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5章 溫柔的梟西厄斯

　　“余淵？”
　　林三酒開口時，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壹切正常，而不像是在打探情況。“妳現在在哪裏？”
　　根據禮包的推測，那壹個正被梟西厄斯所控制著的余淵，此刻恐怕不會離得太遠。他當然不會任林三酒脫離視線，自己去找其他人的——萬壹林三酒趁機走了呢？或者他打草驚蛇，把剩下的人嚇走了呢？
　　相反，只要把握住林三酒的位置，那麽其他人遲早要壹個個落網的。
　　禮包說，梟西厄斯壹向當神當慣了；壹直以來，世間萬物最終都總是要按照他的心意運行的，他有耐心。
　　從耳機裏響起來的，仍舊是林三酒記憶中那壹個溫潤平和的聲音，曾經在炮火中喊過她“小酒”的聲音。
　　“B2起落區外的山坡上，”余淵回答道。頓了頓，他反問道：“怎麽了？”
　　林三酒和禮包二人，現在正在B1起落區外——余淵果然沒走遠。他甚至可能離得更近，只是沒有把實話說出來而已。
　　這也側面印證了禮包提過的另壹點：梟西厄斯在不降神的情況下，原來監視範圍也不大。
　　“咱們這麽近啊？”林三酒故意吃了壹驚。“想不到，我們不知不覺找到壹個地方來了。”
　　余淵只是“嗯”了壹聲。
　　“妳也沒找到人吧？”
　　他根本沒有去找，當然沒找到。
　　“沒有，”余淵又頓了頓，問道：“妳呢？”
　　梟西厄斯明知道自己剛剛遇見了皮娜。
　　“我看見皮娜了，她也出去找人了。除此之外，我再沒看見誰。”
　　林三酒壓抑不住憂慮，連自己都能從自己的嗓音裏聽出幾分焦躁。但是他們本來就正在被梟西厄斯追蹤，這樣的語氣也是正常的吧？
　　“我在想，無頭蒼蠅壹樣轉來轉去，找到人的幾率就太小了。”
　　“妳想怎麽辦？”梟西厄斯用余淵的嗓音問道。
　　林三酒和禮包對視了壹眼，彼此都在對付的臉上看出了幾分緊張。他們都戴著同壹種耳機，余淵說了什麽話，二人同時聽得清清楚楚。
　　“我和禮包打算暫時分開，各自去壹個去黑石集的出入口等著，”林三酒飛快地說，“這樣壹來，總比在這麽大壹片地方轉來轉去，要有希望得多。妳呢？繼續在這壹片地方找人？還是也去壹個出入口？”
　　余淵似乎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樣壹個主意。“我繼續在這兒走壹走吧，”片刻之後，他果然說道：“也許有人早就出來了。”
　　黑石集占地廣袤，每壹條走道相隔都很遠，如果各自分開去出入口找人，那麽梟西厄斯就很難繼續把握林三酒的位置了——說去而不去，又是壹個事後很容易暴露的謊言；還不如幹脆不去，只壹直靜靜盯著林三酒。
　　但這不是余淵會做的事，林三酒費了很大力氣，忍住了胸中翻騰的憤怒。
　　“那麽我和禮包暫且分開，妳要是看見了皮娜，就叫她也去C道口等著，我們找到人以後，回來找妳集合壹起回Exodus。”說到這兒的時候，林三酒看了壹眼禮包，又說：“我有壹個朋友，是剛剛聯系上的，現在正在Exodus上等我們呢。”
　　萬壹運氣不好，夥伴們真的不知不覺齊聚在飛船起落區裏，那絕不能讓梟西厄斯立刻下手——得讓他以為，Exodus上還有人，還得再等等。
　　“梟西厄斯正在追蹤我們，這個時候讓妳的朋友去Exodus，是不是太危險了？”余淵停了壹停後，果然問道，“那是誰？知情嗎？”
　　“知情，我把什麽事都告訴她了。妳沒見過瑪瑟吧？也是我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
　　林三酒壹邊說，壹邊沖季山青擡了擡下巴——後者壹張臉漲得通紅，眼睛在黑夜裏盈盈閃爍，看上去不知道是要哭，還是要發怒的樣子。她使勁看了他壹眼，禮包壹咬牙，終於還是轉身走了。
　　“……她不怕的，她願意幫忙。”
