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朔

　　賈平安不懂相術，最多是能忽悠幾句，比如說什麽嘛哩嘛哩哄，慢慢哄之類的。
　　但此刻他卻震驚了。
　　這竟然能看出來？
　　他瞇眼看著魏青衣，微笑問道：“青衣是如何看出來的？”
　　他背負在身後的手握拳。
　　隨行的百騎和徐小魚等人開始封鎖周圍的遁逃空間。
　　“我的靈覺很敏銳，修煉起來事半功倍，師父說我乃是修煉的奇才。”
　　這個不要臉的女子，自吹自擂！
　　“哦，我問的是如何看出來的。”
　　妳顧左右而言他，這是想作甚？
　　魏青衣詫異的道：“妳沒看到他的面色嗎？”
　　賈平安上前壹步，回頭看了壹眼。
　　精神小夥肌膚白皙，面色白裏透紅，什麽面色？
　　“他的面色原先眉心發黑，活不過二十四……”
　　賈平安身體壹震。
　　大外甥死的時候可不正是二十四歲之前嗎？
　　魏青衣圍著李弘轉了壹圈。
　　賈平安松開了拳頭。
　　“這是何意？”
　　隨行的人覺得壹個女子竟然能讓武陽侯幾番周轉，可見不凡。
　　魏青衣停在李弘的身前，突然嘆息壹聲。
　　“武陽侯……”
　　這壹聲呼喚婉轉纏綿。
　　當然，這是賈師傅的判斷。
　　“可還有別的話？”
　　賈平安謹言慎行的不像話。
　　“有！”
　　魏青衣飛快的想去摸壹把李弘，被賈平安壹巴掌拍開。
　　別想占我大外甥的便宜！
　　魏青衣冷哼壹聲，很不滿的道：“我只是想看看……”
　　“五郎先回去！”
　　賈平安回身叫來了隨行的人。
　　“護著五郎回家，出了岔子妳等知曉後果。”
　　“舅舅！”
　　李弘今日被灌輸了許多東西，此刻腦子裏有些懵。
　　“安心，是好事。”
　　賈平安含笑目送他們遠去。
　　“那是太子！”
　　魏青衣身體壹顫，“果然，能有這等命數的唯有……貴不可言。”
　　貴個毛線，若是按照進程來看，大外甥還能再茍延殘喘十多年，隨後嗝屁。
　　賈平安負手看著她，笑吟吟的道：“妳知曉了太子的命數……好福氣。”
　　魏青衣壹怔，然後就爆發了。
　　“妳是故意的！難怪我說妳怎會把太子帶來……不對，妳故意說出了太子的身份，就是要讓我再無退路……武陽侯，妳要作甚？”
　　魏青衣隨手就拉了個架子，竟然頗有些精氣神。
　　“這等手段在我的面前就別耍了，兩條路。”
　　賈平安伸出兩根手指頭。
　　“青衣！”
　　老騙子在外圍進不來，就喊道：“可還好？”
　　賈平安看了他壹眼，覺得這個老騙子真心命不錯。
　　“師父，我無礙！”
　　魏青衣笑道：“我與武陽侯在商議相術。”
　　“哦！”
　　老騙子放心了。
　　“兩條路。”
　　賈平安屈指壹，“進宮成為皇室禦用的相師，但風險很大。”
　　所謂伴君如伴虎，古往今來那些神異的高人難道就沒有本事？可為何還是栽了。
　　“宮中的爭鬥但凡把妳卷進去，什麽相師……我就問，妳的相術可能蠱惑人心嗎？”
　　魏青衣搖頭，眼中多了絕望之色。
　　看看，高人也怕死不是。
　　賈平安笑瞇瞇的道：“第二條路，便是留在長安，我會交代下面的人，沒有我的許可，不得為妳辦理過所。妳既然修道，就該知曉沒有過所寸步難行的道理……”
　　“妳選哪條路？”
　　賈平安覺得自己就是個拐賣無知少女的惡魔，壹番話說的自己都心動了。
　　去宮中？
　　魏青衣壹看就不是那等能受約束的人。
　　留在長安，這便是給賈師傅備用的。
　　長安套路深，回不去農村。
　　要想在這個時代縱橫捭闔，多壹個護身的本事總是好的。
　　魏青衣擡頭，雙目幾欲噴火，恨不能把他手撕了。
　　“長安！”
　　聰明人！
　　進宮看似富貴，可短命。
　　留在長安反而能長命百歲。
　　“來，我帶妳去吃飯。”
