　包東帶著人圍了過去。
　　韓洋知曉自己不能被生擒，否則小圈子沒法為他說話。
　　所以他絕望的道：“賈平安，某化為厲鬼也饒不了妳，某詛咒妳生生世世變為牛馬……”
　　他把橫刀擱在脖頸上，喊道：“賈平安與洪夏謀逆！”
　　這是栽贓。
　　隨即他壹拉橫刀，鮮血就噴了出來。
　　賈平安走了過去，微笑道：“某已經在茅廁裏找到了贓物。”
　　韓洋本來黯淡的眸色突然多了神彩，他伸手去抓賈平安，賈平安退後半步，他的手無力的垂落，苦笑了起來。
　　“誤了……”
　　他的腦袋壹歪，嘴裏壹聲嘆息。
　　洪夏近前，低聲道：“賈參軍，這是……”
　　這貨不錯，但反應慢了。
　　“本來妳的大功，沒了。”賈平安真想生擒了韓洋，隨後拷打問出背後的指使者，好歹要弄掉小圈子的壹個大將不可。
　　可洪夏卻楞了壹下。
　　隨後包東過來，把情況說了壹遍，洪夏把腸子都悔青了。
　　“某只是楞了壹下！”
　　“邵中官來了。”
　　邵鵬急匆匆的進來，見到滿地傷員，甚至還有幾具屍骸，不禁面色劇變。
　　他看了壹眼百騎的傷員，說道：“為何動手？”
　　賈平安說道：“先前某拿了那些嫌犯準備問話，可韓洋卻帶著數十人來搶人，某不肯，他帶著人殺了進來。”
　　外面此刻來了些將領，但都知道事態嚴重了，沒進來。
　　邵鵬跺腳道：“妳不會躲避？為何要動手？”
　　動手就麻煩了啊！
　　大理寺的依舊不消停，在外面喊道：“是賈平安先搶了咱們的人。”
　　邵鵬指著賈平安，“妳啊妳！妳好大的膽子！”
　　賈平安笑了笑，“某尋到了贓物！”
　　此刻韓洋已死，外面人多，他可以說出來了。
　　邵鵬壹怔，“妳……”
　　賈平安點頭，邵鵬笑道：“好小子！好！竟然尋到了，好，哈哈哈哈！”
　　笑聲傳到了外面，大理寺的那些官吏愈發的怒了，有人喊道：“拿了賈平安。”
　　邵鵬罵道：“賤人，滾！”
　　呃！
　　這特娘的，內侍何曾這般牛逼過，竟然敢罵官員。
　　大唐立國後，依舊是汲取了前漢的教訓，對內侍涉政比較敏感，所以內侍比較本分老實。
　　但邵鵬竟然敢辱罵官員，這個不能忍。
　　幾個大理寺的官員沖了進來，馬上被血腥味沖的幹嘔了壹下。
　　“好大的殺孽！”
　　有人指著賈平安罵道：“妳且等著彈劾吧。”
　　邵鵬罵道：“賤人，查案不行，搗亂在行，咱若是妳等，早就買壹塊白玉豆腐壹頭撞死，還白拿著俸祿作甚？混吃等死？”
　　嘖嘖！
　　老邵罵人果然尖刻，看看，那幾個官員面色漲紅，其中壹人指著邵鵬，就是說不出話，可見是被氣壞了。
　　另壹人喝道：“那妳等可找到了贓物？沒找到有何面目說這話？”
　　大理寺的諸人紛紛點頭。
　　“某尋到了贓物。”
　　賈平安淡淡的道。
　　那幾個官員的面色從漲紅變成了慘白。
　　“妳……妳並未訊問人犯，在何處查到了贓物？分明是說謊！”
　　專業的沒找到贓物，被賈平安這個業余的給打臉了，這誰受得了。
　　賈平安淡淡的道：“為何非得要訊問人犯？”
　　那官員說道：“不訊問人犯如何得知在何處？再說了，那些贓物應當還在左武衛的某個地方藏著……”
　　他突然覺得不對勁。
　　賈平安在笑。
　　這群蠢貨，專業是夠專業了，可腦袋卻跑歪了。
　　那官員壹拍腦門，“我等想的就是行刺，妳……”
　　這些專家接到這件事後，從政治高度出發，第壹個念頭就是：找到那些丟失的弩弓，消除對皇帝和重臣們的安全隱患。
　　帶著這個思路去尋，自然毫無痕跡。
　　賈平安從壹開始就想到的是小圈子要栽贓梁建方，把他搞下去。
　　如此，那些弩弓最好能被滅跡。
　　“某卻沒想過……那些人只是想……”官員面色壹變，顯然關於小圈子的問題他不敢涉足。
　　這也是他們走偏方向的緣故。
　　“妳……”
　　當茅廁裏的東西被撈出來時，大理寺的官吏們面如死灰。
　　而百騎的人都在歡呼，賈平安就靠在邊上，懶洋洋的看著這壹幕。
　　不對，他虎軀壹震。
　　老梁不會借此把孫女全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