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樂園

須尾俱全

科幻小說

  由身邊人親手拉開帷幕的末日地獄,正向林三酒呼嘯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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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物品的自我保護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8:58

  ……頭發被黏液打濕了,壹綹壹綹地貼在頭皮上,時不時還有壹塊碎肉陷在頭發裏;血在皮膚上被風幹了,留下壹大片壹大片的褐紅色印子,癢癢的很不舒服。
  將背心的下半部分撕了下來,用後背沒浸上血的地方,胡亂地擦了壹把頭臉和身體以後,總算感覺比之前要好些了,林三酒這才擡起了目光,近乎麻木地看了壹圈身周。
  ——只要睜開眼睛,視界就會被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銀亮鏡子所填滿。
  壹連走過了十幾個鏡屋,林三酒終於在這壹個毫不出奇的地方停下了腳,長長地吐了壹口氣後,“咕咚”壹下坐在了地上——她並不是累了,而是此時壹顆心臟沈甸甸的如有千斤重,實在是墜得她透不過氣來。
  “連這壹招都不管用了,”意老師這壹次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茫然和焦慮。“……現在我們怎麽辦好?”
  林三酒神色疲憊地揉了壹下眼角,沒有做聲。
  要說起來,之前在鬼屋裏那壹次擬態的時候,她其實就隱隱約約有壹點感覺了。
  ……女媧擬態的效果,似乎正在逐漸褪色,壹次比壹次更不行了。
  在鬼屋裏時,由於當時身邊環境特殊,林三酒主要是靠著擬態時那鋼鐵壹般堅韌的意誌,維持住了自己清醒的神智,因此這感覺模模糊糊地壹閃而過,倒不太鮮明——然而這壹次,可就不壹樣了。
  連她也沒有想到,“女媧擬態”這次破天荒地維持了有足足五分鐘,才將鏡屋的內部結構推測了出來——而在擬態結束以後,林三酒居然還有壹些余力。
  結合她繞著鉆石建築找人時的步距、速度等信息,女媧擬態下的林三酒推算出了鉆石建築的外圍長度以及大概面積,在腦海裏初步建立起了壹個立體模型——每壹個她曾走過的鏡屋,都成為“已知”部分,用它們的形狀和體積填滿了立體模型的壹部分;依照模型形成的構造,她又走過了六七個處在關鍵性節點上的鏡屋,包括從天花板的鏡子中離開了幾次之後,整個鉆石建築的內部就徹底明朗了起來。
  可以說,林三酒此時手上已經掌握了整個建築內部的鏡屋地圖也不過分。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找到了禮包所在的鏡屋。
  事實上,反而是在有了近乎完整的鏡屋模型體之後,林三酒才真正地感到了茫然和疲憊。
  在這棟建築裏,每壹個鏡屋都不壹樣,也就是說,每壹個鏡屋其實都壹樣。
  既沒有哪壹個鏡屋的形狀特別出奇,也沒有哪壹個鏡屋裏多了什麽特殊設置;它們的地理位置更是亂七八糟,毫無規律可循——走的鏡屋越多,希望反而越渺茫。
  女媧狀態早已經結束了;只不過說實話,就算能夠再次擬態,林三酒對它也頭壹次沒了信心。
  “……我想大概是因為,”顯然連意老師也沒料到這壹點,過了好壹會兒,才喃喃地解釋道:“妳與女媧之間的交流,那都是兩年多以前的事了……對她的印象應該已經開始模糊了。了解越不深刻,擬態的效果自然也就越差;再過壹段時間,說不定妳根本沒法成功擬態女媧了。”
  林三酒聽了,壹句話也沒有說,仍舊那麽坐在地上,壹動也不動地望著對面的鏡子——在這壹塊的映像裏,她沒有頭。只有恢復了正常模樣的修長肢體,坐在地板上,身後攤開了壹對骨翼。
  “妳怎麽了?”意老師等了壹會兒,覺得她狀態似乎有些不對:“怎麽不說話?”
  有些蛻皮的嘴唇張了幾次,聲音才幹澀地傳了出來。
  “……找不到禮包,也就意味著這壹局不會結束吧。”林三酒慢慢地說,語氣越來越低:“這也就是說,我、貓醫生、人偶師他們,都被困在這壹局裏了,困死在這兒也不是沒有可能。至於樓野樓琴那兩個孩子……說不定早就來不及救了……”
  意老師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好。
  “從極溫地獄開始,我就壹路認識了許多朋友,盧澤、瑪瑟、海天青,等等……本來我覺得這是幸運,現在卻不敢這麽打包票了。”苦笑了壹下,林三酒閉上了眼睛:“妳看看,我現在身邊有誰?我怎麽知道,與他們的上壹次見面,不是最後壹次?”