　　在對面安靜下來的這壹會兒裏，林三酒平靜而認真地補上了壹句：“梟西厄斯並不是神。我們每壹個人的力量單看或許是涓滴細流，可是我相信，在匯聚壹起之後，山嶽也能被我們沖斷。”
　　余淵沈默著的時候，林三酒掛斷了通話。
　　她通過【eBay】給清久留發去了壹條消息，叫他不論如何，千萬不要往飛船起落區來；如今梟西厄斯自以為掌握了他們的溝通渠道，【eBay】被他發現的幾率就小了——可是他不知道，此刻林三酒使用的這壹種聯絡器，是僅僅余淵才有的。
　　“我給皮娜的，是壹種波長渠道都不相同的聯絡器，二者不能互通。”季山青剛才在解釋完疑點之後，就小聲補充道：“……因為我對‘余淵’早就有些不放心了。”
　　那孩子確實心思細膩極了……林三酒擡眼看了看，正好看見季山青的背影消失在了山林之間。
　　他壹定能想出辦法，悄悄地將警告從人群裏傳遞出去，讓夥伴們別再往這兒來的……今夜他們能否從這兒逃出生天，全看禮包了，他不僅要讓其他人盡快分散逃跑，還有另壹件事也著落在他身上：他需要解讀身體管家的那壹塊肢體，找出梟西厄斯的更多信息。
　　在只能跟上壹個人的時候，林三酒知道，梟西厄斯壹定會選擇跟上自己的。
　　有了她在手裏，就等於有了其他所有人——這也正是林三酒準備利用的壹點。
　　她反復想象著，在梟西厄斯跟著她的時候，其他夥伴們會得到警報，各自從不同方向的走道上離開，沒入黑茫茫的夜色裏……至於接下來她自己怎麽辦，她還沒想過，但她壹個人無牽無掛，總會有辦法的。
　　第壹絲希望，是在幾分鐘之後，當林三酒走進昏暗山林，悄悄打開【eBay】時看見的。
　　“知道了，”
　　“蹦蹦跳跳小芝麻”這個賬號後面，此時是清久留了，從文字上就能感覺到區別。“元向西和我在壹起，我們立刻從另壹個方向走。不要回復了，不安全，有情況再聯系。”
　　起碼這樣壹來，就有兩個人安全了，林三酒舒出了淺淺壹口氣。算上已經得到消息的皮娜，也就剩下人偶師和大巫女了——她還得註意點，不能讓禮包回來。
　　再往前走壹會兒，就是黑石集的出入口之壹了；她只需要裝作找人的樣子，在那兒東張西望壹會兒，就能拖住梟西厄斯，給其他人爭取出壹個逃跑的機會。
　　等禮包解讀出訊息的時候，也是她該回頭找余淵的時候了。
　　林三酒順著被人踩出來的小道，在昏黑不見五指的夜色裏壹步步往前走。身邊的灌木林叢，被她的衣服、指尖和腳步碰著了，在黑夜裏搖搖擺擺地蕩出了壹圈圈寂靜的漣漪。
　　她側過頭，豎起耳朵去聽，聽不見身後的任何聲響；仿佛並沒有人跟著。
　　林三酒轉過眼睛，看見了林蔭之下，小道前方上，正站著壹個黑影。
　　她停下了腳步。
　　“……誰？”她低聲問道。此時連壹片片昏淡的月色也被雲層淹沒了，她看不清前面的人是誰。
　　前方那壹個黑影擡起腳，慢慢朝她走來了幾步。
　　“小酒，”
　　那壹個熟悉的、沈穩的嗓音，在夜色裏響了起來，仿佛他們壹起奔跑在夜晚裏的黑山鎮時壹樣。
　　林三酒張了張嘴，半秒之後，意識到自己沒發出聲音。她緊緊地攥了壹下掌心，才終於出了聲：“……余淵。妳怎麽在這兒？我還以為妳——”
　　她的話沒說下去。
　　余淵站在她面前，微微歪過頭時，面頰上壹線刺青閃爍起了墨沈沈的暗光。
　　他的壹雙眼睛卻比黑夜裏的墨色刺青要更黑，更沈，仿佛探不見底似的。
　　“妳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不是嗎？”
　　他擡起壹只手，將壹綹碎發別向了林三酒耳後。
　　余淵的手指，從來沒有這樣冰涼過，被他劃過的皮膚上，好像已經壹寸壹寸地凍住了，無論林三酒體內的血液如何努力，也無法暖和起那壹條窄窄的冰線。
　　“妳說瑪瑟在船上等妳的時候，我就知道妳在撒謊了。”
　　他像嘆息壹樣，低聲說：“從他眼裏看見的妳，原來是這樣的啊……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