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9章 逼迫出來的轉機

　　季山青剛壹把手放在石墻上，清久留就輕輕地把他給按住了，搖了搖頭。
　　他知道禮包想幹什麽；在過去的二十分鐘裏——或者說，他們以為的二十分鐘裏，同樣的念頭也已從他的腦海裏劃過去幾次了。
　　“我知道妳的能量恐怕不多了，”清久留低聲說道。
　　季山青沒有回答，似乎默認了，卻沒有轉頭看他。
　　事實上，禮包側臉上的神色堅定得就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說話壹樣；直到清久留用了點力道，硬是把他的手從墻上剝下來，他才終於唰地壹下轉過了頭。
　　“重點不是我，重點是姐姐！”季山青近乎惱怒地說，“她也許撐不了壹分鐘——”
　　“那她也要撐，”清久留平淡的幾個字，叫他壹下字啞了殼，像是不知道該回應什麽才好了。
　　“對妳而言，重點是林三酒，沒錯。但妳自己也是壹個不能被犧牲的同伴，沒有用妳的存在，去換壹個出路的道理。哪怕‘重點’本人來了，也要贊成我的話。”
　　清久留知道他要說什麽，沒給他機會，繼續說：“我知道，妳這具身體只是壹具身體，就算消失不見了，‘妳’也不會死。可是妳這段時間來與妳姐姐的相處，與她之間所有的感情、記憶、經歷……也全部會隨著這具身體壹起消失，對吧？更別提，妳身上還有與梟西厄斯對戰的經驗，對他的了解……種種寶貴訊息。在數據得到妥善處理，安全回傳之前，妳這具身體還不能消失，對吧？”
　　哪怕只是承認這壹點，對於季山青來說似乎也很艱難。他頓了頓，最終只泄出了壹聲苦笑：“這是最迅速也最有效的辦法了……難道妳還有別的主意？”
　　“我沒有，”清久留說，“只能讓妳解讀它。”
　　“那妳幹嘛還攔住我？”
　　“因為哪怕同樣是解讀，具體如何去實施，也可能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變成完全不同的兩條路。”
　　清久留朝石墻擡了擡下巴，說：“妳看看這些石墻……連紙鶴都飛不過去。妳看得到它們的盡頭麽？妳要用有限的能量，去解讀源源不絕的能力效果？退壹萬步說，就算妳能把它們完全解讀了，且還能剩下余力，妳又怎麽知道，破墻離開的關鍵就藏在形成石墻的數據裏，而不是在另壹個地方——比如能力者本人身上？”
　　他提出的問題，季山青其實不可能想不到，大概率是不願意去想罷了。
　　“那妳說怎麽辦？”禮包看起來，好像馬上要生氣了，又好像馬上要哭了。
　　“我，”清久留說了壹個字，停了下來。
　　等了等，見他竟沒有往下說的意思了，季山青頓時皺起眉毛，說：“妳怎麽不——”
　　他的疑惑才開了壹個頭，自己也冷不丁地把話給掐斷了。季山青不傻，他也意識到了，清久留只說了壹個字就不說了，本身就是壹種暗示。
　　四面石墻之間，頓時重新陷入了壹片安靜裏。
　　壹時之間，二人都沒有說話，沒有遠方傳來的雜音，也沒有夜蟬或鳥鳴；石墻轟然倒塌的聲音，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遙遠地後退消失在了記憶的地平線上。
　　清久留在心裏數了六十秒——以他目前混亂的時間感而言的六十秒——才又壹次開了口，說出了下壹個字：“們。”
　　然後，他就再次停了下來。
　　在壹分鐘裏，他的目光壹直沒有離開季山青的臉；所以他也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禮包壹系列的神色變化——最開始的微微壹怔，馬上就被浮上來的疑惑代替了，疑惑伴隨著思索持續了壹會兒，最終變成了隱隱的、盡量不動聲色的恍然大悟。
　　也就是季山青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猜到自己要幹什麽了吧……清久留感到時間差不多了，又說了下壹個字：“要。”
　　三個字，“我們要”，就花掉了兩分鐘；聽起來好像不多，但是在壹動不動、什麽也不幹地等待時，兩分鐘其實是很漫長的壹段時間——更何況，他可沒有打算到此為止。
　　“從，”清久留在下壹個六十秒後，說出了第四個字。他說話的時候，手指正在兩面墻之間的縫隙之間，輕輕地摩挲著，感受著粗糙不平的石面。
　　在意識到季山青領悟了自己的意思以後，他就開始四下走動觀察了，這壹次不僅是看石畫了；在沒有石畫的空白處，墻與墻的銜接處，墻和地面的接壤處……他都沒有放過。
　　季山青也強忍著吞回了焦慮，與他壹人壹邊，上上下下地仔細觀察起了包圍住他們的石墻。
　　看在任何人眼裏，恐怕都會覺得他們現在的行動有點莫名其妙；只有他和季山青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說起來，明明是壹個明擺著的、理所當然的事，清久留卻到現在才真正開始正視它——他怎麽早沒想到呢？在這四面石墻之間，他們二人的時間感哪怕混亂了，也混亂得是壹致的啊。