  “以前我看書的時候,看見過壹位作家說過這麽壹句話。‘人的壹切痛苦,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到今天,我才算是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林三酒緩緩吐了壹口氣,用手掌撫了壹下臉頰。
  “妳、妳也不用這麽消沈,”意老師想了好半天,這才湊起了幾句話:“至少妳現在身邊還有胡苗苗——嗯,人偶師應該不算朋友吧?咳,總之,這個建築只要進來了就出不去,說明他們肯定還在裏面,那麽……”
  “等等,妳說什麽?”林三酒忽然渾身壹震,坐直了身子。
  “我說,妳既然知道了地圖,那麽只要壹直走下去,肯定能遇見……”
  “不,不對,”林三酒立刻打斷了她,“妳剛才說建築只要進來了就出不去?”
  “對啊,”意老師有點兒迷茫地說,“這妳不也早就知道的嗎?”
  沒錯,即使碰了緊挨著鉆石建築外緣的鏡子,進化者也不會被傳送到外頭;相反,這個進化者會被“甩”到建築另壹邊對應面的鏡屋裏去——這壹點,還是林三酒自己親自試驗過的。
  “我怎麽早沒有想到這壹點?”
  狠狠地拍了壹下頭,林三酒迅速叫出了被她用意識力記錄了下來的那個立體模型,隨即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困惑的表情裏卻隱隱透出了壹絲興奮:“——不對,好奇怪。”
  “什麽好奇怪?”
  林三酒騰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剛才濃郁得如烏雲壹般的低沈神色,早已逐漸從她臉上消融了;來來回回地繞著鏡屋走了幾圈,壹邊走,她嘴裏還壹邊低低地念叨著什麽。
  “兩邊相比較的話……概率……為什麽……難道說?”她輕聲叨咕了壹會兒,幾乎每句話都叫人聽不大懂,還不等意老師再次說些什麽,林三酒突然停下了腳步,隨即猛地壹個轉身。
  在她銳利得如同獵豹壹般的目光裏,季山青站在壹面鏡子前,剛剛踏出的壹只腳,頓時有些尷尬地凝固在了原地。
  在壹瞬間的驚訝過去以後,林三酒盯住了他,慢慢露出了壹個微笑。
  此刻才從鏡子裏落出來的季山青,看起來就像是壹只踩著高蹺的仙鶴,兩條腿被拉得長長的,唯獨身子的尺寸還正常,還是被包裹在了那件素色鬥篷裏。他在片刻之間看起來好像有點兒慌亂,但隨即又恢復了雲淡風輕的樣子,朝林三酒笑著點了點頭:“……又見面了啊。”
  好像他和林三酒之前的約定完全沒發生過似的。
  “是啊,又見面了。”林三酒輕輕地走到了鏡屋中央,看著他的神情,如同壹只貓看見了罐頭。“這可真巧,我才剛剛想到妳,妳就出現了呢。”
  “這麽說來,是挺巧的。”季山青仿佛聽見了什麽重要的事似的,嚴肅地點了點頭。
  “好不容易又遇見了,也是緣分,咱們來聊聊天吧。”林三酒歪過頭,朝他笑著說:“畢竟總是這樣找禮包,也怪累的。”
  季山青抿了抿嘴唇,不知怎麽似乎看起來有些不自然。“妳要聊什麽?”
  “不如,就從妳為什麽要騙我回頭這壹點開始聊?”她饒有興致地問了壹句,見對方神色不動,壹聲也不吭,隨即笑了:“……妳不想聊這壹點也可以。咱們還是來聊聊那個三角形的鏡屋吧。”
  季山青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拿出了紙筆,在紙上迅速地畫下了幾個圖形。
  “由於它是壹個等腰三角形,那麽它與之前那壹個鏡屋的關系,可以歸納為三種。為了方便解釋,不妨把之前的那壹個鏡屋形狀畫成正方形好了。”林三酒壹點也不著急似的,慢悠悠地說道:“第壹種情況,三角形‘坐’在正方形正上方,與它垂直;這種情況下,由於外緣線整體呈現圓形的關系,左邊的鏡子角度更靠近外墻,而右邊的鏡子更靠近下壹個鏡屋。”
  “第二種情況,三角形的底部靠近外墻,右側鏡子指向建築物中央。這種情況下,走左邊鏡子可以通向邊緣線上的下壹個鏡屋,走右邊鏡子就會迷失邊緣線。”
  “第三種情況正好與第二種相反,三角形底部靠近中央,左邊鏡子緊貼外墻,右邊指向下壹個鏡屋——而即使碰到了緊貼外墻的鏡子,人也不會被傳送到建築之外去,反而會被甩到另壹邊,後果會更嚴重。那麽,問題就來了。”
  林三酒收起了紙筆,看了壹眼抿著嘴唇的季山青。
  “妳絕對是壹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在看見我的那壹瞬間,就明白了我的計劃,還馬上想出了壹個騙我走上死路的辦法。那麽,為什麽壹個聰明人,會放棄正確可能性高達三分之二的路,反而叫我走那壹邊?”
