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6章 嬰兒與花盆

　　“等等，”傑西卡緊緊握著李兒的手，好像在下意識地尋求支持壹樣，揚聲問道：“妳確定嬰兒真的在這兒嗎？我不明白，他壹個單身男人，偷別人孩子幹什麽？”
　　“單身，不假，”伊麗莎白剛才趁著烤肉胡吃驚的時候，首先推門走了進來，此時站在門廳裏說：“……可她明明是壹個女人。”
　　眾人都不由壹楞，只有平克懶洋洋地嘆了口氣。
　　“我是收到了蔔象啟示之後想到的。在我們壹開始入住的時候，大家都聽房東介紹過這棟樓裏的住戶。”伊麗莎白盡量挑著遊戲允許的話，說：“可是房東只說了她酗酒、粗魯、中年離異……從沒說過她是壹個男人。是我們在聽見這些特質之後，默認擁有這些特質的人肯定是個男的，從來沒有疑惑過。可是，難道女人就不能酗酒、粗魯、中年離異了？”
　　“誒？”陳小姐看看壹言不發的烤肉胡，又看看她，說：“不對，我是親眼看到愛碧和他談戀愛的。愛碧可是異性戀，標準的——”
　　老太太的話還沒說完，就卡在了壹半——顯然她也註意到了，烤肉胡臉上乍然浮現出的驚奇之色。
　　“愛碧？我？”她指了指自己，因為吃驚得問不出問題，只能重復了壹遍：“我和她談戀愛？”
　　“陳小姐，”伊麗莎白轉頭對她說，“我們都誤認為烤肉胡是壹個男人，同樣的，愛碧也未能免俗啊。”
　　陳小姐楞了幾秒，眨眨眼，似乎回過了味。“妳這麽壹說……我確實只看見了愛碧掏出鑰匙進門，沒見過烤肉胡和她壹起出來過。難道是她自己唱的獨角戲？可他們兩個吵架又怎麽解釋？”
　　“我也是異性戀，”烤肉胡徹底糊塗了，“怎麽會和她談戀愛，還吵架？”
　　在真正得到肯定的時候，眾人還是微微地驚了壹下。傑西卡咳了壹聲，說：“不好意思……從妳的外表上，很難看出來性別。”
　　這是在遊戲局限下的評論。實際上，當伊麗莎白望去的時候，對方曾經細細修過的柳眉、薄薄窄窄的肩膀，都與男人沒有什麽相似之處。真話是，他們都以為烤肉胡是壹個女人在扮演的男性角色；只是這當然不能說出來，否則就不符合角色行為原則了。
　　“是的，愛碧以為他是男人，計劃著這樣出出入入幾次，就可以假裝成她和烤肉胡正談戀愛的樣子了。”伊麗莎白解釋道，“反正烤肉胡清醒的時候少，醉酒的時候多，很容易就能潛入她家做壹些前期準備，是個非常合適的目標。至於吵架……我想如果仔細找壹找他們雙方的電話，應該能找到壹些用作吵架播放的語音消息。”
　　愛碧的手機就在她手裏，她自然對這壹點十分肯定。
　　“妳……妳是怎麽開始懷疑起烤肉胡的性別的？”關先生猶不敢置信，喃喃地說。“愛碧不是她殺的，那是誰殺的？”
　　“當然是靠我的占蔔之術。”伊麗莎白壹臉嚴肅地說，“我在蔔象上讀到了啟示，那就絕不會有錯的。至於愛碧的兇手……我會再占壹次卦。”
　　什麽蔔象，自然不是實話。
　　這頭少了壹個嬰兒，那頭多了壹個對其唱搖籃曲的對象，這簡直是完美的兩塊拼圖，正好咬合在壹起了。只是若認定烤肉胡偷了嬰兒的話，她就難免會直覺性地想到，對孩子懷有這麽深的執著，甚至偷來別人家的孩子對其唱搖籃曲的人，不該是個男人，倒更像是個在生育方面經歷過創傷的女人——不論是流產還是喪子，都對女性的影響更為深遠壹些。
　　或許這是某種固有文化造成的印象；只是壹旦疑惑種下了，她再讀愛碧手機裏的短信時，就發覺它們的人工味終於得到了解釋——正因為烤肉胡沒有，也不可能和愛碧談戀愛，所以她手機裏的對話才會這麽幹凈整齊；就像壹部電影劇本，每句臺詞都得有個用處，真實對話中的誤會、雜亂或錯頻，連壹絲痕跡也沒有。
