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美救英雄

　　天臺上到處彌漫著濃濃白霧，壹陣陣從眼前翻滾過去，熱騰騰地蒸著人的皮膚。林三酒貓下腰，覺得自己就像是壹不小心掉進了壹個大煙囪似的，除了緩緩飄過的白霧，什麽也看不清楚。
　　樓下嘈雜的人聲與腳步聲在眨眼間襲近了，她剛才爬上來的鐵梯子很快就“當啷當啷”地傳來了回響；林三酒死死攥住鐵梯把手，咬緊牙關壹發力，竟硬生生將它從焊接部分上方給掰裂了——她站起身，接連重重幾腳，將鐵梯從天臺上踹落了下去。
　　下方激起幾聲驚呼的時候，她喘了口氣，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壹層細密的汗珠。
　　“另外三組人從正門進去了嗎？”有人揚聲喝問道，“叫他們動作快壹點，包圍住提煉辦公室！”
　　喊話人並非黎文，聲音也很陌生；但不知是這句話裏的什麽地方，總叫她感覺隱隱有些熟悉。
　　少了壹架鐵梯子，是擋不住底下幾十名兵工廠成員多久的；林三酒在白霧中捂住口鼻，在天臺上摸索著四下走了壹圈，終於在角落裏發現了壹道門。
　　與兵工廠裏大部分的建築壹樣，這扇灰綠鐵門看起來厚重得驚人，把手上方還掛著壹只表盤模樣、分布著兩根指針的鎖。她使勁壹拉，鐵門竟伴隨著壹陣沈悶聲響緩緩地開了，泄出壹線銅黃色光芒和模模糊糊的人聲。
　　這間“提煉辦公室”以前大概從沒有遇見過入侵的敵人。
　　林三酒四下張望壹眼，壹閃身鉆進了門後；剛壹沖進去，她頓時急急剎住了自己的步子——因為在門後迎接她的，並不是如她想象中那樣是壹層樓，而是壹處螺旋樓梯。
　　她霎時間從壹片濃霧中走進光線裏，不由半瞇起了眼睛；她壹轉頭，剛剛把目光投出去，還沒有看清樓梯外是什麽，壹個黑影正好在這時徐徐上升至眼前，遮住了壹大片燈光。
　　壹個吊籃在螺旋樓梯頂部“哢”地壹聲停住了，壹個黑乎乎的人影推開吊籃小門，壹步邁上了樓梯。
　　應該是來鎖門的，在她腦海中閃過去了這個念頭時，那人也擡起了頭。他剛壹與林三酒四目相對，手裏壹把鑰匙登時摔在了地上。
　　不等他有機會張口叫人，她已經猱身撲了上去——在螺旋樓梯這樣狹小的地方，林三酒的身影更顯得迅捷靈活、如同鬼魅壹般；她壹拳砸上那人喉嚨，在他喉頭壹陣咯咯作響、仰身往後倒去的時候，她壹把抓住對方的深藍色大褂，硬生生將他拽回了樓梯上。
　　將他往地上壹扔，她緊跟著補了壹記手刀，就將這男人給放昏了過去。林三酒抄起鑰匙，目光往吊籃下方壹掃，頓時吃了壹驚——這棟廣闊的建築物裏，螺旋樓梯鑲嵌在墻壁上，壹圈壹圈環繞著向下伸去，每壹個樓層都呈圓環狀，獨留中央壹片空蕩蕩的天井；無數被燈光染黃的灰塵，像金色沙礫壹樣緩緩漂浮在透明天花板下。
　　順著天井往下壹看，最底層的大廳裏壹座弧線流暢、海浪般的尖尖金屬架，正立在壹處高高的平臺上，不知是幹什麽用的；每壹層樓上都亮著壹只只橘黃銅盞，像壹條螺旋的長長光帶，用金屬般的光澤映亮了整棟建築。
　　“所有工作人員馬上出來！”
　　壹群身著戰鬥服的兵工廠成員早已舉著武器沖進了大門，壹樓廳中正此起彼伏地響起他們的喝令聲，壹陣陣激蕩在金屬墻壁之間。樓裏，許許多多穿著深藍色大褂的人影就像是壹窩被驚動了的螞蟻，匆匆沖下了螺旋樓梯；壹只又壹只的吊籃在樓層間不斷上上下下，將壹個又壹個工作人員吸納進去、又吐向地面。