　　賈平安笑的就像是哄騙無知少女去看金魚的無良大叔，拍拍手，家仆上前。
　　雨布鋪開，酒菜擺上。
　　老騙子竟然不過來。
　　果然是聰明人！
　　賈平安和魏青衣吃喝玩樂，沒多久，竟然就有些契合。
　　“何為相術？”
　　賈平安漫不經心的問道。
　　“相術……”
　　魏青衣把雞骨頭拉出來，老賈家的菜吃的她眉開眼笑的，覺得留在長安也不錯。
　　“所謂相術，便是看氣色，看面色……妳們只能看到面上，我卻能看到皮下。”
　　皮下脂肪？
　　賈平安打個哈哈，隨即換了個話題。
　　……
　　李弘回到了宮中。
　　“去了何處？”
　　武媚真的很忙，問兒子都有些漫不經心。
　　殿內焚香，這次是淡雅的。
　　“阿娘，先前舅舅帶我去看了壹個女人……”
　　嗯？
　　武媚怒了。
　　“妳才多大？他竟然就想給妳相看女人？”
　　不對！
　　武媚起身，微微皺眉。
　　“那個女人是誰？”
　　“叫做魏青衣。”
　　武媚日理萬機，這等人的名字壓根就記不住。
　　“她說我什麽命數變了，舅舅說這話不可對第二人說。”
　　武媚突然捧腹大笑。
　　“平安就是個促狹的，竟然哄妳。”
　　“阿娘。”
　　“去吧去吧，阿娘忙著呢！”
　　李弘小朋友郁郁不樂的回去了。
　　走出大殿，他突然振作了精神，“孤定然會活過二十四歲！”
　　……
　　新羅使者來了。
　　“陛下，高麗與百濟聯軍再度出擊，新羅苦不堪言……”
　　君臣面面相覷。
　　大唐正準備出征遼東，可還得尋個借口……這不是瞌睡送枕頭嗎？
　　而且還有個好處，能開口要錢糧。
　　妙哉妙哉！
　　李治肅然道：“這是要讓大唐蒙羞嗎？”
　　主辱臣死。
　　群臣起身，拱手，“陛下，臣等請出戰！”
　　壹群文官請戰，氣勢洶洶啊！
　　新羅使者不禁狂喜。
　　這……
　　大唐竟然要出戰？
　　前幾次來都是敷衍，說什麽入侵之事無稽，新羅只想哄騙大唐。
　　金春秋得了消息後也頗為無奈，此次再度求援，也是例行公事。
　　若是大唐答應了呢？
　　就算是不答應，好歹大唐也能賞賜些東西，讓他們賺壹筆。
　　可竟然答應了？
　　神啊！
　　不對，還得看皇帝的意思。
　　但都說了這是讓大唐蒙羞……
　　李治微怒，“大唐若是浮海而去，終究風險不小。朕在想……可從遼東出擊。”
　　所謂君無戲言。
　　這話壹出，就是板上釘釘了。
　　使者本是壹路勞累，聽到這話後，嗝兒壹聲，竟然就暈了過去。
　　呃！
　　君臣正在配合演戲，可妳這是何意？
　　尷尬啊！
　　賈平安聽到這個消息不禁笑噴了。
　　“這是意外的幸福。”
　　李勣嘟囔道：“此次老夫領軍，若是不聽將令……”
　　出征還得做些準備工作，賈平安就借此不回兵部，整日浪蕩。
　　李敬業當然也要浪蕩，二人在平康坊中轉悠，看胡女甩屁股，看女妓吆喝。
　　兩個女妓在青樓外招手，媚笑著。
　　“兄長，進去吧。”
　　李敬業壹臉饑渴的模樣。
　　“妳家中的女人就沒用過？”
　　賈平安想到了人偶。
　　“可我博愛！”
　　娘的！
　　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賈平安起身，“妳去吧。”
　　李敬業詫異的道：“兄長妳以為我是個見色忘義的人嗎？”
　　難道不是？
　　賈平安老懷大慰。
　　“郎君！”
　　身板超級厚實的李敬業頗為吸引女妓們的關註。
　　“這個身板，想想就覺著……”
　　“是武陽侯！”
　　瞬間女妓們就炸了。
　　賈平安被圍住了，女妓們七嘴八舌的想讓他進去。可賈師傅何等人，豈能被她們給蠱惑了。
　　“兄長……”
　　李敬業被兩個女妓拉著，步履艱難的往裏面去。
　　這貨若是要掙紮，別說是兩個女妓，二十個都沒用。
　　賈平安慢慢晃悠到了鐵頭酒肆。
