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擺在林三酒面前的兩條路

　　……如果還能再見到那個年輕女售票員的話，林三酒發誓壹定要揪著她的領子，將她從玻璃窗後頭拽出來，好好問壹問她到底什麽才算是壹個”觀光項目“。
　　在聽到葉藍的聲音以後，短短的幾秒鐘裏，林三酒頭也沒回，就已經釋放出了如同雨點壹般密集的攻擊；然而這些壹下又壹下兇猛的攻勢，都以壹種叫人不能理解的方式消散在了身後。
　　她甚至連自己究竟有沒有打中什麽東西都說不好——
　　只是再轉念壹想，連“純觸”這種由本體感知周邊的辦法在這棟公寓樓裏都失了效；那麽平常所用的攻擊不起作用，大概也不奇怪了吧……？
　　“林小姐，妳怎麽開始攻擊起我了？”葉藍的聲音似乎真有幾分驚訝似的，“……是我呀，我是葉藍。我發現了有關於出口的線索，妳不想去看看嗎？”
　　深深呼吸了壹口氣，林三酒壓下了自己的心跳。
　　似乎……似乎這個叫做“葉藍”的東西，並不會主動攻擊她……
　　“妳來呀，出口好像就在這邊。不管怎麽說，妳先過來看壹眼也無妨嘛。”背後的“葉藍”聲音輕輕地笑著說。
　　這壹幕，她真是太熟悉了——
　　如果林三酒能夠有時間仔細想想自己的處境的話，她大概會開始懷疑自己，反而不會做出接下來的舉動——然而葉藍此時離她太近了；壹個淺黑色的影子，已經越過了林三酒的肩膀，投在了108號房的門板上。
　　……在林三酒悚然而驚的目光裏，那個影子的頭部正慢慢地彎了過來，轉向了她，仿佛馬上就要貼上她的臉頰了。
　　連她也說不好那壹刻自己究竟想了些什麽，只是當余光捕捉到眼角處那壹抹黑的時候，林三酒迅速擡起手，“咚咚”地飛快敲了幾下108號的房門。
　　投在木門上的影子頓時壹頓，“葉藍”壹時沒了聲息。
　　在半分鐘以前還由林三酒檢查過、裏面確實空無壹人的108號房裏，很快地就傳出了幾下腳步聲；隨即把手壹轉，壹個壹臉胡渣的瘦男人打開了門。
　　這男人看起來大概有四十來歲的樣子，好像很久也沒有洗過頭臉了，壹身的格子衫皺皺巴巴，正散發出壹股不大好聞的味道。他的目光從林三酒的身上跳到了她的身後，又投回了林三酒，隨即忽然毫無來由地朝她笑了壹下。
　　由於看不見身後到底是壹個什麽情況，林三酒此時的骨翼都微微張著，蓄勢待發，後背上爬滿了冷汗。
　　……她覺得自從自己進了這棟公寓樓以後，似乎壹直在賭。
　　“……說吧，”她死死地盯著面前的胡渣男，連余光也不敢放松，生怕不小心看見了正“繞”在她身邊的、那個叫“葉藍”的東西——“妳給我的訊息是什麽？”
　　說起來也有幾分矛盾得好笑——林三酒之所以不敢回頭，正是因為葉藍曾經告訴她不能夠看見同壹個住戶第二次；然而此時這個規則，卻正好用在了“葉藍”的身上。林三酒深深吸了壹口氣，盼望著自己這壹回還可以再賭對壹次。
　　胡渣男看了她幾秒，又擡眼挪動了壹下眼珠——叫林三酒幾乎想要尖叫的是，他眼珠挪動的幅度非常小，如果不仔細看，幾乎察覺不出來。
　　……說明他看著的東西，此時正緊緊地貼在林三酒身邊。
　　感覺自己的半邊身體都快麻了的時候，胡渣男終於慢慢地咧開嘴，笑著出聲了。
　　“想不到來了壹個感覺敏銳的，”他盯住了她，在壹臉胡子裏露出了壹排發黃的牙齒：“……我可以告訴妳兩件事，妳想先聽哪壹件？”
　　這還用說嗎——在林三酒為了自己的猜測正確而重重松了壹口氣的時候，也忍不住浮起了這個念頭。或許是想法從她臉上流露出來了，胡渣男瞇起眼，笑了。
　　“……這棟樓裏的住戶我都很不喜歡，除了搬進來的那壹天我見過壹次之外，我就不想再見他們第二次了。”他壹字壹頓地慢慢說完了這壹句話，語氣裏帶著壹種莫名的高興，讓他聽起來甚至有幾分殘酷：“……哪怕是新搬進來的人，也是壹樣噢。”