　　至於愛碧為什麽會編造短信、要讓烤肉胡背上殺人罪名，她不知道；愛碧最終為什麽竟然真的以壹種不可能是自殺的方式死去了，她也想不出來。
　　幸好，最關鍵的地方她猜對了。
　　不給眾人多思考的時間，伊麗莎白轉身面對烤肉胡，說道：“就算妳壹直閉門不出，我也知道妳是女人，妳是壹個偷了隔壁孩子的女人。妳的行為是無法瞞過我手中木牌的……但我不會強求妳把孩子交出來。只要妳說壹句，妳到底把孩子藏哪了，我們這就走。”
　　她原本就不是來伸張正義的，反正誰也不會想要照顧嬰兒，還不如那把孩子留給烤肉胡算了——重點是要讓大家看看，她是如何壹次又壹次地“占蔔”出了真相的。
　　看烤肉胡這麽在乎孩子的樣子，對方的目標說不定就是要得到那個嬰兒。那麽伊麗莎白只要保證不會拿走孩子，想必烤肉胡很快就會屈服配合吧？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烤肉胡只是冷笑了壹聲，說道：“妳瘋了嗎？我沒拿孩子。”
　　伊麗莎白壹怔。
　　“妳們不相信，就搜搜看好了，”烤肉胡往後退了兩步，舉起雙臂說：“找吧，這間公寓隨妳們找！”
　　伊麗莎白手心裏泛起了壹層汗，壹瞬間幾乎徹底相信了最糟糕的可能性——是她全盤猜錯了。假如嬰兒真的不在這裏，她的整個“信徒”基礎都要動搖了；天知道她花了多大工夫，才總算讓這群人開始半信半疑的？
　　也就是在這壹刻，當她因為壹時心慌而垂下頭時，忽然發現烤肉胡剛才退開的地板上，零星多了幾點黑色泥土。
　　她是在哪沾上的？她明明沒有去過樓內草坪……他們幾個鄰居壹下午都在屋外待著，誰上了草坪，立刻就會被發現的。
　　烤肉胡這麽自信地讓他們找，大概是確信他們不會找到嬰兒……她肯定把孩子藏起來了。伊麗莎白看著那幾點泥土，慢慢眨了眨眼睛，明白了。那孩子應該早就死了。
　　“妳如果能算得這麽準，”烤肉胡抱起胳膊，或許是因為長期浸在酒精裏，導致她的思維都遲鈍了，她好像還沒註意到伊麗莎白註意到的東西。“那、那妳就算算孩子在哪裏好了。”
　　她好像以為花盆是壹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要知道在進入遊戲之後，所有人都打扮成了應有的樣子，傑西卡穿起了熱褲，烤肉胡的衣服也是汙漬斑斑——貓葵當然也少不了壹個盆子。
　　但是，伊麗莎白卻發現自己張不開嘴。
　　她被壹個近乎冰涼的念頭給攥住了心臟，壹時間竟害怕起來了：從現實角度來考慮的話，烤肉胡怎麽能把壹個九個月大的孩子，給埋進花盆裏去？那可不是壹個空花盆，這也是壹個很實際的遊戲；那麽大壹盆貓葵，植物根系肯定已經很發達了，加上足以維持植物存活的泥土量，花盆裏哪來的空間讓他放孩子？
　　除非……除非是把貓葵的根系全砍掉，把泥土倒掉，只在嬰兒屍身上鋪壹層土，再把貓葵支上去。
　　壹株被砍掉了根系的植物，還能活嗎？
　　“伊麗莎白！”直到聽見有人叫了壹聲，伊麗莎白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轉身奪門而出了。外頭已經天黑了；她在貓葵旁邊停下來，借著走廊裏昏黃的燈仔細看了壹看，才意識到貓葵果然不是筆直而立的，卻歪著靠在了墻上。
　　她伸出手，輕輕推了壹下貓葵。
　　貓葵轟然跌倒下去，沈沈地砸起了壹聲悶響，盆子裏露出了壹個青白色的小小影子。伊麗莎白壹眼也沒看那屍體，卻只是緊緊地盯著貓葵。
　　……它的外表仍然和以往壹樣，但它顯然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