　　“武陽侯！”
　　許多多趕緊泡茶。
　　“我等個人。”
　　賈平安坐下，隨手拿起紙，見墨跡縱橫，比自己好了不知多少。
　　“好字！”
　　“都是武陽侯的指點。”
　　許多多羞澀壹笑。
　　晚些，死臥底來了。
　　“何事？”
　　鄭遠東壹進來就盯住了許多多。
　　二五仔！
　　賈平安低聲道：“最近要小心。”
　　他飄然而去。
　　鄭遠東愕然回身。
　　這話……
　　怎麽不對呢？
　　賈平安隨便丟了壹句話，讓鄭遠東琢磨了半晌，連許多多也不香了。
　　長孫無忌離倒黴應當還有壹兩年，可在這壹兩年中，說不得會發生什麽變化，把長孫無忌炮灰了。
　　鄭遠東追了出去。
　　腳步踉蹌！
　　許多多愕然，心想這個老家夥竟然也有這般失態的時候？
　　可賈平安早就隱入了人群中。
　　來通知他壹聲，這便是盡到了義務，至於鄭遠東怎麽脫身……
　　賈平安真的不想管。
　　皇帝的臥底，長孫無忌的心腹，這兩個身份讓人炸裂的無以復加。
　　他隨即進宮。
　　“舅舅，沒人信！”
　　李弘小朋友憋屈的想哭。
　　呃！
　　賈平安本是讓他告訴阿姐，可……
　　顯然阿姐並不喜歡封建迷信。
　　賈平安幹笑道：“不信更好。咱們憋著，等以後憋出七只老虎，定然能召喚小宇宙。”
　　於是李弘小朋友就喜笑顏開。
　　“舅舅，什麽是小宇宙？”
　　這娃怎麽那麽好奇呢？
　　賈平安隨口道：“小宇宙就是吃的好東西。”
　　“好吃？”
　　李弘有些饞了。
　　賈平安好奇地問道：“妳這個……難道宮中還能短了妳的飲食？”
　　這是大唐太子，不說龍肝鳳髓，長安有的他就應當能吃上。
　　李弘委屈巴巴的道：“舅舅裏有所不知，阿耶和阿娘說不許孤吃那些重口的，也不許吃太油膩的。”
　　呃！
　　這不是我交代的事兒嗎？
　　大外甥被躺槍了！
　　“不吃也是好事，偶爾開個葷，嘖嘖！就和過年壹般……”
　　“何為過年？”
　　門外進來了帝後。
　　呵呵！
　　賈平安隨口忽悠道：“就是正月新年，過年過年，爆竹聲聲辭舊歲，春風送暖入屠蘇。不就是辭舊迎新嗎？”
　　現在過年就有人弄了竹子扔進火堆裏燒，炸的劈裏啪啦的。
　　李治頷首，“有些意思。”
　　武媚贊道：“平安就是有才。”
　　賈平安幹笑。
　　這個好像是王安石的對聯吧，老王，薅了妳的羊毛，對不住了。
　　賈平安忽悠了帝後，灑脫而去。
　　天氣漸漸冷了。
　　長安城中越發的肅殺了。
　　高陽的肚皮也漸漸大了，賈平安看著頭痛。
　　“這娃是個不省心的，為何不等我歸來再懷上？”
　　臥室裏布置的很簡單，在賈平安說過懷孕後不能奢靡，對母子都不好後，高陽壹夜之間就把臥室全給騰空了，號稱壹根針都沒留，整套家具都換了新的。
　　可隨後賈平安來看了，說是家具不能用新的，油漆味道重，對母子更不好。
　　記得當時高陽詫異的看了他壹眼，妳家的家具難道打造好了之後不是先放幾年十幾年的嗎？
　　賈平安當時差點壹口老血吐出來。
　　若非這是自家的婆娘，而且有了身孕，賈平安非得上手收拾不可。
　　就沒聽過放幾年十幾年的！
　　現在的油漆不是後世那等帶著甲醛還是什麽醛的東西，放十幾年都生蟲了。
　　“夫君可不敢這般說。”
　　高陽摸著肚子，壹臉憧憬，“等夫君凱旋時，我娃定然已經出世了，夫君，給娃取個名字吧。”
　　“慌什麽？”
　　賈平安有些糾結。
　　妳說要姓賈，回過頭李治壹怒之下把娃給弄進宮去怎麽辦？
　　要是姓高……不，姓李……
　　“叫晨吧，不妥。”
　　姓賈是萬萬沒有可能的，否則李治能氣吐血。雖說他氣吐血和賈平安沒關系，可架不住這事兒不地道啊！
　　妳睡了我姐，生個娃還得姓賈，妳這是欺負人到家了啊！
　　賈晨不錯，但李晨就有些問題。
　　“要不，叫做朔吧。”
　　李朔，這名字不錯！
