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8章 特工0039

　　空蕩寬敞的建築物裏，處處是倉促與簡陋的痕跡：墻面粉泥抹得不平勻，厚厚薄薄，丘溝縱橫；壹叢叢電線爬在天花板角落裏，灰頭土臉，被刷墻時的粉泥濺了壹塊塊，已經幹涸了。
　　“我們這兒電不多，”豬賠著笑臉說，打開了下壹條走廊墻壁上的燈光開關。“所以為了節省電力，平時沒人在時，燈必須都關上……”
　　林三酒看著壹盞盞白光燈接連亮起，什麽也沒說——這頭豬心眼不少，卻不大聰明，它還沒意識到已經露出馬腳了。
　　壹路上走來時，她就發現了，壹人壹豬背後的走廊裏，光依然都亮著；因為在走過壹條走廊之後，另壹頭是沒有第二個開關的。
　　而這頭豬剛才分明囑咐那個裏助去辦公室等它……也就是說，她此刻走著的這條路，肯定不是通往辦公室的，否則豬怎麽會需要壹盞盞地重新開燈？
　　她就知道，豬不會這麽老老實實地帶她去辦公室……它肯定有陷阱在等著自己。
　　林三酒掂量了壹下剩余的意識力，發現如果從現在開始壹直開著【防護力場】，那要不了十分鐘，意識力就都燒完了——還是留著這壹點，以備不測才好。
　　“防護類的物品是有幾件，都比較普通，”意老師說，“它費了挺大功夫騙妳跟它走上了這條路，肯定不是為了趁妳不註意捅妳壹刀。如果它的陷阱和殺了鳳晌午的小昆蟲是壹個級別的，那卡片庫裏的防護道具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難道只能靠自己的警惕性啊？
　　林三酒盯了壹眼豬的後腦勺，隨它拐了個彎，來到了壹截樓梯前——目光壹落到樓梯上，她不由壹楞。
　　被押過來的時候，她遠遠看著，這兒分明更像是壹片平房；或許有的地方頂高更高壹些，但肯定不至於說是藏了壹個二樓，她還沒發現的。
　　既然是平房，又不缺空間，為什麽這壹部分還要分成兩層，做個樓梯？這個樓梯通往什麽地方的？
　　疑惑壹起，林三酒有意放慢腳步，與豬拉開了壹段距離。為了不讓豬發現自己沒跟上，她還掏出人本，用壹線意識力推著它往樓梯上走，使豬身後始終保持著另壹個腳步聲；好在樓梯不高，不等豬回頭，它們已經爬到了二樓，前面似乎是壹片昏暗的大廳。
　　林三酒站在樓梯下，看著豬在墻上摸索幾秒，“啪”地壹聲，打開了開關。
　　她第壹次看見人本慌慌張張掉頭沖下來的樣子。
　　大廳裏的昏暗突然壹下活了過來；她盡管非常清楚，自己耳朵裏什麽聲音也沒捕捉到，卻依然好像聽見了無數人的慘嚎呼救，像壹波波海浪似的，沖刷推卷著樓上的黑暗，將整壹片空間都包裹在了濃稠的、膠質的痛苦裏。
　　林三酒知道，不管那頭豬動用的是什麽手段，恐怕都是陰厲毒辣、沒打算留活口的——她雖然沒有進入陷阱，聽不見慘嚎，但感覺卻像做了壹個自己受傷的夢；隔著壹層，模模糊糊，身體完好，可心驚膽戰卻是壹樣的。
　　她看著樓梯上方，豬壹動不動的背影，死死咬緊了牙關——她要忍住自己，別壹鞭子將它的頭掃下去。
　　如果豬死了，她是壹時痛快了，可對於達成目標卻壹點好處也沒有……怎麽辦呢？
　　“用鳳晌午的屍體吧，”意老師低低地說。
　　林三酒幾乎在同壹時間，就明白了意老師的用意。
　　陷阱壹結束，豬必須要看見地上有壹具屍體，才會以為它偷襲成功了。假如她用上【今天cosplay愛好者拜訪了殯儀館】的話，她不僅要冒險上樓，在陷阱結束後還有另壹層風險：以豬的貪婪而言，想必會試著將她的腦袋鋸下來，拿走【皮格馬利翁項圈】，到時就白偽裝了。
　　“噢，還真是個女的。原來妳長這個樣子……”
　　當黑暗終於結束，樓梯上方亮起了燈光的時候，豬踢了踢腳邊多出的那壹具女屍。“連衣服都不壹樣了？”
　　在林三酒在把鳳晌午屍體送上去之前，動作匆匆地給她包了壹條袍子——鳳晌午渾身外翻，死法太具有標誌性了。
　　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豬在鳳晌午的頸間翻找了壹會兒，什麽也沒找到，低聲罵了壹句“項圈難道也是偽裝嗎”，這才直起了腰。
　　看來它沒有發現，鳳晌午的“脖子皮膚”，實際上只是【描述的力量】所制造出來的假象。
　　林三酒站在拐角背後，聽著豬壹步步走下樓梯；腦海中的意老師，已經快把卡片翻得生出火星子來了——“這麽多東西，怎麽會連壹件讓人隱形的也沒有？”