　　林三酒立刻矮下身子，躲在了吊籃後方的陰影裏；聽了幾秒樓內的動靜，她才重新探出了頭。
　　她的目光才落進壹樓大廳，頓時吃了壹驚。
　　走在壹隊穿著深藍色戰鬥服的成員最前方的，竟是壹個她很熟悉的身影；那女孩身上壹件紅白條圓傘裙，正隨著她的步伐飛快旋轉著，在銅黃色光芒中晃成了壹片花影。
　　“棒棒糖回來了？這麽快？”
　　她不禁低聲嘀咕了壹句。然而眼睛壹轉，她登時說不出話來了。
　　在大廳另壹頭，還有另外兩個壹模壹樣的棒棒糖——她們各自帶著幾個戰鬥成員，都穿著同樣的壹件紅白條圓傘裙，留著同樣的壹個童花頭；由於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楚，不過林三酒敢肯定，恐怕她們的下巴也都是尖尖的。
　　莫非她們不是真正的人類？
　　正當林三酒陷入了疑惑時，正像壹股水流般朝大廳門口湧去的人們被分開了，留出了中間壹條通道。從二樓投下的陰影中，逐漸響起了壹隊腳步聲；在壹群兵工廠成員的簇擁下，壹個黑發垂落肩膀的男人大步走進了天井。
　　正是黎文。
　　黎文在天井中央站定腳步，環視了壹圈周圍的工作人員：“緊急事務，請大家配合檢查，加快速度退出提煉辦公室。”
　　他那壹道仿佛清風吹響琴弦壹般的嗓音，頓時如同漣漪般壹波波回蕩在了空氣裏；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聽起來也十分溫潤和善，叫人生不出不滿。
　　林三酒盯著黎文身後，死死咬緊了牙關。
　　壹左壹右站在他身邊的，是兩個“隧道”。在他身後，還有三五個“火臂”帶著壹群兵工廠成員，正在壹個個地檢視著往外走的人。遠遠看去，他們與她在山林中遭遇的那幾人好像沒有半點分別。要是只看見了棒棒糖還不能說明什麽的話，那麽現在她已經可以肯定了：她被追殺，與黎文壹定有聯系。
　　怪不得她剛才覺得有人聽著很耳熟——這些人盡管聲音不大相似，但語調、語速、發音卻幾乎是壹個模子裏脫出來的。
　　黎文壹步步走進天井，目光在樓內慢慢轉了過去；當他仰起頭時，林三酒心中壹跳，猛地縮回身體，終於意識到了壹個問題。
　　此時樓內所有的吊籃都在上上下下地運人，唯獨她身後這壹個停止在頂層壹動不動。現在工作人員還沒有走完，或許看著倒還不明顯；壹旦其他人都離開了、其余的吊籃都會停在壹樓。到那時，頂層這壹個吊籃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
　　必須得馬上想壹個辦法，叫這個吊籃下到壹樓去——而且還不能叫人發現裏面壹個人也沒有。
　　林三酒掃了壹眼地上昏迷的男人，又看了壹眼自己手中的鑰匙，壹個主意漸漸在腦海中成形了。
　　她也不知道留給她的時間還有多少，她只能將壹切雜念拋出腦海，盡可能飛快地脫下了那個男人的深藍色大褂——剛把衣服套上身，林三酒立刻叫出了【戰鬥物品】，用它模仿了壹個【壹次性面具之中年女性系列】。
　　當【戰鬥物品】壹動不動地躺在手掌中時，她壹顆心都提起來了，生怕這世上上中年男性系列的面具，卻沒有中年女性的；不過好在【戰鬥物品】終於還是慢慢變作了壹張面具，她呼了壹口氣，迅速將它罩在了臉上。
　　將外貌掩藏好以後，林三酒這才站起了身。
