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搬起風油精砸自己的腳

　　蜂蜜沼澤——？
　　那不是45號上壹個世界嗎？
　　這個念頭才剛從林三酒的心裏浮起來，只見43號忽然想起了什麽來似的，猛地壹拍大腿：“這下可不好辦了，我身上好像也沒帶什麽刺激性氣味的東西……那咱們該拿什麽驅蟲？”
　　“不，我想應該不單是風油精的事，”林三酒下意識地反駁了壹句，這才壹怔——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模仿著季山青的思考方式想到了這樣的地步：“畢竟妳也看見那個蟲子了，實在不像是能被壹瓶風油精驅趕的東西吧？哈瑞和蟲子都強調過，每個人都有壹次和蟲子對話的機會，用這個機會來使自己不被咬——這也就說明，想通過這壹關最終靠的還是‘話術’。我想46號壹定就是想到了這壹點，所以借著風油精的氣味，給了他壹個說服蟲子的借口。”
　　“他、他怎麽說服蟲子的？”43號聽得都有點兒楞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林三酒搖了搖頭，“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借機表示這種氣味，是有毒的殺蟲劑散發出來的。”
　　“但哈瑞說過不打殺蟲劑啊，這樣壹來……”
　　“的確是這樣——可是哈瑞沒有告訴蟲子的道理吧？”林三酒沈下心來的時候，腦子轉得也不慢：“哈瑞告訴我們他不會主動噴灑殺蟲劑，但這壹點，蟲子並不知道呀。蟲子肯定還得從我們的外部條件來判斷，到底誰身上有殺蟲劑、誰身上沒有。”
　　“也就是說，他騙蟲子說，風油精就是殺蟲劑……”43號晃了幾下，也不知是想點頭還是搖頭：“對蟲子來說，風油精是壹個很少見的氣味，刺激性也大，確實容易相信他的說辭——那咱們下壹次怎麽辦？蟲子堅信那邊有殺蟲劑，下壹次不就又會來咬我們了嗎？”
　　“既然知道那邊的借口是什麽，那就好辦了，總比剛才兩眼壹抹黑地強。”林三酒應了壹句，隨即又感到了壹陣虛弱感從兩條腿上泛了起來，顯然她這麽半天所補充的體力還沒有說壹會兒話所消耗的多。“……妳覺不覺得，咱們的精力恢復得也太慢了點？”
　　“我早就發現了。”43號立馬附和道，“我倒罷了，妳現在感覺怎麽樣？”
　　“不太好。”林三酒搖搖頭，“按照我的估計，被蟲子咬壹口以後，估計要壹動不動地在這兒坐上壹天才能夠恢復過來——這裏頭肯定有什麽蹊蹺。”
　　話是這麽說，但到底怎麽樣才能快速補充體力，下壹次蟲子又會什麽時候來、來了要怎麽辦——對於這些問題，兩個人此刻都沒有半點頭緒，不由又陷入了帶著幾分沈悶的安靜裏。
　　原地枯坐了壹會兒，夜幕終於漸漸地從天際籠了過來。
　　天空被浸染成了壹片深邃暗藍，點綴著無數鉆石壹般的明亮星子，仿佛即將會從天上傾瀉下壹條璀璨銀河似的……盯著夜空看了好壹陣功夫，林三酒的眼皮慢慢地沈了下去。
　　土橋另壹邊的43號早就已經睡熟了，悠長的呼吸聲有節奏地、壹高壹低地響著。雖然眼下環境詭異，但仔細想想卻反而比其他地方安全多了：另壹組的人不能下土橋，除了蟲子之外誰也來不了他們的所在之處；而若是蟲子來了，又壹定會先把他們叫醒對話的……想到這兒，林三酒也終於支撐不住了，眼睛壹閉就陷入了壹片深黑之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過去了多長時間。
　　……當林三酒忽然驚醒的時候，夜色下的農場靜謐得毫無聲息。
　　夜似乎更深了，從遙遠的某個方向上，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蟬鳴。
　　46號那壹組的土橋上，連壹點動靜都沒有了，好像也已經都陷入了沈睡。月亮被黑沈沈的雲遮住了壹半，灑下來的光芒像是摻了水的牛奶，稀淡得叫人只能看見夜裏壹個個朦朧的輪廓。