　　林三酒的心直直地落了下去。
　　胡渣男的話已經不能夠算是含蓄了；他給出的訊息，分明就是絕對不能看見第二個來應門的住戶的臉——而這壹個“新搬來”的人，大概指的正是葉藍吧？
　　她壹直以來有些混沌淩亂的想法，此刻終於漸漸地清晰起來了。
　　如果在不敲門的情況下，哪怕看過壹遍公寓樓裏所有的房間，也沒有半點用處。真正有用的，是每敲開壹扇門以後由住戶告知的訊息——而這個訊息，顯然是會根據敲門人所處的情況而變動的。
　　當林三酒壹心只想出去的時候，320號房的少女隱晦地告訴她自己進來三年了也沒有找到出口，以及“公寓房間裏應有盡有”——她壹直以為這是壹個勸她留下來的話，卻從來沒有想過“應有盡有”四個字所包含的意義；而在她敲門尋找蕾娃的時候，出來應門的老太太卻告訴她，“這些年來過的幾個小偷，也都順著窗戶跑了”。
　　如果大膽壹點，把目前所得到的訊息組合起來看，是不是就能得出壹個“某間房內的窗戶正是出口”這個結論？
　　問題是，哪壹間？
　　“另外，”胡渣男慢慢地說起了第二件事，眼珠壹錯也不錯地盯住了林三酒的腦後。“我又不是公寓管理員，我可管不了其他住戶要做什麽呀。”
　　咦……？
　　林三酒壹凜，脖子後方的汗毛立刻站了起來；還不等她說什麽，只聽耳邊響起了壹句輕輕的聲音：“林小姐……”
　　壹邊說，壹個陰影壹邊忽然從耳旁轉了出來；像是壹條無骨的蛇，柔軟而緩慢地爬上了林三酒的余光角落裏——
　　忍不住從嗓子眼裏發出了壹聲低叫，林三酒猛然壹個擰身，邁步就跑向了反方向，眼睛已經死死地閉上了；然而她這壹下卻是面朝著走廊深處去的，離樓梯口越來越遠，眼看著已經到了墻根。
　　這個時候再轉頭已經來不及了；“葉藍”如影隨形的聲音已經跟在了她的背後。
　　“快快，”意老師在腦海裏高聲喊了壹句，“沒辦法了，進房間吧！”
　　為了不瞄到“葉藍”，林三酒再次壹手捂住了眼睛，隨即合身壹撲，就撞進了走廊角落裏的119號房；才壹落地，她後腳壹踢，便在那個東西探進來之前把房門狠狠地給踹上了。
　　急促地呼吸了幾口氣，林三酒仍然頭也不回地朝房間裏沖了幾步；然而身後壹片安安靜靜的，似乎“葉藍”終究還是沒能進來。
　　也是，如果他已經變成了住戶的話，那麽他能進的房間應該只有101號房才對了……
　　想到這兒，林三酒怔怔地將骨翼落了下來。
　　在她剛剛見到葉藍的時候，對方毫無疑問還是壹個正常的活人……他能夠在樓層間自由來去，又告訴了她不少這棟公寓樓裏的規則……
　　然而是什麽時候、又發生了什麽事，讓葉藍徹底變成了壹個“住戶”？
　　“我說，”意老師似乎也是驚魂初定，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兒顫，“我對葉藍的死，倒是有壹點想法。”
　　盡管早已有了隱隱約約的心理準備，但當林三酒聽見這麽直白的壹個“死”字時，還是忍不住嘆了壹口氣。
　　“什麽想法？”她問道。
　　“妳難道忘記了嗎？這個遊樂項目不管再怎麽古怪也好，它終究還是星空遊樂園的壹部分。”即使是意老師不露頭的時候，也依然能在事後從林三酒的表意識裏讀取信息，“……這個遊樂園的項目不但可以鍛煉成長型，而且在每壹局遊戲裏，還只鍛煉潛力最大、或者最優秀的那壹個，對吧？”
　　林三酒壹楞，隨即明白了意老師指的是什麽。當兩個或以上的成長型同時進入遊戲的時候，那麽遊戲項目的難度，是以綜合戰力最高的那個人的水平來定的……這壹點，在她和黑澤忌同行的時候，已經叫她吃了許多苦頭了。
　　“那麽……妳有沒有想過，”意老師似乎也在盡力把話說得委婉壹些，“……人家在妳來之前都活了二十天了，但是妳壹來，葉藍就死了……”
