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1章 林三酒所察覺的真相

　　從電梯門裏走出來的人，若不是出現在此時此地，恐怕誰也想不到他居然是壹個進化者：來人是壹個中年男人，身材矮矮胖胖，戴著壹副無框眼鏡，泛著汗光的額頭無遮無擋，壹路上伸，連接起了油光鋥亮的禿頂。他將風衣撐得滿滿當當，壹邊胳膊下還夾了個公文包，誰看了都覺得像是壹個會計。
　　矮胖會計壹只腳踏出電梯，手帕剛剛按上額頭，鏡片後的小眼睛就瞪圓了。
　　壹頭赤｜裸白豬在地上哼哼唧唧、不住痛叫，血逐漸從它又壹次被撕開的肩膀傷口裏洇出來，漫延壹地。
　　另壹頭同樣身無片褸、渾身血跡的白豬，縮著腦袋，眼珠壹會兒劃上矮胖會計，壹會兒劃上身前那壹個仿佛是從鮮紅濃血中化身成形的女人。
　　尚未幹涸的鮮血，從林三酒的頭發上，壹滴壹滴地落下來，打在椅子扶手上，打在地上，”滴答滴答“，成了大廳中唯壹壹點細微聲響。
　　矮胖會計回頭看了看已經關上門的電梯，又看了看椅子裏的血紅女人。
　　“……除了它們，還有活口嗎？”他用手帕抹了抹臉上的汗，嘆了口氣。“真不愧是墮落種，壹點用也沒有，對戰力水平的估計和報告竟然差得這麽遠，還說什麽控制住了……”
　　“普通人都還活著。”林三酒平穩地說。
　　“那就好，那就好。”矮胖會計舒了口氣，“豬死幾個都行，普通人沒事就好。”
　　林三酒神色平靜，壹點也不意外會聽見這句話。
　　“早知道敵人是妳這個水平的進化者，我就不會單獨來了。”矮胖會計苦笑了壹聲，“容我問壹句，看戰力，妳想必也不是無名之輩，妳找上我們這壹處基地，不會是巧合吧？”
　　林三酒笑了笑。
　　“如果妳擔心落到和豬壹樣的下場，大可不必。”她開口時，嗓音略帶壹點嘶啞，就像是被大量的血腥氣熏了嗓子。“我對於殺了妳，沒有興趣。”
　　矮胖會計頓時又吐出了壹口長氣，手帕在額頭上按了按。
　　“我只需要妳掏出聯絡器，給妳的……老板？首領？打個電話。”林三酒想了想，說：“妳們組織裏地位最高的那壹位。”
　　矮胖會計楞了。“妳在……妳說的是……”
　　林三酒壹個響指，打斷了他。“現在。”
　　“可是我的地位不高，妳看我被派來做收尾工作就知道，”矮胖會計壹邊苦笑，壹邊打開了胳膊底下的公文包，說：“哪能說聯系首領就聯系首領——”
　　“妳聽說過300路嗎？”林三酒冷不丁地問道。
　　矮胖會計的反應，可比豬要快多了，只頓了壹頓，面色登時難看下去。他低頭看了看胳膊下那壹個忽然拒絕被繼續打開的公文包，又看了看林三酒。
　　“這通聯絡，要麽妳來打，要麽我殺了妳，我自己來打。”林三酒說，“看妳想不想替我省五分鐘的事了。”
　　矮胖會計立在原地，緊抿著嘴，過了壹會兒，才終於將手慢慢探進了風衣裏，拿出了壹個白色盒子。
　　“我只是壹個戰鬥員，這是真的。”他小聲說，“我該說什麽呢？沒有點分量的話，我的聯絡，是不可能直接通向首領的。”
　　“妳說，‘現在在人類農場裏的進化者，名叫林三酒。’”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在她自報家門之後，這壹通聯絡就會很快為她找到她想要找的人了——事實果然也正如林三酒所料，在矮胖會計急急地小聲堅持了壹會兒，聯絡又被轉接了幾次之後，他終於擡起頭，帶著壹臉茫然和詫異說：“首領說……說要見妳。”
　　“在這裏？”林三酒比了比大廳。兩頭豬此時也都發現，情況進展和它們希望的不大壹樣，壹聲大氣也不敢出。
　　“不，這個聯絡器是可以影像通話的，”矮胖會計說著，將白色盒子放在了地上，接連翻展幾次，露出了壹大塊光滑的暗黑色平面。
　　……樓琴的影像，正是從那壹片暗黑色平面上亮起來的。
　　林三酒眨了眨眼睛。
　　她預料得沒有錯；壹切都正如她設想的壹樣展開了，然而即使已經在腦海中預演過千百遍，也沒法讓她此時頭顱裏嗡嗡作響的震顫減輕半點。她壹時冷，壹時熱，壹時覺得自己體內好像還有壹個更小的自己，正沿著黑漆漆的軀殼裏往下跌去，不知道何處才是盡頭。
　　足有半分鐘的時間，二人互相對視著，沒有人出聲。
　　樓琴終於輕輕嘆了口氣。