　　清久留用壹分鐘壹個字的速度說話，在季山青眼裏，也是同樣壹分鐘壹個字的、讓人難以忍受的慢速。正因為他們的時間感是壹致的，所以二人至今為止，才能夠沒有磕絆地順暢交流。
　　他要下手的，正是這壹點。
　　“石，”清久留不慌不忙地說。
　　如今他表現得不著急，季山青表現得也不著急，那麽著急的就只剩下壹個人了——能力主人。
　　不出意料的話，他們的時間感出的最大差錯，就是被人為地放慢了。只有在他們慢吞吞地說話行事之時，能力主人才能先壹步作出反應，或給出“預言性”的墻畫，或阻止他們破墻離開。
　　那麽，在自己慢上加慢的時候，在能力主人看來，可就遠不止壹分鐘壹個字了——對他來說，字與字的間隔是多久，三分鐘？五分鐘？
　　不管多久，能力主人都必須耐住性子，慢慢等清久留說完；但光憑這壹點，他可能急得還不夠。他急得不夠，就不會貿然作出行動，所以清久留必須再推他壹把，讓他再著急壹點。
　　在檢查石墻的過程裏，清久留走近了季山青，二人目光碰上了以後，他朝禮包做了壹個隱蔽的眼色。
　　換了別人，恐怕不會像季山青壹樣，能這樣迅速、這樣徹底地領悟他的意圖；下壹秒，季山青果然就長長地“噢”了壹聲，仿佛聽了什麽醍醐灌頂的話壹樣，說：“我好像知道妳打算說什麽了……不過妳先繼續，我多聽幾個字再說。”
　　清久留沖他笑了壹笑，說了第五個字：“墻。”
　　沒錯，能力主人就算有耐心等他把話說完，現在也必須要面臨壹個可能性了，那就是清久留不會把話說完。
　　從剛才的對話上來看，二人顯然已經有了壹個計劃，這個計劃涉及了非數據體很少人知道是怎麽回事的“解讀”。能力主人肯定希望提前壹步知道，這個“解讀”究竟指的是什麽，二人具體會付出什麽樣的行動，他才能占有先機。
　　如果繼續讓清久留慢慢說下去，不等能力主人明白，季山青先壹步明白了，那麽他連預防都不知道該從哪裏預防，情況就會不好辦了——哪怕季山青的行動也會是慢速的。
　　更何況，在能力主人看來，清久留這麽慢吞吞說話，肯定是有用意的；就算他壹時還沒有想明白用意是什麽，卻也難免會生出人類最自然、最合理的反應——既然妳要做這件事，那我就必須阻止妳才行。
　　在這個情況下，能力主人會怎麽做？
　　清久留覺得，合理的答案只有壹個。
　　……只要他可以，他就會把清久留的時間感單獨調整加快。
　　能力主人不會去同時加快季山青的時間感；因為季山青是即將付出行動、作出“解讀”的人，他的時間感必須要慢，才能給能力主人反應的機會。
　　壹想通這壹點，清久留就知道，自己只需要等待壹個信號就行了。
　　只要那個信號壹出現，就意味著他的時間感被單獨調整了——他以為自己仍舊是壹分鐘說壹個字，但是實際上語速卻已經恢復了正常，或者說，足夠接近正常。
　　“上，”清久留這壹個字剛出口，就看見季山青忽然壹下擡起了頭，朝他慢慢投來了壹眼。
　　他心臟壹跳——信號來了，比他想象的還早。
　　在他依然覺得自己數過了六十秒才說下壹個字的時候，在季山青聽來，他的語速卻忽然加快了，字與字的間隔不再是壹分鐘了——只不過，眼下這壹個機會維持的時間，恐怕不會很長。
　　清久留壹刻也不敢耽誤，立刻就將目光重新投上了自己身邊的石墻。
　　他沒有忘記，還有另壹個東西的“時間感”——如果可以把這個詞用在這兒的話——壹直以來也是跟他們二人壹致的：那就是石墻。
　　剛才清久留只是想到，石墻上帶編號的畫面，作為壹個虛假的、代替了時間的秩序，自然要與二人的時間感同步；只有當二人自認為自己以正常的速度，看完了正常數量的畫，才不會早早看破“時間感”這壹陷阱。
　　但是就像硬幣有兩面壹樣，同壹個事實，還有另壹面。
　　他們只有身在石墻之中時，時間感才會隨著畫面壹起錯亂——反過來，這是不是意味著，石墻能夠決定他們的時間感？
　　換句話說，能力主人是不是通過他們身邊的石墻，才操縱改變了二人的時間感的？
　　這樣壹來，當他的時間感與季山青的時間感，終於第壹次出現了不同步的時候……石墻上會相應地出現什麽樣的改變？
　　“找到了，”
　　清久留目光壹頓，喃喃地低聲吐出了幾個字。他此刻的時間感要比季山青更快，因此不等禮包有所反應，壹把抓住他的手，“啪”地就按在了石墻上，低低喝了壹聲：“這裏！”
　　在季山青手掌壓住的地方，有壹道細細長長的、此前不存在的空白。
　　原本所有的石畫都是混雜在壹起的，妳我不分；現在，這壹道空白卻橫亙在清久留和季山青各自站立的地方之間，把墻上的畫分出了壹道楚河漢界，兩旁的石畫涇渭分明。
　　因為兩人的時間感不壹樣了，他們身邊墻上的畫也就不壹樣了。或者應該說，正是墻上的畫不壹樣，他們二人的時間感才會出現差異。
　　壹邊石墻上收到的指令是“加速”，壹邊石墻上收到的指令是“維持原速”——那麽，在兩個指令之間的空白裏，是什麽？
　　季山青的手按在那壹道空白上，已經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