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6章 分頭行動

　　斯巴安的話或許很難理解，但眼前的事實卻清清楚楚地提供了壹切林三酒所需要的註腳。
　　她還小的時候，父母曾為她買過樂高積木，她那時坐在地板上，常常壹玩就是壹個下午。形狀各異的散碎零件們，能夠如此嚴絲合縫地結合起來，或分散，或被用在不同的角落裏——同樣壹批零件，最終卻能呈現出不同的樣貌。
　　如果說樂高積木仍有局限，那麽眼前的建築物似乎自由地跨越了所有限制。
　　林三酒回頭望去時，她身後那條長長的、城墻般的高門此時全斷開裂成了壹截壹截；土地在鐵門之間升起、落下，緩緩移動、交錯——她剛才像無頭蒼蠅壹樣在其中亂撞的園區，在輕微的嗡鳴聲中都找到了新的秩序，那些交錯的小路和零落的院落迅速規整地鋪成了壹塊塊方格。
　　“原來如此，”她喃喃地說，感受著腳下這壹截鐵門平滑穩定的移動：“上次我在白天裏見到的保護園，原來就是這樣形成的。”
　　“它還可以形成壹千種不同的構造、組成，”斯巴安聳聳肩，“只要妳想得到。”
　　他兩手空空，並沒有什麽“指揮棒”，不知是不是已經收起來了。
　　“但是妳沒有動兵工廠的構造。”林三酒盯著那座近在眼前的鋼鐵之城問道。保護園的重組，已經把他們二人推到了兵工廠的門口。僅靠她自己，恐怕就是走壹夜也沒法在保護園裏找到出口；在這個地方，哪兒都沒有出口，但哪兒都可以是出口——“為什麽？它不能被拆分嗎？”
　　“可以，”斯巴安率先壹躍，從鐵門上跳了下去。待二人都落了地，他這才壹指前方，笑道：“妳看。”
　　剛才還在隱隱擔心該怎麽進去的林三酒，頓時發覺自己白擔心了。道路為二人暢通無阻地打開了，在它的盡頭，那壹面直聳入天空的鋼鐵城墻上，此時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打開了壹個長方形的門洞。
　　好像是有人本來要在這面墻上開壹道門、然後又忘了似的；只需壹步跨過它，林三酒就走進了戒備森嚴的鋼鐵之城裏——居然這麽簡單就進來了，真讓她想嘆氣。
　　冷峻而堅硬的兵工廠，被昏暗夜色淹沒了大部分細節；遙遙相隔的昏黃路燈光芒，染出了它的隱約輪廓，與眼前伸進前方的鐵灰色筆直巷道。就連兵工廠的巷道也是像從鐵塊裏切出來的，橫平豎直、毫無感情。
　　“……不過，輕松的路就到此為止了。”斯巴安沖她壹笑，幽綠眼眸在暗夜中閃爍著壹亮。“兵工廠內部永遠是有人駐守的，動靜再大壹點兒，就要驚動他們了。更何況，這壹部分的指揮棒我還沒有弄到手。”
　　“咦？不過那面墻上的……”
　　“因為那壹部分是與保護園共用的‘邊界’，所以用保護園的指揮棒也可以創造出壹個入口。”他似乎不願意解釋得太詳盡，只是朝前擡了擡下巴：“接下來可不容易了。”
　　這個“不容易”，恐怕不僅僅指的是他們二人要面對兵工廠這壹點；林三酒心知肚明。
　　……假如那壹刻真的到來了，以她的戰力，能夠與斯巴安對抗嗎？
　　想到這兒，她有點兒無力地擺了擺手：“我這壹晚已經夠不容易了，妳讓我歇口氣再出發。”
　　好在這座鋼鐵之城的地面也是由泥土和石磚鋪就的。她咕咚壹聲坐下來，從卡片庫裏叫出了壹把彎彎曲曲的毛——在斯巴安直直的目光下，她揪出幾個小團，將它們分別塞進了石磚縫的間隙裏。
　　跟把剩下的毛小心收好相比，這壹過程居然還不算太尷尬。
　　拍了拍手，林三酒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話題：“那個……我想問妳壹個問題。”
　　“妳說。”
　　“我始終沒有問過妳，妳在兵工廠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皺起眉頭，想起了毛人兩兄弟曾經告訴過她的話。“妳身為安全部長官，為什麽非得這樣趁半夜悄悄潛進來不可？”
　　“已經不是了。”斯巴安在她身邊坐下了，壹股混著淡淡無花果氣息和血腥味的風撲了起來。“我對兵工廠近年來與其他十二組織越來越密切的關系有點兒好奇……於是做了壹些調查。”
　　“噢，是了，妳說十二組織早已經實現了壹體共生……？”
