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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樂園

須尾俱全

科幻小說

  由身邊人親手拉開帷幕的末日地獄,正向林三酒呼嘯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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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2章 凝望天空與創可貼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9:02

  司陸並不是飛船上的常住人口之壹。
  他對別人總是抱著壹定的提防心,哪怕對方是朋友的朋友,也只能在他的面龐上融開壹層淺淡禮貌的微笑。不過他每隔幾個月,會開著飛行器來Exodus上轉壹轉,看看林三酒,和她討論最近遇見的事,偶爾也會去找屋壹柳、清久留問幾個問題——但並不和誰走得過近。
  所以後來有壹次,當他忽然邀請林三酒和飛船上的人壹起去他那兒住壹陣子的時候,大家都有點吃驚。
  “我找到了壹片我見過最美的森林。”司陸微笑著說,“它在雪山下,靠著壹片湖泊。站在高處往遠看時,蒼茫廣袤的幽綠,綿延起伏,壹眼看不到頭。”
  他說,他在那兒建了壹座木屋。
  春天的時候,新生的幼鹿會踩著還不大穩的步子,細伶伶的,小心翼翼地,鉆進他的後院裏喝水。裝垃圾的鐵箱子,都得上好幾把鎖,把垃圾像寶貝壹樣鎖得牢牢的,才不至於在回家時發現野熊把垃圾掏了壹地。果汁不常有,因為刺圖像個撒哈拉沙漠,不管倒進多少液體,都壹瞬間蒸發得沒了。要想木屋裏常備著飲料,就只好喝啤酒。
  波西米亞在那間木屋裏,頭壹次見到真正的活浣熊;她幾乎是屁股底下著了火壹樣地沖出去,堂堂壹個進化者,居然連浣熊都沒捕到,帶著紅紅撓痕回來了,還語無倫次地說:“誒?怎麽那麽可愛?它是什麽東西?”
  大家壹起在森林中徒步的時候,神婆也被放出來了,跟在舊主人斯巴安身後,壹步壹唱:“精靈王子!太適合這個環境了!太美了!”
  就算是真的很像,林三酒依然羞恥得不好意思看司陸——自己的朋友怎麽都這個德行——結果他反而少有地大聲笑了起來。
  後來,林三酒從“缸中大腦”中出來了,恍恍惚惚地想,在她與司陸相處的那幾天中,她根本沒有聽司陸說起過,他希望能住在壹片森林裏;這好像都是她自己給他安排出來的。
  林三酒希望,司陸此時此刻確實能在那樣壹片蒼茫廣袤的森林裏,與雪山湖泊作伴,正在給春天的小鹿倒水。
  她希望,他選擇的那壹個人生就是有那麽美好。
  此刻,樓琴微微歪著頭,仍然在等待她的問題。
  ……其實她也沒有問題可問了。
  連確認司陸是否真的在“缸中大腦”裏的問題,也在沖擊了她的唇齒幾次之後,漸漸消散了。不必問,她就能感覺到答案——或許是樓琴言語中流露出的蛛絲馬跡,或許是她的敏銳直覺,或許是她和司陸在“缸中大腦”的另壹個人生中,真的彼此相觸、相處過。
  如果他已經度完了他的生命,那她不想知道。如果他仍然活著,傳送疫苗成功之日,再叫醒他也不遲;那時,他們可以壹起出發,去尋找那片雪山下的森林。
  當然,除此之外,林三酒還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了;但是有的她自己以猜測推斷補全了,有的她不願意往深裏窺視,所以現在她站在那兒,張著嘴,發現壹時之間,沒有什麽問題是能問出口的。
  “怎麽了?”樓琴帶著疑惑,輕聲問道。
  “那個……”林三酒猶豫了壹會兒,說:“我有壹個朋友,現在神智與身體仍然是分散兩處的。”
  她頓了頓,繼續說:“因為她中了【概念碰撞】。”
  樓琴點了點頭,神色依然很平穩,好像是看診時的醫生,聽見病人說自己不慎在哪兒跌了壹跤。“那是有點麻煩,”她果然也像看診壹樣問道,“很久了嗎?”