　　自從進了地洞以來，林三酒除了被蟲子咬了之後的那壹瞬間，就再也沒有感覺過肚腸間火燒火燎壹般的饑餓了；此時又睡了壹會兒，她感覺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估摸著體力應該差不多夠了，於是便盡量悄悄地坐起了身。
　　“擬態，季山青。”她輕輕地說了壹句，幾乎連自己都沒聽見這幾個字——不，不對。
　　擬態才剛壹成功，林三酒立刻意識到了剛才她之所以沒聽見自己說話，並不是因為她的聲音太輕了；而是恰好在這個時候，從不遠處的另壹條土橋上響起了低低的、含混的壹陣雜音。
　　這雜音淺淡得仿佛壹陣風就能把它吹散了似的，然而還是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
　　只不過，林三酒壹動沒動地聽了將近半分鐘，也沒聽出來這到底是什麽聲響——直到壹聲“嘶拉”忽然略微清楚地響了起來，好像什麽東西被剝了下來——聽那聲音，好像還很難撕的樣子。
　　緊接下來響起的另壹個聲音，終於讓林三酒意識到了那壹條土橋上正在發生什麽。
　　這壹陣雜音，她以前聽過——不僅她聽過，季山青也聽過。
　　剛下地洞時聽見的第壹句話，蜂蜜沼澤，44號的死屍，那條土橋上的聲音，以及自己在地洞裏時留意到的那壹種“不和諧”……當所有的線索都被拼在了壹起之後，真相開始顯山露水了。林三酒甚至還覺得有些奇怪：這麽簡單的事情，自己之前怎麽就沒有註意到呢？
　　“那是什麽聲音啊？”
　　正當她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時，壹個油膩膩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耳邊突然響了起來。
　　林三酒登時壹驚，朝旁邊連連退開了幾步，險些就把喉嚨間壹聲低呼給瀉了出來——她低下了目光，看著兩根細細長長的須子從土橋邊緣伸了出來，隨即升起了壹個巨大的黑影。
　　幸虧現在是在夜裏，看不太清楚巨蟲面部和腹部的細節，只能看見它背上壹層殼在月光下亮起的壹層反光。
　　這家夥……這麽快就餓了嗎？林三酒嫌惡地想道。
　　雖然不知道明確的時間，但它上壹次咬人的時候最晚也晚不過下午；從現在的天色看起來，頂多也就過去了12個小時而已。
　　“妳怎麽不說話呢？”巨蟲壹邊笑，壹邊來回搖擺著兩條須子——對面那條橋上的雜音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然而接著卻沈進了死寂裏，連壹聲“害蟲來了”的警告聲也沒有——不過再壹想，這也正常；那個人此時是萬萬不敢出聲的。
　　“說句話呀，虧我還特地第壹個就來找妳。”在偶爾壹動時，被月光照亮的蟲體部分，足以叫人起上壹層又壹層的雞皮疙瘩。
　　林三酒緊緊地閉著嘴，壹邊搖頭，壹邊指了指對面那座土橋。
　　“幹嘛？妳是什麽意思？”巨蟲也壓低了聲音，蟲身發出的“沙沙”聲更明顯了：“……啊，莫非妳是想讓我先去找他們對話？”
　　林三酒點了點頭。
　　就像是二者過招壹樣，如今46號那壹組的招數已經被她知道了，接下來假如能夠讓他們把對話機會在自己出招之前用掉的話，那麽她幾乎已經有了八九成的把握，可以讓害蟲去咬46號壹組。
　　“啊呀……那可不行。因為上壹次我咬了妳們這邊，按規矩我這壹次就必須得先找妳們說話……即使是漂亮小姐說情也是沒用的噢。”然而甲蟲卻壹口就拒絕了，將它的無數細足搭在了土橋的邊緣上，看起來令人頭皮發麻。“怎麽樣？妳們兩個誰先來？”
　　林三酒來不及說什麽，趕緊往旁邊挪了兩步，踢了踢仍舊睡得香甜的43號。後者壹下子跳了起來，剛睡醒時的壹臉迷茫在見到了巨大甲蟲之後，就迅速消散得幹幹凈凈了。
　　瞥了壹眼43號，林三酒嘆了口氣。
　　“我來吧。”她在說話的時候，盡量背朝著43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露出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表情氣質來：“……上壹次我沒有準備周全，等妳走了我才想起來還有事要找妳打聽呢。”
