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6章 能力打磨劑

　　至能源送達倒計時—02：19
　　不遠處草地上女媧的身影，好像是除了自己之外，昏黑天地間唯壹壹人了。
　　林三酒慢慢滑坐在地上。
　　她是壹座廢墟；地基已被毀了，她站不起來。
　　女媧的話，慢慢地滲進了大霧茫茫的腦海裏。
　　剛才的號哭似乎抽幹了她腦中的氧氣，她過了好幾秒鐘，才問道：“我不明白……妳說的‘方舟’，是指什麽？”
　　而且，只有“十個義人”才能踏上方舟嗎？被大洪水沖走的十二個人裏，只有十人才可以？
　　她覺得，自己好像還有無窮的問題與質疑；可是她散裂的血肉，早已碎絮壹樣飄蕩在這壹片由天地組成的黑淵裏，僅僅是女媧提供的壹線希望，還不夠讓她重新活過來，清楚地把話問完。
　　“我的承諾，有兩個部分。”
　　女媧雙手交疊，輕輕搭放在手杖上。從幾乎不似人類的修長手指下，金屬手杖上筆直的壹線暗光，壹路滑入沈黑。
　　“第壹個部分，要由妳自己來實現……‘方舟’是由妳自己創造的。我僅需要告訴妳方法，為妳的能力做向導，保證妳走上妳最想要走的方向。”
　　林三酒沒聽懂，但沒有開口問。壹半是因為女媧的話還沒說完，壹半是因為她疲憊已極。
　　女媧連眾人被拋散去了何方也不知道，更是至今都沒說過，方舟會將人壹壹帶回她身邊……她不敢伸手攪動自己壹腔死灰，她怕死灰裏閃爍起火星，她怕火星又滅了。
　　“第二個部分，才是我真正為妳踐行的承諾。當妳的方舟形成時，我將為妳打開壹片海，讓妳的方舟登上海浪。”
　　林三酒只是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她。
　　暗夜下，女媧似乎笑了壹笑——近乎寬容，近乎慈悲；好像她也忽然想起來了，林三酒到底也只是壹個尋常人，還不知道她的計劃。
　　“妳所說的‘方舟’……能將他們帶回來嗎？”林三酒緊緊抓緊自己的褲子，仿佛抓住它，自己就不會徹底沈入黑淵了。
　　女媧想了壹想，再開口時，卻是似乎毫不相幹的話了。
　　“我這些年，走了不少彎路。在各種地方，進行壹遍又壹遍沒有意義的實驗，尋找代替人類的下壹種生物，或者忍耐著走在人類之中，近距離地看著他們的壹舉壹動……直到最近，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走的彎路，其實與人類沒有關系。凡此種種實驗、觀測，不過都是我對自己的借口。”
　　女媧緩緩轉過眼睛，目光壹寸寸地丈量過天地，仿佛宇宙是她不慎丟失了又重得的珍愛之物，她如今已知道該將它置於何處了。
　　“我只是始終不能下定決心而已。”
　　這句話就像投上湖面的石子，林三酒心裏微微壹凜，石子就消失沈沒了。她隱隱明白了女媧的意思，只是她不剩任何壹點力氣去質問、去爭辯了。
　　“當初我將妳視作觀察對象之壹，為妳的存在而產生疑惑，都是因為我仍未真正擺脫、超越棄身為人類的自己。壹旦邁過門檻，我發現，答案原來這麽清楚，這麽簡單……”
　　女媧再次微微壹笑。
　　她立在夜空草地之間，霧氣似的昏蒙月光漂浮在她的腳下。她的形態沒有變化；但林三酒從未見過如此巨大、恐怖，卻又代表著壹切希望的生物——絕不是人，早已不是人了。
　　“我已沒有疑惑。
　　“如果妳今夜猶豫貪婪，討價還價，或者為我給的選擇之壹而開始大義凜然……那麽，我不會再回來。不過，妳沒有。這也意味著我的彎路，不算白走了吧。
　　“親人，是妳能夠逃脫世間最大恐怖的唯壹希望。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是妳能活著的唯壹原因。妳為了他們不惜壹切，最終卻還是親手將他們拋散了……於是我知道，我可以回來了。”
