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Prison Break 1

　　人生也未免太奇妙了吧？
　　林三酒怔怔地蹲在地上，腦子裏亂成了壹團麻，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眼下這個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傻乎乎地看看自己的手，有點兒不敢相信：幾個小時以前她才想過，就算現在意識力學堂還沒有升到最高級，也壹定要試試強行進入意識力星空——結果在睡了壹覺，又做了壹個與禮包失散、與波西米亞打架的夢之後，她居然真的身在意識力星空裏了。
　　我這是怎麽進來的？怎麽說回來就回來了？
　　“意老師。”林三酒在腦海裏叫了壹聲，壹時沒有聽見回應，迷茫地擡起頭。
　　……房間裏光線昏暗，地上鋪著兩張破草席，草席之間的粗糙水泥上，還寫著壹段說明——“兩人三腳越獄遊戲。這裏是阿爾卡特茲監獄。玩家的目標是從這個重型監獄脫逃。玩家兩人壹組，每次通過壹個關卡時，必須保持肢體接觸，否則打回牢房。遊戲持續到玩家徹底逃離阿爾卡特茲為止。”
　　這是她跟J7壹起進入的遊戲。
　　林三酒心裏壹凜，知道禮包的猜測果然成了事實，隨即輕聲呼喚道：“J7——”
　　才壹出聲，她身後頓時響起了壹道平靜的聲音：“我在這裏。”
　　林三酒壹個激靈，趕緊轉過身去；從房間角落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了壹個部造結構繁復、線條卻十分流暢的機械體。在嗡嗡的機芯轉動聲中，那個訂書機形狀壹般的部件轉向了林三酒，隨著頭頂長燈亮了幾下，從中傳出了J7的聲音：“……妳又回來了。”
　　“是，”林三酒吐了壹口氣，想到J7居然真的在這個狹窄陰森的牢房裏呆了近半年也出不去，心裏不由浮起了歉疚之情；她忙走上壹步，就要開口解釋——J7忽然壹轉“頭”，從她身邊滑了過去：“妳回來就好，我終於可以出去了。”
　　“J7，我當時突然之間被強制拽出了意識力星空，我自己也沒想到。”林三酒幾步跟在J7身後，急急地說道：“後來我以為，我壹出來，妳壹個人不符合遊戲規定，肯定也會被扔出遊戲場……”
　　“嗯。”J7平淡地應了壹聲，機械聲繼續朝門口前行。
　　林三酒隱隱覺得與上次相比，它的態度好像有些不大壹樣；但時隔這麽久，她自己也記不太清了。想看看對方的表情，偏偏對方又沒有臉，實在叫她難以判斷。
　　“妳也知道我的意識力沒有升到最高級，所以盡管我壹直在試著進來，卻始終沒有成功……”
　　J7忽然停下了腳——它的“腳”，其實是壹對用履帶包裹的球體，前進、轉向、後退時，都十分方便靈活。“那妳現在升到最高級了嗎？”
　　“……沒有。”林三酒有點兒遲疑地答道。
　　“那妳是怎麽進來的？”
　　“我也不知道……”
　　J7頭頂上的白燈急促地亮了幾下，像在表達什麽情緒；最終它仍舊什麽也沒說，只伸出壹根細長的部件，指著牢房大門，語調平平地說道：“我看還是早點想辦法出去吧。”
　　它的態度越平靜，林三酒就越愧疚。好像是為了彌補J7壹樣，她趕緊主動說道：“這個門交給我吧，我來給它撬開——”
　　J7那壹根細長的機械部件頂端，忽然打開了，幾根關節靈活的鋼爪伸了出來，拽著大門壹拉，牢房門頓時在沈重的吱嘎聲被拉開了壹段距離。
　　訂書機壹樣的頭部轉向了林三酒，在她有點兒呆的目光裏，J7毫無波動地說道：“……我早就撬開了。”
　　“那、那妳為什麽不出去？”
　　這句話壹問，林三酒頓時也反應過來了，暗暗罵了自己壹句傻。
　　“兩人三腳！”J7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好像終於忍不住了：“這遊戲是兩人三腳！我壹個人，出去就被扔回來，出去就被扔回來，半年了！”
　　林三酒站在原地低下頭，壹句話也不敢說。聽J7停下來，她才小心地擡起頭來，朝它的機械部件伸出了壹只手：“……都是我的不好。咱們現在出去嗎？”