　　高陽盯著她，目光不善，“若是個女娃呢？女娃難道就不能有名字？”
　　賈平安嘆息，“女娃要的是可愛，什麽名字？女娃等著我回來取名，不可擅動。”
　　把高陽哄得眉開眼笑的，賈平安出門，就看到了對面那家裏面有人在喊。
　　“殺人了！殺人了！”
　　錢二壹怔，然後木然道：“不關咱們家的事。”
　　妳這個明哲保身的手段不錯啊！
　　賈平安牽馬過去叩門。
　　“誰？”
　　裏面有人在喝問，頗為不耐煩。
　　“嗚嗚嗚！”
　　賈平安聽到了有人被堵嘴發出聲音。
　　這是要殺人？
　　“開門！”
　　賈平安按住刀柄，退後了壹步。
　　徐小魚和王老二壹左壹右的護著他。
　　吱呀！
　　側門開了。
　　壹個腦袋伸出來，罵道：“哪個不怕死的敢來我家鬧事？”
　　賈平安按住刀柄，似笑非笑的道：“妳的腦袋硬，還是我的刀硬？”
　　男子愕然，隨後冷笑道：“原來是武陽侯啊！這是來李家找事？”
　　賈平安壹腳就把他踹了進去。
　　李吉，宗室子，這個就比李元吉少了壹個元字的宗室在長安混的還不錯，連門子都嘚瑟。
　　門子喊道：“來人吶！”
　　賈平安旁若無人的進去，目光尋索，找到了被拖到角落的男子。
　　兩個大漢正在把他往邊上拖，可拖不動……
　　人存心想活命時，迸發出來的力量讓人瞠目結舌。
　　男子掙脫了兩個大漢，挖出了堵嘴的布團，喊道：“李家謀財害命了……”
　　“如何謀財害命？”
　　賈平安指指撲過來的兩個男子。
　　門子喝道：“無用之人，晚些要了妳等的命。”
　　徐小魚壹人上前，賈平安沒看戰局，壹腳踢開男子。
　　“說話！”
　　動手動腳的最惡心人。
　　男子喊道：“先救我……”
　　賈平安淡淡的道：“我在此，誰能要妳的命？”
　　男子回頭，那兩個大漢已經被徐小魚放倒了。
　　“我叫做黃魚……”
　　賈平安神色古怪，問道：“什麽魚？”
　　“黃魚。”
　　“說說此事。”
　　賈平安記得上次路過就見此人鬧騰，到了現在還鬧騰，可見是受了冤屈。
　　他不是青天，但第壹次放過，第二次就不能了。
　　男子哭嚎道：“我的妹妹啊！妳死得好慘！”
　　“嚎什麽？說原因！”
　　賈平安最頭痛的就是嚎哭。
　　家中的兩個婆娘還好，大長腿不愛哭，可娃娃臉壹旦覺得委屈了，那眼淚能流壹夜，醒來枕頭都濕了。
　　兩個孩子更不消提，哭起來堪稱是魔音灌腦，讓人苦不堪言。
　　黃魚哽咽道：“我那妹妹嫁給了萬和郡王，誰知他貪戀美色，沒多久就棄之如敝履。又寵愛新人。我妹妹被新人欺淩，苦不堪言，最終……郁郁而終啊！”
　　這個說法……很不對啊！
　　賈平安覺得這不科學。
　　“妳妹妹是正妻？”
　　什麽新人舊人亂七八糟的，妳羞辱正妻壹個試試？
　　關鍵是壹個郡王，他的正妻也不可能是個簡單出身的，妳還什麽新人壓迫，笑話！
　　所以這便是門當戶對的壹個理由。
　　壹方弱，婚姻自然就會傾斜，最後勢弱的壹方成為欺壓的對象。
　　後世那等候著嫁進豪門的事兒有，但幸福的有幾個？男女之間的新鮮感也就是數年，過了之後妳就算是美若天仙也是等閑。
　　黃魚搖頭，“是小妾。”
　　果然。
　　“在這裏！”
　　門子帶著人來了。
　　為首的便是萬和郡王李吉。
　　李吉看著喝了不少酒，帶著十余人浩浩蕩蕩而來，喝道：“給耶耶打！”
　　賈平安回身，冷冷的道：“妳打壹個試試？”
　　李吉眨眨眼，“武陽侯？”
　　黃魚惶然，“武陽侯，就是他！”
　　賈平安招手，很是輕松的道：“來，妳二人來說個子醜寅卯給我聽聽。”
　　壹個隨行的客人打個酒嗝，罵道：“妳也配？”
　　啪！
　　李吉劈手壹巴掌抽去。
　　客人捂臉驚愕，“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