　　或許是【無巧不成書】又壹次起了作用——只不過這壹次它造成的巧合，差點沒讓她壹顆心滑出喉嚨；她才剛剛走到門邊，正好聽見天臺上響起了壹隊隊朝這兒走來的腳步聲。林三酒哪敢耽誤，忙壹把拉上鐵門，用鑰匙將它鎖好了。
　　這壹切都完成得十分順利，她在心裏呼了口氣，壹邊悄悄觀察著天井，壹邊走進了吊籃。
　　吊籃操作很簡單，只要按壹個向下的按鈕就夠了。在它壹點點下降的過程裏，林三酒始終緊繃著身體，生怕樓下的人會發現不對，在她懸於半空時發起攻擊。
　　好在她的擔心沒有變成現實，她終於還是重新返回了地面；壹走下吊籃，她忙低下頭，跟上了已經稀疏起來的人流就要往外走。
　　壹個個穿著深藍色大褂的人，在經過“火臂”和幾個戰鬥成員的檢視後，正從不遠處的大門口裏魚貫而出；在天光中泛成了壹個白亮長方形的大門口，此時成了林三酒眼中近在咫尺的希望。
　　黎文那壹雙烏藍眼睛在眾人頭上掃視了壹圈，卻忽然發話了。
　　“等壹下，”他輕聲攔住了壹個火臂，“從現在起，把身高在壹百七十五厘米以上的人留下。”
　　……面具可以改變容貌，甚至還可以通過包裹住頸部而改變聲音，卻不能改變身高。
　　林三酒心中咯噔壹響，但在她做出反應之前，壹個穿著戰鬥服的男人就伸出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不好意思，”他壹張面孔冷冰冰的，壹點兒也看不出來哪兒不好意思了。“請妳到這邊來等。”
　　在不知多少雙目光的註視下，林三酒低著頭，慢吞吞地走進了另外幾個表情有點兒不安的高個子隊伍裏。這間提煉辦公室裏的工作人員很多，彼此之間不壹定都認識；但如果壹會兒叫人發現誰也沒有見過她的話，情況可就糟糕了。
　　她在角落裏站定腳步，微微轉過身。越過人群，壹雙烏藍得如同夜空似的眼睛遠遠地在她臉上轉了轉，又挪開了。
　　現在怎麽辦？
　　正當林三酒陷入了焦慮時，大門口外忽然又響起了壹陣輕輕的騷動。壹隊沈重的皮靴聲踩著地面闖進了門口的天光裏，映得為首那人身上的制服仿佛也耀起了天空般的藍。
　　又是壹群兵工廠的人。林三酒幾乎能聽見自己血液涼下去的聲音。
　　她低頭盯著自己腳尖，卻感覺身邊的人不知怎麽好像隱隱不安了起來，彼此交頭接耳地發出了壹陣竊竊私語。“安全部”、“撞上了”這樣的字眼，零零碎碎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這應該是我的工作才對，怎麽能麻煩妳呢？”
　　壹個含著笑意的熟悉嗓音，輕緩愉悅地響了起來，帶著唇齒之間溫熱的吐息，像是在耳邊低語壹樣親昵——林三酒壹個激靈，被電打了似的擡起頭。
　　在門外投進來的天光中，來人那壹頭蓬松金發耀眼得如同夏日燦爛的艷陽。
　　長長的影子，隨著他的步伐壹晃壹晃地投映在大廳地面上。即使由於背光看不清他的面龐，這也是壹個絕對不會認錯的男人。
　　他穿著壹身深藍色的筆挺制服，壹手卻插在褲兜裏，姿態閑適得好像剛剛踏著光芒落進來似的。在僅僅壹個呼吸之間，大廳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壹時間竟靜得仿佛無人之境。
　　斯巴安忽然低聲笑了起來，悅耳的嗓音聽著有點啞。
　　“現在我來了，妳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