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8章 因緣際會

　　“我馬上要消失了……”
　　腦海深處，意老師的聲音飄飄忽忽地響起來，就像清晨到來時，水波上搖晃不定的壹團霧氣。“回去……‘他鄉遇故知’被強化後，產生了連續反應……那兩個能力都開始興奮了……”
　　什麽意思？
　　林三酒依然在反反復復地回到集市上；她恍惚破散的神智，已經不足以讓她數清楚，在過去的壹兩秒鐘裏，她究竟重返了集市多少次。
　　在過去幾次重返集市的時候，顏色灰敗的集市像是被水泡了壹樣，從景物與人身上卻滲透出鮮艷的熒光色彩，流進了空氣裏；人臉，攤位……都開始拉長變形了，仿佛每壹處都是對她即將破裂的精神的壹種隱喻。
　　天空裏的碩大星球湊到了林三酒的面前，鼻尖對著鼻尖。下壹秒，又什麽都沒有了。
　　怎麽回事？
　　林三酒還知道自己體內有壹個意老師在，只不過這壹點卻讓她恐懼起來了：自己體內為什麽有其他人存在？她在說些什麽？
　　“‘種子’與‘根系’……”意老師的聲音斷斷續續，已經沒法說出完整的句子了，“進入了……彼此的感知範圍……快回去……意識力隔絕……”
　　意識力……
　　林三酒在恍恍惚惚中，感覺自己聽見了壹些重要的提示。“種子”這個東西，她是有的，意識力她好像也有。意老師的意思，是不是……
　　用意識力隔絕掉“種子”與外界的感應，就可以使“空間跨越”重歸正常，讓自己回去？
　　這是林三酒在過去近半分鐘裏，所產生的唯壹壹個清晰理智的念頭。
　　正是這個念頭，將她從心智失常的可能性裏挽救了回來——在求生本能所產生的強烈恐慌裏，她壹口氣將所有意識力都註入了“種子”，將它裏裏外外地包裹了起來，徹底隔開了它與自己的身體、與外界空氣的聯系。
　　……快回去。
　　林三酒緊緊攥著自己最後壹線理智，不知是在向誰懇求著；那壹點點理智，就是壹根蛛絲，掛著她，使她不掉落底下漆黑的懸崖。
　　她已經忘記了目的地在什麽地方，她只能拼命回憶著自己邁步離開的初始地，希望能倒退回原地去。
　　回去，回Karma博物館——
　　幾乎就在下壹秒，“空間跨越”突然恢復了正常。
　　陳舊集市從身邊急速退了潮，她眼前新壹層展開的宇宙裏，終於呈現出了不壹樣的場景。
　　壹個冬日陰雲籠罩的小鎮，好像壹瞬間就代替了集市，似乎誓要朝林三酒追上來，抓住她壹樣；她的身體仍在拼命後退、眼看即將擺脫冬日小鎮了，教堂尖頂裏的鐘，也在這時猛然敲響了長長壹聲嗚鳴。
　　“小酒！”
　　在回蕩的鐘聲裏，仿佛還有壹個更遠的聲音在震蕩波散。
　　……是剛才的人？
　　林三酒楞了壹楞，看著急劇遠退、消失不見的冬日小鎮，壹時間腦海只剩下了壹片空白。
　　或許是因為神智瀕臨崩潰，讓她行動上沒了邏輯，或許是因為她的精神穩定度太低，已經掌控不住意識力了；也有可能是因為聽見了那個聲音——在下壹秒，她的意識力重新松開了“種子”。
　　“種子”又與外界有了聯系，可是她的身體依然在急速後退，不斷穿過壹層又壹層的世界，並沒有像剛才壹樣被卡住。
　　……脫離了所謂的感應範圍嗎？
　　又壹層世界退遠了，急劇遠離、縮小、收攏，變成了幽暗的壹片太空，被她拋向了腳底。
　　林三酒目光茫然地看著那壹小片太空，等待著另壹層世界代替它，將它沖遠。
　　然而就在她快要從這層世界裏退出去的時候，眼前壹片幽暗太空裏，忽然亮起了曲折蜿蜒、又像閃電又像裂縫壹樣的異光——她曾經借助波西米亞之力才見過壹次的大洪水，就在那壹刻，從破裂開的宇宙裏，綻出了雲蒸霞蔚的光彩。
　　……大洪水？這麽巧？
　　自己若是晚壹點才從那個世界裏掉出來，大洪水會不會也卷走自己？林三酒迷迷糊糊地想道。
　　她的眼睛裏壹時間盡是柔光麗色，各種光澤像水波壹樣閃爍在睫毛與瞳孔上。她懷疑自己是被光芒晃得眼花了；因為在下壹秒，在波蕩著的大洪水光色裏，破出了壹顆碩大的星球。
　　即使是離了這麽遠的距離，林三酒依然好像能隱約看見，攀爬駐紮在星球表面上的鋼鐵構架，好像……好像是她在集市裏看見過的同壹顆星球。
　　她壹定是產生幻覺了；星球怎麽會跟著她壹起破開層層宇宙，追著她趕上來？
　　林三酒恍恍惚惚地想著，掉入了下壹層宇宙裏。
　　……同樣的事情又壹次發生了。
　　宇宙仿佛成了最脆弱的東西，在她抽身而去的時候，總能看見宇宙好像被什麽給撞破。
　　每壹次，從它綻裂的曲折傷口裏，都會綻開光澤波蕩的大洪水，將她的視野給映成壹片光亮；而每壹次的大洪水裏，總會有那壹顆星球破光而出，看起來，幾乎像是執著、憤怒地追逐著她。
　　它不斷地擠碎宇宙的紋理，不斷地在身後留下壹波壹波的大洪水，也始終反復出現在林三酒的視野裏——直到她終於承受不住精神上的負擔，暫時地失去了意識。
　　在“空間跨越”還沒結束時，就失去了意識，聽上去是壹件極其危險的事，可是林三酒早就失去了為自己擔心的理智與能力。
　　在她徹底被黑暗籠罩之前，她還記得自己最後所產生的壹個念頭，和最後看見的壹幕。
　　那個念頭清晰了然，簡單得讓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想到：母王是會長大的呀。
　　當年牽著她與Exodus離開“現代世界”的那壹個小小星球，如今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追上來的人，是斯巴安啊。
　　林三酒想到這兒的時候，微微眨了眨眼睛，眼珠轉向了剛剛在她身旁展開的壹片海灘。
　　這片海灘，以及海灘上那壹個轉頭朝她望來的人影……似乎非常眼熟。
　　好像很重要……為什麽很重要來著？
　　她還來不及想明白的時候，那片海灘就像在此之前的許多世界壹樣，急速朝後退遠了。
　　穿破了層層宇宙追來的星球，也正好在這時壓進了那壹片海灘所在的世界；星球激蕩起來的大洪水，在壹瞬間就裹住了海灘，沖沒了那個人影，將其沖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