  “我並不是壹個絕頂聰明的人,可連我都想到了這個問題,妳沒有理由想不到。想來想去,唯壹的解釋只能是,妳根本不在乎什麽外緣線,也不在乎探索什麽建築結構,妳所表現出來的都是裝的——”說到這兒,林三酒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泛著鋒利的冷光。
  “因為我早就知道這兒的結構了。”季山青點點頭,輕聲地接了下去。
  “妳承認得比我想象的痛快多了。”林三酒微微壹笑,退後了壹步,上下打量了他壹遍。“……雖然鏡屋看起來好像全無章法,但只要耐下性子,想幾個靠譜的辦法,總能慢慢摸清結構的。妳之所以毫不在意地讓我走上了正確的路,壹是因為妳確信我會回頭、到時只落得壹死;二是妳知道,即使我知道了整個結構也沒有用,我照樣找不到禮包。”
  季山青的神色略略壹動,擡起了壹雙秋水似的眼睛。
  “想不到妳能想得這麽深,倒是小看了妳了。”他擡頭壹笑時的樣子,又有幾分像壹個大男孩了,只是神色卻隱隱透出了瘋狂:“……既然妳都說開了,那麽我也坦誠地告訴妳好了——這個終點項目,只是壹個玩弄人的笑話!我走過這棟建築裏每壹個鏡屋,卻始終找不到禮包,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沒有飯吃,沒有水喝,甚至不能閉眼睡覺——因為有壹個三分鐘的限制!有好幾次,甚至播報聲都快結束了,我才驚醒過來的……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我才二十二歲,就要被活活困死在這裏!既然這樣,我不妨再拉幾個墊背的,都下去陪我吧!”
  他的聲音越提越高,到後來幾乎成了嘶喊壹般,額頭上也迸出了青筋——然而林三酒抱著胳膊,絲毫不為所動。等他說完了,她才抽出手,緩緩地拍了幾下巴掌。
  “說得好,”她瞇著眼睛笑道,“句句在理,正是我剛才的心理狀態——噢,當然,除了要拉人墊背的部分之外。”
  季山青大概怎麽也沒想到對方會是這個反應,不由有些楞在了原地,胸口還在壹起壹伏。
  “既然妳提到了三分鐘限制,我也想到了壹件事。”
  望著對方猛然壹下子沈下去的臉,林三酒仿佛見到了世間最有趣的事壹樣。
  “在妳進來之前,我已經在這兒自怨自憐了好壹會兒了;妳進來以後,我又故意拖時間說了這麽多廢話。可是妳猜怎麽著?”她壹笑,感覺到對面的人渾身已經繃緊了。“……三分鐘早就過了,然而播報聲卻沒響。”
  “播報聲是怎麽說的來著?‘請趕快離開這裏,去尋找禮包所在的鏡屋’,對吧?”林三酒好整以暇地說道,目光落在了季山青的臉上。“我本來以為這是警告,但沒想到它原來是壹個提示。當它沒有響起來的時候,是不是就說明——我已經找到禮包了?”
  “……我看妳是想禮包想瘋了。”
  半晌,季山青才冷冷地笑了壹聲。
  林三酒面色平靜了下來,壹雙眼睛壹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如果我說錯了,妳為什麽不轉身就走呢?離妳最近的鏡子只要壹擡手就夠著了,我根本不可能在妳傳送之前把妳攔下來。”
  季山青緊緊抿著嘴唇,面色更差了,身子卻沒動。
  “因為,如果玩家認出了禮包,禮包卻反而掉頭就跑,那可就不像話了呀。”林三酒柔聲說道,“怪不得妳看起來既不像男也不像女……因為物品是沒有性別的嘛。妳之所以壹刻不停地穿梭在鏡屋裏,也是為了給其他玩家造成壹個妳也是玩家的錯覺吧?”
  季山青深深吸了壹口氣,壓低了下巴。
  他接下來的壹句話,聲音是放得如此之輕,以至於林三酒險些沒有聽清楚——“……相比起認出我後的遭遇,其實妳還不如困死在鏡屋裏更舒服壹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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