  “很久了。”
  “那就不屬於暫時性或壹次性的效果了,這二者是【概念碰撞】中數量最多的。”樓琴說,“既然是長期效果,就必須要用另壹個無關痛癢的效果來取代。”
  “怎麽取代?”林三酒問道。
  “妳不是拿到了壹個嗎?”
  二人都在圍著“老太婆”三個字打轉。
  “但我不知道該怎麽用。”
  “妳要帶去另壹個世界裏,”樓琴告誡似的說,“拿出來的時候,絕不能與他共處同壹個世界,否則立刻會被感應到,也會重新被他所操縱。妳不要以為妳可以與他抗衡,這個世界上能與他抗衡的人,我只想得到壹個。他的強大已經到了接近無敵的地步,我也只能感嘆命運不公……妳聽我勸,妳已經對他造成了威脅和損失,這就意味著妳身處於極大危險之中。妳壹定要救妳那位朋友的話,可以在遠遠去到另壹個世界之後,再試著通過意識力去控制妳拿到的東西。”
  那個“他”,就是指【概念碰撞】的主人,把意識力分成了無數老太婆的人吧。那人毫無疑問,現在就在漫步雲端——不,可能現在就在繁甲城。
  林三酒點了點頭。樓琴果然對於老太婆的主人壹清二楚……她再也沒忍住了,問道:“妳怎麽這麽清楚?妳們是什麽關系?”
  樓琴沖她微笑了壹下。“我壹個人,如果沒有任何幫助,如何能走到今天這壹步呢?”
  “妳們是……搭檔?”林三酒想起了余淵的用詞。
  “算是吧,”樓琴嘆了口氣,說:“妳看過的那壹段解說片,他也看過。”
  原來解說片的作用之壹,是這個?
  “妳知道那個人,曾經——”
  林三酒話沒說完,樓琴就搖了搖頭,打斷了她。
  “我知道妳想說什麽。我才獲得他的幫助不久,我只知道,他對我的計劃作用極大,他的重要性不可或缺。沒有他,連試驗也走不到今天這壹步。至於以前以後,甚至包括他現在在壹旁、在暗中做了什麽,我並不感興趣,我也不在乎。我說過的,只有解決傳送,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問題。
  “這是進化者前所未有的變局,其動蕩激烈程度,自然也是前所未有之大。人只要做事,只要前進,便會留下印記,踩出痕跡,碰斷樹枝,或者擋住別人的路。假如永遠瞻前顧後,力求幹凈完美,不得罪不破壞,那就永遠辦不成任何事。世間規律就是這樣,人類文明的進化史就是這樣。
  “以我如今的能力,我當然可以自顧自安穩地生活下去,做壹個誰也說不出錯處的好人。但那好人,對世界有什麽用呢?能解決誰的什麽問題嗎?妳若說我的搭檔行事毒辣,那就毒辣好了,假如必須行事毒辣才能完成這件大事,我也不在乎罵名。”
  林三酒壹直沒忍心付諸於詞句的話,卻全被樓琴壹壹捕捉到了。她這番話好像也存在心裏很久了,不只是在說那老太婆的主人,或許還有阿全副本,八頭德,以及其他林三酒還不知道的事。
  樓琴搖搖頭,似乎也覺得自己不該讓情緒壹股腦兒地沖出口——她笑了壹聲,說:“在妳面前的時候,我就變得幼稚沖動多了。”
  即使林三酒再多顧慮,再多猶豫,也不得不承認,樓琴剛才壹番話是有道理的。
  她低下頭,深深地嘆了壹口氣。
  “妳說的,我都明白了。只是阿全和八頭德都算是我的朋友,就算妳說得都對,至少我也希望能夠給他們壹個被說服的機會,給他們壹個下決定的機會。我願意代妳去勸他們,我相信他們也能看出這件事對所有人的重大意義……”
  樓琴微微瞇起眼睛,她的眼尾仿佛刀刻出來的壹樣,尖銳、流暢、有力。
  “妳說過,等疫苗事成之後,自然會幫助他們恢復原狀,他們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壹等。”林三酒看著她的面龐,說:“現在我想求妳做的,也是稍微等壹等。”