　　J7卻還沒有把話說完。它壹邊用鋼爪抓住了林三酒的手，壹邊繼續用高了不少分貝的音量朝她劈頭蓋臉地說：“妳們人類，從來就說話不算話，都是騙子！明明告訴我，妳沒法離開意識力星空；還讓我跟妳壹起想辦法，結果壹轉眼，妳人就不見了。我等了半年，都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不能出去了……騙子，我再也不會相信妳了。”
　　它停下聲音，林三酒又等了壹會兒，見它確實說完了，這才聲氣不高地辯解道：“我並沒有存心騙妳……我也感到很抱歉。”
　　“騙人。”J7固執地重復了壹句。“妳說自己沒有升到最高級，卻又壹次進來了，壹定也是在騙我。”
　　林三酒嘆了壹口氣，壹時還真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說服它；她想了想，剛要再問壹次意老師，沒想到意老師卻先發話了：“……妳是被波西米亞帶進來的。”
　　林三酒怔了怔，登時面色壹白。
　　“……那不是壹個夢？”她當即明白過來，“我跟禮包……真的失散了？”
　　“對。她用能力讓妳以為自己在做夢，結果迷迷糊糊地被她套上了壹個特殊物品，跟著她進了意識力星空。”意老師嘆了壹口氣。“不過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哪兒去了。”
　　“也就是說，其實我現在正毫無意識地躺在神之愛那種地方？”林三酒騰地就跳了起來，臉色很難看；不等意老師回應，趕緊壹拽J7：“咱們走！”
　　“怎麽了？”
　　“說來話長，不過這跟我這壹次是怎麽進來的有關系——”
　　“妳不會又要說是有人把妳拽進來的了吧。”連J7的機械合成人聲中，仿佛都帶上了濃濃的狐疑。
　　林三酒壹下子卡了殼。她仔細壹想，還真有點說不出口了——連她自己也覺得，被人拽進來以後被人拖了出去，結果又壹次被人拽進來這種事，聽起來就像是壹個沒有什麽想象力的人編出來的借口。
　　不管怎麽說，現在還是趕緊越獄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在這壹點上，林三酒和J7倒還都能達成共識；壹人壹機械手拉著“手”，如臨大敵壹般地拉開門，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走廊上。
　　如果說牢房裏還有壹點昏暗得近乎湮滅的光芒的話，那麽走廊裏可就徹底是壹片漆黑了。壹人壹機械小心地站在門口，因為什麽也看不見，所以也不敢走動；J7低聲說道：“等等，讓我把照明打開。”
　　“妳像個瑞士軍刀壹樣，真方便。”林三酒隱約記得它確實身上是帶燈管的，忍不住誇了壹句。J7訂書機壹樣的頭立刻嗡嗡地轉過來，似乎在用它金屬質地的表面瞪著她似的——見它這副模樣，林三酒懷疑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只好不吭聲了。
　　隨著J7身上的白光壹點點亮了起來，她也終於看清了二人所在之處。
　　……對於阿爾卡特茲重型監獄這個名字中的“重型”二字，她總算是有點明白了。
　　“快回去！”
　　當她目光隨著光圈壹起掃進了黑暗中時，林三酒渾身汗毛壹豎，轉身就將J7“咣當”壹聲撲倒了；緊接著，在驟然爆發的射擊聲與火光裏，她趴在地上、連拖帶拽，好不容易將死沈死沈的J7拉到了牢房大門背後——幾乎是二人才壹進門，外面那暴怒壹般的射擊就立刻停止了。
　　“這也太誇張了吧！”林三酒怒罵壹句，心臟仍然在砰砰跳。
　　借著剛才那壹眼，她已經看清了，阿爾卡茲特監獄是壹個圓筒形的建築；中間是空的，壹層壹層的監獄牢房成環狀繞著建築上升。在每壹層樓與每壹層樓之間的空隙裏，裝架著滿滿當當的重型自動機槍——看起來，不管是哪壹間牢房裏出現異動，那壹層上的所有機槍都會調轉過頭，集中火力轟上去。
　　“被打上會怎麽樣？”她轉頭問了J7壹句。
　　“不知道，我並沒有過被打中的機會。”J7實事求是地說。