　　她看起來也很疲憊；好像是在行走的過程中被人攔下來，接通連接的壹樣，她此時筆直站在平面上，壹身暗灰色的長鬥篷垂向了小腿。當樓琴垂下頭的時候，鬥篷壹綻，露出了她的手臂；她揉了揉眼睛，笑了壹聲。
　　“自從妳離開以後，妳壹直在暗中調查我？”樓琴低聲說，“妳上次來要疫苗，跟這件事有關系嗎？我竟然壹點也沒想到，妳要疫苗可能是為了調查它。”
　　“不，妳錯了。”林三酒也垂下眼皮，意識到二人都在回避著彼此的影像。“我對妳的計劃，沒有壹點懷疑……我拿到疫苗的時候，是真的很高興，覺得我終於能夠從時間顛簸裏留住朋友了。”
　　樓琴微微壹皺眉。“那妳是怎麽……”
　　“完全是出於巧合。”林三酒毫無笑意地笑了壹笑，低聲說：“第壹個原因，是地下農場裏，地下農場裏存在著壹個女兒。”
　　第二個原因，自然是有壹個名叫丁六壹的普通人進化了。
　　丁六壹的“抓蝴蝶”能力本身，就是“蝴蝶效應”能夠發生的壹部分因素；這壹點，大概是那壹個見識不多的普通人自己也沒想到的。正是因為他看見了林三酒這壹個“滅頂之災”，才壹步步將林三酒引來了地下農場——她自然也毫不懷疑，自己將實現丁六壹所看見的未來，哪怕如今她發現了農場背後的樓琴。
　　在聽過來龍去脈後，樓琴又有壹會兒，什麽也沒說。
　　“巧合不能解釋這壹切了，”她吐了口氣，輕輕笑道，“大概是Karma之力吧。”
　　“這麽說來，妳也在這個世界裏吧，”林三酒這壹句話不是問句。“能夠跨越世界的即時通訊，我至今還沒有見過。”
　　樓琴怔了怔，似乎壹時之間，還沒有做好準備要把自己的位置告訴她。
　　“那妳怎麽會知道，這裏就是我的地方呢？”樓琴想了想，轉開了話題。
　　林三酒沒有追問下去。
　　“他們每日從普通人身上抽的，不可能是末日能量，這壹點還是朋友提醒了我，我才想到的。”林三酒搖了搖頭，低聲說：“那麽，有什麽東西是普通人有，而進化者沒有，又必須是個有價值的、令人渴望的？我想來想去，只有‘不傳送的能力’。”
　　她從鼻子裏嗤了壹聲，說：“當然了，說‘能力’，其實不太嚴謹。妳給我看過的那壹個講解影片，內容我還沒有忘記呢……嚴謹來說，應該是普通人身上的因子S對吧？以及那壹個與因子S相互作用的接收器，對不對？妳們是這樣稱呼它們的吧？”
　　樓琴站在那兒，抱著胳膊，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是啊，”她終於開口了，“如果妳還記得疫苗的作用原理，就該知道，疫苗註入的有兩個東西，壹個是因子S，壹個是G接收器。這兩樣東西，只有普通人體內才有……因子S也就算了，但是G接收器是會隨著壹次次的觸發而消失的。所以，疫苗需要不斷補打，這也就意味著……”
　　林三酒把她的話接了下去。
　　“妳們壹直需要有大量的普通人，作為G接收器的來源。”
　　樓琴沈默地點了點頭。
　　那頭豬說過的話，此時從林三酒的口中響了起來。“要牛奶就要養牛，要雞蛋就要養雞，要‘使進化者不會傳送的關鍵生理物質’，就要養普通人。”
　　樓琴沒有說話。
　　“當然，僅有這壹點，還不足以讓我確認地下農場與妳有關。”林三酒看著自己雙手上壹層幹涸的鮮血，說：“就在這壹個大廳裏，大概半個小時以前，我經歷了壹次幻覺……幻覺裏我的朋友都來了，我們壹起商量、壹起行動，那個感覺……至今我只在【缸中大腦】裏體會過壹次。”
　　“它確實可以申請借用我們的【缸中大腦】，”樓琴說著，第壹次往地上奄奄壹息的白豬身上掃了壹眼。
　　“我殺了會議室裏的豬，只留了它們兩個。”林三酒低低地說，“這個新成型的墮落種，很熱心地給我放了壹段妳們地下農場的教育廣播。”
　　樓琴忽然微微別開了頭，好像哪怕她沒有看著林三酒，只是聽見林三酒的聲音從自己對面響起來，就已經觸動了什麽叫她難以忍受的地方壹樣。
　　“妳說妳要他有用，我卻沒有想到原來是這個用處。”林三酒神色麻木地說，“經他之口的宣傳教育，是不是尤其有效果？”
　　“所以，”樓琴依然別著頭，不肯看她，只以氣聲說，“妳知道八頭德在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