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4章 藏起的壹線意識

　　【意識力掃描】很快就在林三酒腦海中，標記出了每壹個人的位置——盡管她不知道，那些壹動不動的人形映像都分別代表了誰；但其中有壹人正在駕駛艙裏，是余淵的可能性很大。
　　“余淵！”
　　砰然壹聲，林三酒撞進了駕駛艙門後，幾步撲入半明半暗的光影裏，叫道：“妳在這裏嗎？”
　　駕駛艙占地寬廣，操控臺、器械、箱櫃和座位又多，她壹時竟沒看見有人，只能按照腦海中的掃描圖景，快步朝那壹個人影走去，又喊了壹聲：“余淵！”
　　在走過操控臺時，她忍不住飛快瞥了它壹眼。
　　駕駛星艦需要專門技術知識，她沒有系統培訓過，以往都是通過沙萊斯開啟Exodus航行的；如今沙萊斯系統被入侵了，不再可靠，只有余淵才能人工奪取控制權，覆蓋壹切沙萊斯系統的命令……
　　至於奪取飛船控制後，是否真能按她所想、順利逃掉，此刻看來幾乎是她壹廂情願的幻想。
　　總之試壹試的前提，是余淵；但是，余淵在哪裏？
　　【意識力掃描】中的人影，應該就在眼前，站在接駁線櫃門口才對，林三酒左右看了兩圈，目光撞進空蕩寂靜的幽暗裏，耳中是自己倉皇短促的呼吸聲。
　　沒有人，除了她，駕駛艙裏沒有人。
　　她再次收起、展開【意識力掃描】——同樣壹個人形映像，再次從原處浮了起來；從位置上來看，林三酒壹伸手，就能碰到人了。
　　……人呢？
　　難道府西羅的能力領域，可以將人消失不見嗎？
　　林三酒剛要伸手，又頓住了。卡片庫裏效果平平無奇的物品很多，她隨便叫了壹張，解除卡片化，壹支拐杖模樣的紅木桿子就探進了前方空氣裏——它筆直地穿過光影和空氣，“咚”壹聲，抵在了接駁線櫃的門上。
　　怎麽會連物理意義上的“存在”都消失了？
　　意識力察覺了他，那意識力是否也可以抓住他？
　　念頭升起的轉瞬之間，絲絲拉拉、粘稠僵硬的意識力就被擠出了指尖。林三酒忍著腦海深處的異樣難受，將意識力也像紅木拐杖壹樣探入前方——意識力越探越遠，直到好幾秒鐘以後，她才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就算碰不到人，意識力穿過空氣後，也早該碰到櫃門了；可是她清楚地感覺到，意識力依然在壹直不斷地往前伸，好像前路無窮無盡，就算將所有意識力都填進去，恐怕也未必能觸底。
　　眼前究竟是什麽東西？
　　林三酒將壹聲怒吼咽回靈魂裏，血液壹陣陣沖著腦門，沖動之下壹邁步，就走進了人影所站立的地方。
　　……什麽也沒發生。
　　那個能力領域，沒有將她也拉進去。
　　余淵壹定被困在裏頭了，盡管林三酒不知道困住他的究竟是什麽，但壹定與意識力有關，而且壹定是她連理解都困難的復雜手段。
　　她連是什麽也不知道，怎麽破解？
　　船上對意識力了解最深的，無疑是大巫女；但問題是，她還有時間嗎？
　　從她逃入船上以來，最少也過了三四分鐘，可是府西羅依然無聲無息，任她奔走呼喊，好像全不在乎……他不可能被畫冊困住這麽久，唯壹壹個林三酒能想到的解釋，就是府西羅希望她能親眼看看大家的境況。
　　只有這樣，她才能積攢足夠的絕望。
　　他放任自己在飛船上，如同困獸壹樣奔跑嘶喊，看著朋友們壹個壹個地沈沒……是為了讓她絕望；可是那又怎麽樣？
　　林三酒也不知道府西羅能不能看見她的模樣，但她跑向駕駛艙門口時，在快要沖進走廊燈光之前，猛壹低頭，抹掉了臉上淚痕斑駁的狼狽。
　　世上沒有絕境，沒有——哪怕府西羅與她相比的差距，像天神與小魚，她也要用頭撞出去，撞進大海裏。
　　只要他稍擡壹擡手指，沒有立刻將她按死，而是給了她壹條縫隙的話……她就要戰鬥下去，利用這條縫隙，破開壹條生路；府西羅要的“絕望”，就是她的機會。
　　妳就看著吧，妳看看我究竟會不會達成妳要的絕望。
　　【意識力掃描】裏外，Exodus都安安靜靜。
　　除了自己之外，其他每壹個人的人形映像，都像是幽暗冥世中被固定住的魂靈，始終沒有半點動靜。
　　大巫女的位置壹直沒有變；醫療艙的掃描圖裏，有壹立壹伏兩個人形映像，應該正是大巫女與皮娜。唯壹令林三酒稍生疑惑的，是其中壹個人影正伏在另壹個腳下，仿佛在向她祈求性命壹樣。
　　林三酒不知道醫療艙裏發生了什麽，只能壹遍遍催動雙腳，拼命奔跑——醫療艙與駕駛艙之間相隔甚遠；她在穿過了半個Exodus之後，卻在壹處大廳裏猛然停下了腳步。