　　“對，那正是我在調查之後意識到的壹個結論。”斯巴安沖她壹笑，頭發淩亂地散了下來。他順手將金發紮成短馬尾，神色平靜而自然：“我看見了壹些東西，和幾個人。第二天早上，我就借口要搜捕人偶師而主動離開了兵工廠。我想在我離開後不久，他們大概就會發覺指揮棒不見了吧。”
　　“妳看見了什麽？”林三酒忍不住問道。
　　“時機合適的話，也許妳也能親眼看到。”斯巴安沒有回答，長長地呼了壹口氣；白色的呼吸在黑夜裏氤氳著消散了。“不管如何，它與我們這壹趟行動沒有關系。”
　　壹提起這次行動，林三酒就不由有點兒不好意思。
　　“我雖然把妳扔下了，”她低聲咕噥著，不知這算不算道歉：“但那是有原因的……妳拜托我幫的忙，我還是打算為妳辦好的。”
　　“我沒有懷疑過。”
　　按照原計劃，他們在進來之後就應該分頭行動了。林三酒在地上坐了壹會兒，感覺體力漸漸恢復了些，但卻沒法開口說出“走吧”兩個字——正是要分頭行動這壹點，讓她當初決定要自己悄悄潛進來。
　　怎麽辦？
　　對於斯巴安今夜要做什麽，她隱隱約約地知道壹些；但她不能讓他就這麽去。萬壹真是她想的那樣……
　　最終還是斯巴安打破了沈默。
　　“感覺好點了嗎？”他低聲問道。離得這麽近的時候，他的嗓音幾乎會像是煙霧壹樣彌漫開來。
　　在這壹刻，林三酒突然下定了決心。
　　“好了。”她望了望前方筆直的巷道，“妳第壹個下手的目標在哪？”
　　“指揮官塔。”這幾個字聽起來是如此輕柔悅耳，仿佛沾不上壹絲血腥。
　　林三酒閉了閉眼，吐了壹口氣。兵工廠的指揮官如何她並不關心，所以隨斯巴安想怎麽做都可以；她頓了頓，低聲說：“我必須要速戰速決。妳能為我吸引走多少火力？”
　　金發男人低低地從唇中吐出壹聲笑，溫熱的氣息俘虜了涼夜。
　　“如果妳需要，這座鋼鐵城中的火力都可以落在我的身上。”
　　“那——那倒用不著，”林三酒忙擺了擺手，隨即才意識到這是他壹貫的說話風格。“告訴我指揮官塔在哪兒？我壹得手，立刻就趕去見妳。”
　　斯巴安在光影搖曳的夜裏望了她壹會兒，忽然嘆了壹口氣。當她以為他要反對的時候，他卻無聲地為她指明了方向。
　　清點了壹遍身上的東西——叫人想不通的是，經歷了這樣壹個晚上，她的武器袋竟然還在後背上——林三酒站起來，朝斯巴安點了點頭。
　　“保重。”
　　沒有壹句多余的話，二人轉身走向了不同方向；須臾之間，金發男人的身影就徹底融進了黑夜裏，當她屏住呼吸凝神聆聽的時候，連遠處的壹點兒風動聲也捕捉不到了。
　　她仍然記得上壹次進來時走過的路，因此不費什麽力氣就找著了那幢樓，以及它外墻上的梯架。有了上壹次的經驗，她悄無聲息地順著梯架爬上了天臺；又故技重施地將天臺門鎖卡片化了——很顯然，兵工廠壹直沒有弄明白她上次到底是怎麽潛進來的，因此也沒有換上壹個更有效的防備辦法。
　　在門無聲地滑開時，林三酒沒有急著進去。不管是純觸，還是【意識裏掃描】，都顯示門後靜悄悄的，沒有生命跡象。但她還是再等了壹會兒，這才壹閃身走了進去。
　　兵工廠的研究人員們都走空了，所有燈都是漆黑的，唯有天窗透進來了壹點兒夜幕與星光，使這座圓筒形的黃銅建築物內部全沈浸在昏暗之中。
　　林三酒走進了升降箱裏，齒輪與絞帶轉動起來時的低沈嗡嗡聲頓時回蕩在寂靜的樓內，差點把她自己嚇了壹跳。她拿出手電，壹邊下降壹邊來回掃了幾圈——夜半無人的建築物被手電光閃過時，看起來總有壹種異樣的陌生。
　　第二次來到同壹扇門口，她不由深呼吸了幾次。
　　來兵工廠的壹路上那麽叫人頭疼，沒想到最終完成任務卻反而這麽輕易。林三酒側耳聽了壹會兒，也說不好斯巴安究竟有沒有開始對指揮官塔下手——這兒離指揮官塔足足跨越了大半個兵工廠的距離，即使有了戰鬥的聲響，恐怕她隔著黃銅墻壁也聽不見。
　　她借著手電光找到了門邊鉸鏈的位置，將狼牙伸進了那壹線窄窄的縫隙裏；上下壹劃，連接著門與墻的鉸鏈就立刻全斷開了，比切豆腐還容易。她壹把抓住門框，在它滑開、撞到墻壁之前將它抓穩了，慢慢將它靠好了，這才壹步步走了進去。
　　陰影中，由無數骨架、管道、枝節組成的“學者”正沈默地高高立在房間中央，如同壹架史前恐龍的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