　　“噢？什麽事？”甲蟲似乎來了興趣的樣子。
　　“我不知道哈瑞是怎麽搞的，”林三酒先是抱怨了壹句，“……但他可真不是個好農夫。這塊土地上的養分已經很貧瘠了，作為植物我們能吸收的東西太少了。自從上次被妳咬了兩口之後，我到現在也沒能完全恢復過來，到現在汁液都不足了……我想妳也是希望我們這些嫩芽都能好好生長的吧？”
　　見甲蟲擺了擺觸須，似乎表示了肯定的樣子，她又接下去說道：“那麽，我想請妳留意壹下，這農場附近有沒有哈瑞的營養劑。”
　　“營養劑？”甲蟲大吃了壹驚的樣子，連43號都在她身後抽了壹口氣。
　　“沒錯……我知道哈瑞是有營養劑的，因為他提過會只給表現好的嫩芽使用。也不知道現在哪棵嫩芽得了營養劑，問了他們也不會承認的，但我可等不了了。假如妳能替我偷壹點營養劑來的話，我就讓妳咬，怎麽樣？”
　　“等等，等等，”甲蟲戲劇化地連連擺動著細足，“等等等等。妳說了這麽多，我也不知道那營養劑是什麽樣的啊！再說了，萬壹我被哈瑞發現了，那可只有壹個死。”
　　林三酒借著抹臉的動作，遮掩了壹下自己忍不住提起來的嘴角。再開口的時候，她的聲氣更懇切了：“拜托妳了！妳要是不幫忙的話，就算妳不咬我，只怕我也撐不了幾天了……那個營養劑裝在壹個玻璃小瓶裏，因為是給植物用的，裏面是像油壹樣的綠色液體，是直接抹在身上的——”
　　“啊，妳時間到了。”這壹次宣布時間的時候，甲蟲看起來也仿佛有些遺憾似的；擺了擺觸須，它轉向了43號：“……現在輪到妳了。”
　　43號臉色仍然是怔著的，壹會兒看看林三酒，壹會兒看看甲蟲——林三酒這壹輩子表情也只怕沒有像現在這樣豐富過；她不敢出聲，用盡了自己能想到的壹切明示、暗示的辦法，只見43號這才終於恍然大悟地“噢”了壹聲，頓時叫她的壹顆心落回了肚裏。
　　“對對，那個營養劑，我也知道！”43號抹了壹把額頭上的汗，“妳看我脫了鞋坐在這，大概就能看出來，我也是壹棵虛弱的植物……那個營養劑對我們都很重要！營養劑的瓶子大概這麽大——”
　　他伸出指頭比劃了壹下大小，又說道：“上面不出意料的話，應該還貼著壹個綠色的標簽。在抹到身上以後，植物就會吸收到許多營養，變得特別多汁健壯……”
　　黑暗中的甲蟲沈默了壹會兒，也不知道它在想些什麽；過了壹會兒，它才有些遲疑地說：“……類似於這樣的東西，我倒是見過壹個。但那個好像不是營養劑啊？”
　　林三酒壹聽，趕忙朝43號深深呼吸了幾口氣，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慌慌張張地看了她壹眼，43號楞了幾秒，隨即壹拍大腿：“妳見過的那個東西，是不是氣味特別沖？沖的話就對了，沒味道大概就不是……畢竟是哈瑞的東西，除了增加營養之外，也想借著它的氣味來驅蟲……”
　　“他們竟然騙我！”
　　甲蟲高高地尖叫了壹聲，油亮的翅膀登時壹下全張開了——另壹條土橋的人此時也被這壹聲給驚醒了，終於意識到原來害蟲又出來了；只是他們才叫了幾聲“害蟲”，43號的時間也恰好到了，巨大的甲蟲轉身就飛上了他們的橋面。
　　二人壹顆心都提了起來，頓時撲到了圍欄邊緣，努力豎起了耳朵。
　　從對面的土橋上，幾乎立刻就傳來了激烈的交談聲——第壹個說話的，好像是頭壹個意識到不對的46號；只是他說話時仍不忘記將聲音壓低，因此叫林三酒二人怎麽也聽不出個關鍵來。
　　“妳說，46號能扭轉這個局勢麽？”43號有些不安地輕聲問了壹句。
　　“不知道，不過我能說的都說了。”林三酒嘆了口氣。“我提示過害蟲，他們不會承認自己用了營養劑的，再加上妳剛才對於風油精的氣味解釋也很棒……接下來，就看運氣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下壹個被咬的人應該是45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