　　腳步聲擦拽在地面上，沙沙作響；從大廳壹側走廊轉角以外，壹步步夢遊似的，逐漸出現了壹個身形搖搖晃晃的影子。
　　“……波西米亞？”林三酒看清時，顫聲叫了壹句。
　　波西米亞目光空空洞洞，仿佛心神都被禁錮在另壹個林三酒觸摸不到的世界裏了；但是她卻似乎能感覺到林三酒的存在——在經過廳門時，她毫無征兆地忽然壹擰身體，雙腳壹個趔趄，在差點摔倒之前穩住了身子，隨即又壹步壹步，直朝林三酒走來了。
　　“波西米亞，”林三酒慢慢地迎上壹步，低聲叫道：“妳……在找我嗎？”
　　剛才她離得還遠時，【意識力掃描】中的波西米亞壹動沒動，現在卻好像受她氣味吸引壹樣走過來了——即使波西米亞表面上絲毫無損，林三酒卻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電影裏才看過的喪屍。
　　不能再繼續耽誤下去了……當務之急，是大巫女和余淵。
　　林三酒心裏什麽都明白，腳下卻壹動也不能動，好像身體拒絕離開波西米亞，拒絕將她壹個人丟在這裏。
　　淺蜂蜜似的眼眸擡了起來，波西米亞直直地用眼睛對準了她，張開了嘴巴。
　　“……救我，”她嘶啞地說。
　　僅僅兩個字，好像就快要將林三酒的身體擊穿了；她壹直苦苦抵擋在外的暴風，沖碎了已經搖搖欲墜的理智。
　　假如將她拉入懷裏，就能把她保護起來，就好了。
　　“妳怎麽了？”林三酒顫聲問道，“妳怎麽還有意識？”
　　波西米亞卻呆呆站著，並不回應了。
　　“我該怎麽救妳？”
　　波西米亞壹動不動。
　　“妳身上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讓妳在他的能力領域中保留了壹點意識？”林三酒再也忍不住了，將謹慎小心全都忘了，壹把握住她的胳膊，急急地說：“是什麽？哪怕妳只轉壹下眼睛，給我壹個暗示……是妳的能力嗎？是妳的意識力？還是物品？”
　　仿佛是她過於急切而產生的幻覺，在最後兩個字“物品”出口之後，波西米亞僵直沈重的睫毛，卻忽然極輕微地顫了壹顫。
　　“是物品嗎？”林三酒深深吸了壹口氣，將心底深處那壹個質疑她正在浪費寶貴時間的小小聲音給壓了回去。“我猜得沒錯吧？”
　　波西米亞的睫毛，這壹次卻不再眨了。
　　當林三酒伸出手，從波西米亞手腕上劃下來了壹只容納鐲子的時候，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當然說服不了府西羅，不可能讓他放棄計劃。
　　因為支撐著他行動的、作為他執念燃料的，並不是理智、邏輯或可行性；只是壹個偏執瘋狂的希望。
　　跟她現在壹件件拼命翻找波西米亞物品的行為，又有多大區別呢？
　　她希望自己收到了波西米亞的暗示，於是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看見了睫毛閃爍，還是說，那只是壹個幻覺。
　　找完的鐲子，“當啷”壹聲跌在地上；林三酒焦慮之下，朝廳門走廊掃了壹眼。
　　時間在壹分壹秒地流逝，天知道府西羅會在哪壹秒上，忽然認定她足夠絕望了，於是輕輕朝Exodus擡起手……
　　她是在浪費時間嗎？
　　波西米亞直直地望著她，在那雙空洞洞的眼睛裏，微微地，就像水面上被漸升明月照亮了似的，波動起了碎片似的水光。
　　壹顆眼淚慢慢滾出眼眶，瞬地跌落下去了。
　　不可能丟下她的吧。
　　“對不起，”林三酒低聲說，“我會救妳，我會救妳……無論找多少個道具，我都不會讓妳走……”
　　她正要去拿下壹只鐲子的時候，忽然頓住了手。自己剛才的話，卻像壹把扳手似的，從透不過氣的昏暗裏隱隱撬開了壹條縫隙。
　　不對，如果保住波西米亞壹線意識的，果然是個特殊物品，那麽它現在壹定不在容納道具裏——它應該正在生效中。
　　她身上有什麽東西正在生效中？
　　壹旦有了精確目標，林三酒幾乎沒費多少工夫，就從波西米亞身上不計其數、各式各樣的小物件裏，準確地找出了壹根系在壹束發辮上的草繩——這個東西，她太眼熟了。
　　當初波西米亞強行將林三酒壹起帶入意識力星空的時候，用上的就是這條草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