　　“誒，妳還真別說，我在末日裏生存十幾年了，就沒見過幾個這種傳統超能力式的東西。”林三酒無聲地往後退了幾步，壹邊尋找著下壹個藏身點，壹邊回應道。
　　“不隱形，妳怎麽潛伏，不潛伏，妳怎麽知道這個地下農場的真相，搞不明白真相，這不是白費勁嗎？不如現在回家吃蛋炒飯。”意老師氣鼓鼓地說。
　　看來她潛意識裏想吃蛋炒飯了。
　　“那，變成豬模樣的東西有嗎？”林三酒問道，“或者變成裏恩模樣的？”
　　“能讓妳變成指定目標外貌的東西，那得多高級了，以妳的運氣，肯定沒有啊。”意老師十分煩躁地又找了找，在豬蹄敲響地面的那壹刻，忽然說：“我翻遍了……只有壹個東西，稍微和‘潛伏’沾點邊。”
　　當初雖然被人偶師拿走了壹整瓶，但仍有零星幾顆，是林三酒原本拿出來準備在地下醫院裏用的，結果成了漏網之魚。
　　【妳們班上應該也有這樣的人吧】時效雖然只有五分鐘，可是只要掐著時機再吃壹顆，就能夠將“低存在感”延續下去了——確實可以說是眼下唯壹壹個適合潛伏用的物品了。
　　林三酒倒出壹顆糖，在豬轉過拐角的時候，終於壹咬牙，迅速地將它吞了下去。
　　明明自己身上的東西是前所未有的多，可是自從進入地下農場以後，卻偏偏壹連用了兩次宮道壹的東西，實在令她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壹想到宮道壹動的手腳，讓她在吃下【妳們班上應該也有這樣的人吧】後忘記了壹個什麽東西的時候。
　　直到現在，她也沒能找出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麽。
　　林三酒將這壹團隱隱的不安與不適壓了回去，看著豬的影子投在走廊地板上。
　　【妳們班上應該也有這樣的人吧】只能讓她不太起眼，但是她若做了什麽出格顯眼之事，照樣會被察覺——比如說，在空空蕩蕩，本該空無壹人的走廊上，忽然多出了壹個人。
　　壹手緊緊拽著壹叢電線，另壹手和雙腳抵在墻上，林三酒像個蜘蛛壹樣掛在天花板底下，看著那頭豬噠噠有聲地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走了過去——現在，它前往的才真正是辦公室。
　　等豬走過以後，她迅速從墻上爬了下來，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想了想，她卻沒有先去追上豬，反而掉過頭，以最大速度撲上了樓梯，再度將鳳晌午的屍體收了起來。
　　就算鳳晌午不是個好人，就算這會讓豬事後生出警覺，她也不願意將對方屍體留在這壹個由豬運作的農場裏，留在這壹個令她女兒消失了的地方。
　　以林三酒的身手與速度來說，不管是重新趕上豬，還是悄悄跟蹤它，自然都不是什麽難事。接下來的幾分鐘裏，她順順利利地跟著豬走到了辦公室，等它進了門以後，她就懶洋洋地倚著門坐了下來，將壹只耳朵貼在了門縫上。
　　“讓、讓我也能變成豬先生壹樣的……最後考核？”
　　在辦公室門內，裏恩喃喃地說，既不敢置信，似乎又有點受寵若驚。
　　“我當然願意！我早已準備好了，我就盼著這壹天呢！”
　　林三酒面無表情地站起了身。
　　……太可笑了。
　　普通人自己口口聲聲地說，因為豬的品行與善舉，豬才是如此了不起的生物。裏恩壹面相信，豬的“偉大”，不是因為它們身為豬的身份，是因為它們的行動；可是另壹面卻又對變成豬、但不必付出行動的機會，表示出了如此饑餓的渴望——他自己意識不到嗎？這兩種信念之間的矛盾之處？
　　當豬和裏恩壹起走回大廳時，林三酒始終就在十來步遠之外，壹點聲息也沒有發出來。
　　她就像影子壹樣，隨著他們走動而邁步，隨著他們停下而停下；她躲在大廳壹角，看著他們進入電梯離開之後，林三酒迅速走上去，硬生生地扯開了電梯門，順著電梯井裏的線纜，爬到了電梯廂上。
　　“噢，到了，”豬模模糊糊地在電梯廂裏說。
　　林三酒摸索著，在昏暗中用鞭子頭上的鋼刃，切斷了幾個像是鐵合頁似的東西。再試著微微壹推，果然就有壹塊頂蓋板聽了話；她輕輕將頂蓋板打開了，順著狹窄開口落了下去。
　　豬打頭，先走出了電梯，裏恩哈著腰也跟上去了。在電梯門還沒來得及合攏時，她壹側身，就悄悄滑進了月臺隧道裏。
　　在開往下壹個月臺的路上，列車頭裏的豬與裏恩，誰也沒註意到，自己背後的窗戶邊緣上，始終搭著幾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