  仿佛過去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樓琴才終於慢慢開口了。
  “妳將阿全副本,給了那壹個男人,對吧。”
  林三酒發現自己並不吃驚她知道余淵來過了壹趟。
  “其實……就算沒了阿全副本,我的計劃也不至於被中止。畢竟願意幫助我的人,還是比不願意幫助我的人要多。大多數人都希望能看到疫苗成功,而妳之所以對我這樣猶豫,這樣保留,只不過是因為妳恰好看到了我不得不用上的強制手段,並且壹直在它的後果身旁打轉。”
  林三酒想起她說過,有多少人都曾經以己身為試驗,推進疫苗研究的進展。
  樓琴微微擡起頭,看著飛船艙頂,好像目光已經穿越了它,正直直地望著外界的天空和宇宙。“雖然很麻煩,還可能會讓計劃滯後……但我可以試著去找壹些阿全副本的代替品。實在找不到,我也可以用上壹些說起來不太好聽的辦法。總歸不影響大局的。”
  林三酒顫顫地吐了口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至於的,”她十分感激地說:“妳只需要等壹小陣。我對余淵……噢,就是那個朋友,我對他囑咐過,無論成與不成,壹定要回來,我會負責勸阿全幫助妳。余淵的效率很高,不是普通的人類進化者,他很快就會回來。”
  這是她在兩難的局面中,勉強找到的壹條小路。她自己願意為了樓琴的計劃付出任何代價,可是她沒法代替別人付代價;她只能盡己所能,緩解二者之間的矛盾沖突,盡量讓所有人都能達成共識。
  樓琴看來,並沒有對她生出憤怒。她甚至松下了肩膀,也長長地嘆了口氣。她走上來,帶著苦笑,像多年前壹樣挽住了林三酒的胳膊,將頭倚在後者的肩膀上。
  “妳知道,我是永遠不會害妳的,”她聲氣像是呢喃壹樣說,“妳做的事,我理解動機……妳是個好人,而且是壹個在付出行動的同時,盡量不打翻瓷瓶的好人。在疫苗徹底成功、能夠安全地被量產出來的時候,我會把流水線上第壹支留給妳。妳帶著它,想什麽時候打,想帶到哪兒去打,都可以……”
  林三酒壹時喉嚨中哽咽著,說不出話,只能輕輕用手環住樓琴的肩膀。她低下頭時,忽然註意到樓琴的袖口中,露出了半截創口貼。
  不小心劃傷了嗎?
  “但我之所以會朝妳要阿全副本,其實目的不完全是為了它。我更想在妳面前放置壹個困難的選擇,看看妳會選擇哪壹邊,看看妳能不能留下來,與我壹起進行接下來的事。”樓琴說到這兒,嘆息了壹聲。“妳不能。”
  ……什麽意思?
  “妳不能,這也不是妳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只是世事就是這樣,不能盡如人意。”樓琴仍然像夢囈壹般說,“我能夠再次見到妳,見到多年前的自己,我已經很高興了。希望妳別怪我。”
  林三酒想問“怪妳什麽”,但隨即她就發現不必問了。
  她也知道了:剛才樓琴半仰著頭,看著飛船艙頂,原來並不是在出神,她是真的在看著什麽東西。
  她是在看大洪水走到哪兒了。
  現在,大洪水走到了林三酒身邊,溫柔地將她與Exodus都卷入了懷抱裏。
  大洪水放過了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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