　　林三酒悶悶地出了口氣，沒話說了。現在她身在意識力星空，只是壹個意識力凝成的形體，不管是純觸、能力、特殊物品還是防護力場都不能在這兒用；空有許多手段卻使不出來，她壹時還真有些頭疼。
　　“剛才咱們走出去時，機槍沒有發射，”林三酒想了想，分析道，“只有在燈光亮起來之後，它們才感應到了我們。咱們可以再試壹次，這壹次不能照明了，摸黑走。”
　　J7說了壹聲“等等”，隨即機械身體壹點點地張開了各個部件；將自己重新分解構造了壹遍，當它身上的機芯轉動聲終於停止時，它已經徹底變成了另壹個模樣——金屬色的光滑部件，拼成了流線形、扁平簡潔的壹部漂亮機械。兩只裹著履帶的球體倒沒有變，只是位置改成了壹前壹後，正好能讓它在地板上平穩地滑行。
　　“好了，”它朝看得呆了的林三酒招呼壹聲。J7特地留出壹個“尾巴”，讓林三酒抓著，二人這才又小心翼翼地出了門。
　　趴在門口的地面上等了幾秒，這壹次，黑暗中的重型自動機槍沒有再響起來。
　　這棟樓似乎是有意設計成得特別壓抑陰沈，壹個大圓筒被封得死死的，沒有絲毫能透進天光的地方。在絕對的漆黑裏，林三酒根本不知道應該往左還是往右走；但壹想到整棟樓都是壹個圓筒形，她直起身，幹脆隨便挑了壹個方向，與J7慢慢地壹步步向前挪去。
　　壹連走了四五步，死寂的黑暗中什麽也沒有發生，林三酒不由微微松了壹口氣。
　　“我還以為樓道裏會有探測器。”她把聲音壓得極低極低，彎下腰對J7說。
　　“我的臉在這裏。”J7輕微的聲音，從金屬身體的另壹頭響了起來。
　　林三酒尷尬地朝前邁了壹步，正要開口，只聽身旁的牢房門上忽然重重響起壹聲撞擊；不等二人有所反應，只聽裏面壹個大嗓門高吼道：“外頭有人！管教，外頭有人！越獄了，越獄了！”
　　“這牢房裏還有別人？”林三酒狠狠地低聲罵了壹句，由於目不見物，根本不知道那家夥叫的“管教”會是什麽人，又會從哪裏出來；在她壹時心亂如麻時，J7飛快地低聲叫道：“快蹲下！”
　　林三酒心中壹凜，身子立即壹低；與此同時，她的目光也終於勉勉強強地分辨出了漆黑中朝二人襲來的東西——那是僅僅比絕對黑暗淺壹層的黑灰色，以壹道光波的形式，形成壹個半圓，唰地壹下從她頭頂切了過去，眨眼間已遠遠消失在了身後。
　　從那東西的速度上來看，萬壹被碰著了，下場壹定很糟糕。
　　還來不及喘壹口氣，旁邊那間牢房裏又壹次響起了那個嗓音的大喊：“管教，沒打著！沒打著啊，管教！”
　　這個時候，林三酒也聽出來了，這並不是壹個真人，想必是這個監獄裏設置的又壹道難關；她來不及反應，只見走廊那頭又壹次劃過壹道半圓形的光波——這壹次，她徹底摔在了地上，那道光波才險險擦著她的鼻尖過去了。
　　半圓形才壹消失在身後，林三酒在地上翻身壹滾，手肘狠狠地砸向了那道房門的門鎖——按照這個規律，下壹次的光波就要貼著地面掃過來了；她必須在門內人再次叫出聲之前把他幹掉。
　　然而身為意識體的林三酒，沒有了強悍肉體作為支撐，“當”地壹下之後，門鎖絲毫未損，反而叫她的胳膊肘又痛又麻，幾乎舉不起來。
　　“管教！”門裏的人果然再次出聲了，“管教，又沒打著——”
　　“我來打門鎖。”與此同時，J7僅僅只來得及說出這麽幾個字，那道半圓形的光波就再次出現了——它緊緊地貼著地面，林三酒差壹點根本沒有瞧見；她壹把抓住了J7的尾巴，壹腳踩著墻壁騰空躍起，連著J7也壹塊被甩至半空——光波噌地壹下過去了，二人咕咚壹聲、驚魂未定地落在了地上。
　　牢房內的聲音頓了壹頓，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二人都知道，接下來的攻勢恐怕要命了，J7來不及言語，擡起壹根槍管，噠噠噠地打在了門鎖上，果然將那把大鎖給打落了下來——幾溜火花從黑暗中驟然躍起，林三酒猛然心中壹緊；在那門鎖落地之前，她握緊了J7的尾巴，急急將它沈重的身體朝後壹扔。
　　樓層對面的重型機槍，立時朝J7剛才所立之處，傾瀉出壹陣驚人火雨；壹人壹機械趴在地上，壹聲也不敢出，直到那壹陣槍擊終於靜了下來，林三酒才喘了口氣。
　　……黑暗中，牢房的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