　　女媧望著林三酒，靜靜地說：“妳，以及妳想要留住的人，可以踏上方舟，從洪水中存活。”
　　存活？
　　“洪水”，和大洪水是壹回事嗎？但大洪水不會死人吧？只是讓傳送徹底無序——
　　林三酒好像忽然被“無序”二字給紮透了心臟；她的思緒轉了壹半，就中斷了，自然也沒能發問。
　　女媧似乎也沒打算讓她有提問的余地。
　　“妳壹定有很多迷惑吧？沒關系，讓我們從壹個最現實，最基礎的地方入手好了。”她鼓勵似的問道，“我問妳，‘瓷片’，妳還有麽？”
　　林三酒萬沒料到她竟會從女媧口中聽見瓷片二字，幾乎茫然無措起來了：“瓷片？我不知道妳——等等，我確實有壹些瓷片，但和妳說的是同壹個東西嗎？”
　　“拿出來。”
　　即使不解，林三酒依然聽話地將瓷片解除了卡片化。說來好笑，大概她這壹生，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順從過。
　　坐在這兒的，只是壹具皮囊；女媧牽壹下線，她便動壹下——除此之外，世間並沒有什麽能讓她鼓起力氣的事了。
　　“妳還記得妳原本做了壹半，就停下來的事嗎？”
　　林三酒盯著地上壹小袋瓷片，神色空空地想了壹會兒。
　　“那時候……梟西厄斯還沒死。我壹直在用它升級【能力打磨劑】……最後壹次，是在我開啟空間跨越之前不久的事。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升級【能力打磨劑】了。”
　　壹邊說，她壹邊叫出了【能力打磨劑】。
　　在連續用了幾次瓷片以後，如今【能力打磨劑】的形態，幾乎難以用語言描述：就像是吞掉了壹小片空間，使周邊空間因此而深陷、折疊起來了，拿在手裏時，甚至令人不敢仔細看自己的手。
　　要再用瓷片研磨壹次？女媧是這個意思吧。
　　林三酒壹邊想，壹邊將瓷片放入了口中。
　　她早已隱隱猜到，只需再來壹次，【能力打磨劑】就會完完全全呈現出它真正的模樣了；這也是當初她暫時將這件事放下的原因——那時梟西厄斯還在，並不是壹個仔細琢磨它的好時候。
　　從折疊的空間皺褶裏，慢慢地浮起了光。
　　最初只是壹點點散碎的，閃爍的，像是霧氣裏漂浮著的壹把銀亮細粉；她想起當年那壹個從任楠身上找來的【能力打磨劑】，總被她拿來照亮，在種種昏黑冒險裏，灑下同樣銀亮的光。
　　如今去除“石殼”的【能力打磨劑】，似乎快要恢復成當初模樣了；銀光在她手上漂遊浮動起來，氤氳而起。就好像……
　　就好像在昏沈黑暗、透不過氣的天地之間，打開了壹個新世界的入口。
　　無數細小的精靈的歌唱，綻生了手中的壹團銀光。若是將目光與心神壹起沈進去，她好像能夠看見形貌奇異的雪白飛鳥，被白月半擁的天空之城，巨大如神明壹般的人影……走進去，就能忘記這壹具肉體上的傷疤，就能觸碰到宇宙之上，最廣闊奇妙的世界。
　　“很好，看起來它已經與妳的能力產生了呼應與共振。”
　　女媧的聲音令林三酒激靈壹下回過了神。
　　她掃了壹眼手中氤氳漂浮著、繼續慢慢打開的世界入口，楞楞地問道：“妳的意思是，它之所以呈現為‘世界之上的世界’……是因為我？它並不是真正的‘世界之上的世界’？”
　　“對。世界之上的世界，究竟存不存在，我也不知道。”
　　女媧說到這兒，靜了壹靜。
　　“不過，我即將引導妳走上的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世界之上的世界’或許並非全無關系。”她輕輕吐了口氣，說：“這是命運，還是Karma……連我也分辨不清。”
　　女媧朝林三酒張開了壹只手，仿佛是壹種示意。
　　“【扁平世界】的打磨……妳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