　　林三酒的臉色頓時白了壹下。她的確沒有想到這壹點——
　　“我、我的綜合戰力比他高，所以我壹進來，這個遊樂項目的難度就提高了？”她有點兒結結巴巴地問道，聲音裏滿是不可思議——這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感覺，放在誰身上只怕也不會好受：“……這，是我害的他？”
　　“也不能說是害……”意老師嘆了口氣，“規則就是這樣，怪他能力不足而已。現在的問題是……這個遊樂項目的難度到底在哪兒提升了，妳又該怎麽避免重蹈覆轍，才是關鍵。”
　　林三酒楞楞地站在屋子中央，壹時間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思考意老師的話，還是在想著屋外的那壹個“葉藍”。
　　帶著幾分茫然，她壹邊努力回憶著進入這個遊樂項目以後的發生的每壹個細枝末節，壹邊漫無意識地在屋子裏走動了壹圈。
　　這個戶型，是壹個十分寬敞的壹房壹廳；仿佛帶著對空間的毫不吝惜，客廳就設計得大得驚人，將開放式廚房和餐廳都壹塊兒包含在了裏頭。林三酒壓根也沒有想到要去臥室看壹眼，因此只是將手拄在同樣放了許多食物和飲料的餐桌上，將目光投在了對面的窗戶上。
　　這兒的窗戶後面，貼的也仍然是壹幅看起來幾乎就像是現實壹般的畫；窗外是壹條白磚青瓦紅燈籠，充滿了東方韻味的小巷，在蒙蒙細雨裏，看起來仿佛壹推窗就能走進去似的。
　　“……我想不出來，”盯著它看了壹會兒，林三酒有點頭疼地放棄了，“我進來以後難度就提升了的話，沒有對比，我又怎麽知道究竟是哪裏的難度提升了？”
　　意老師壹時也沒有出聲，林三酒低下頭，下意識地撥弄了壹下放在餐桌上的壹堆食物，隨即猛地意識到了什麽，從後背上爆起了壹溜兒雞皮疙瘩。
　　……為什麽這裏會有食物？
　　“那個女孩子不是說過嗎，房間裏應有盡有。”意老師聽見了她的疑問，有點不解地答道。
　　不……林三酒慢慢搖了搖頭。她之前打開過119號房，查看環境的時候，她能夠十分肯定這兒是沒有半點東西的——整個房子都充滿了荒無人煙的氣息。然而現在……
　　她緩緩擡眼打量了壹圈。
　　餐桌上多了壹堆食品和飲料，正如葉藍當時在101號房時壹樣；她進來的時候明明沒有開燈，然而沙發旁邊的落地燈卻已經亮起了壹團橘黃的光。倘若有不知情的人此時走進來，大概立刻會以為她住在這兒吧——
　　住在這兒的，自然是住戶了。
　　當林三酒渾身發冷地意識到這壹點的時候，她聽見了壹個“沙沙”的聲音。
　　渾身肌肉壹跳，她立刻順著聲音的來源望了過去——聲音明明來自門口，卻什麽也沒有；她看了兩圈，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有人從門縫底下塞了壹張A4紙進來。
　　“尊敬的119號房林小姐，妳好。為了歡迎妳進駐本公寓、並邀請妳正式在本公寓長期定居，本公寓決定為妳舉辦壹場鄰裏見面會。”
　　大大的壹張紙上，只印了這麽短短的壹行字；當林三酒還處在迷茫裏好壹會兒都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她忽然又聽到“當當”兩聲，好像有人敲了敲什麽東西。
　　她的第壹反應是有人來敲門了，然而仔細壹看卻並不是。渾身僵硬著回過頭，林三酒在窗外的那幅畫裏，看見了蕾娃的臉。
　　“餵，妳快點出來，”蕾娃的臉在說話時，動作壹卡壹卡地，仿佛是壹個制作不太精良的動畫片。“……窗戶外面才是真正的觀光項目，出口在這裏！妳再不出來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