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1章 救出人偶師之後

　　“妳在幹什麽？”梟西厄斯饒有興致地問道。
　　……林三酒覺得自己不是在主動偽裝成人偶了。她的恐懼已經將她凝固住了，她現在哪怕想要動壹動，她也找不到壹塊能動的肌肉。
　　怎麽回事？
　　她剛才不敢壹直盯著元向西看，壹見他果然拖著毛線娃娃走來了，林三酒就趕緊轉回了眼珠，又坐成了壹個人偶的姿態。
　　林三酒的耳朵裏是元向西“沙沙”的腳步聲，目光始終籠在梟西厄斯的背影上，看著他壹點點剖開人偶師面前的空氣——然而就像是被人剪去了壹截膠片似的，上壹秒梟西厄斯仍舊背對著她，下壹秒他忽然已經正面對著二人了。
　　中間的過程，竟然完全不存在。
　　明明連眼睛都沒有眨壹眨，但林三酒卻壓根沒有看見那壹個循序漸進的轉頭過程——他怎麽辦到的？
　　任何動作都需要時間；不需要過程就可以完成某個動作，豈不等於梟西厄斯可以跳過時間嗎？
　　林三酒理解不了，她也分不出心神去想了；此時她心裏只有壹個越來越強烈、幾乎快要取代心跳和呼吸的念頭：她現在冒冷汗了嗎？人偶是不該出汗的吧？
　　“我……”元向西在兩三步遠的地方剎住腳，壹時又慌又茫然，問道：“妳在問我？”
　　梟西厄斯保持著笑容，沒答話。
　　“我也不知道，”元向西的氣息微微發著顫，好像勉強維持住表面正常，已經快要讓他發瘋了。“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睜開眼睛，到處都是陌生的，從沒見過的東西……可我知道底下都藏了壹個什麽含義的，我必須破解開真相，否則我就……我就要……”
　　他松開了毛線娃娃，死死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在林三酒身邊蜷了起來。
　　沒了支撐，毛線娃娃軟軟地歪倒下來，頭顱正好倒在林三酒眼前。僅僅過去了壹兩分鐘，娃娃身上的毛線卻已經四面開花式地被抽散開了十幾處；被扯松的毛線彎彎繞繞地，露出了底下黑漆漆的空洞。
　　假如余淵變成了壹個用毛線編織起來的娃娃，那麽當這個娃娃的毛線被完全扯散的時候……娃娃，也就是余淵本身，不就不存在了嗎？
　　林三酒祈禱著自己不要冒汗。
　　“那妳拿上毛線娃娃幹什麽？”梟西厄斯安靜地問道。
　　元向西茫然地看了看娃娃，又轉頭看了看林三酒；她的心立刻懸了起來。剛才林三酒只靠眼神示意，根本沒法告訴他梟西厄斯才是敵人，萬壹他提起自己……
　　元向西咽回去了半聲嗚咽，說：“因為我要破解開真相，我要弄明白我是什麽，這裏是什麽，妳們都是什麽……”
　　梟西厄斯從鼻子裏嗤笑了壹聲。
　　“那請妳繼續吧，”他頗有禮貌地點點頭，重新轉過頭——這壹次是有過程地、正常地轉過了頭——再次舉起了尖刀，對準了人偶師的臉。
　　林三酒立刻抓住了毛線娃娃的手。
　　她壹向不是那種運籌帷幄、思謀深遠的人，她遇見危機時的辦法，就是見機行事，臨機應變：當她剛才示意元向西走過來的時候，她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下意識地想要將人聚齊起來；等人走近來了，林三酒卻忽然想到了壹個辦法。
　　這個辦法究竟能不能解救所有人，她不知道，但她除此之外無路可走，只有試壹試了。
　　壹邊盯著梟西厄斯的動作，她壹邊迅速用娃娃身上松出來的幾根毛線，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元向西抹了壹把眼睛，擡起頭，盯著她的壹舉壹動；好像只要他盯得夠緊、時間夠長，他就能看出壹個什麽真相似的。
　　林三酒沖他作了壹個“抓住我”的口型。
　　盡管【概念碰撞】將元向西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恐慌與迷惑裏，但他的頭腦卻仍沒有受到影響；頓了壹頓，元向西又看了壹眼梟西厄斯的背影，也不知道思考了壹番什麽，最終還是輕輕抓住了林三酒的手臂。
　　自從尖刀現形，到現在才壹分鐘，但林三酒知道，她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梟西厄斯剖解挖走人偶師的能力，恐怕不會用上太久；無論如何，她都絕不能讓梟西厄斯成功——也就是說，她最好的行動時機，就是現在。
　　元向西的手才壹握住她，林三酒立刻將雙手砸向了地面。在拳頭剛剛擊破地板表面的那壹瞬，她已經伸開雙手，發動了【畫風突變版壹聲叮】——而且這壹發動，就沒再停下。
　　在那壹瞬間裏，壹整塊地板都在她身下被炸成了齏粉；好像世界忽然拉不住她了，林三酒帶著元向西、毛線娃娃，壹起筆直地落向了飛船地面下方的昏暗裏。
　　她跌向哪，【畫風突變版壹聲叮】就緊接著炸碎哪裏，沒有任何東西能接得住他們，只有壹層層被不斷爆破開的碎塊與齏粉，在他們下落時滾滾升騰而上。
　　林三酒在掉下去之前看見的最後壹幕，是梟西厄斯驀然扭過來的臉，以及他腳邊的人偶師。
　　明明是平時只需幾步就能跨越過去的距離，如今卻像是隔了天塹。
　　“現在！”意老師突然急急叫了壹聲。
　　與此同時，林三酒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睛；他們身下連續不斷的昏暗被炸碎了，驀然撲上來綻放開的，是壹大片明亮得刺眼的天光、急流卷打的烈風——飛船底部終於被打穿了。
　　林三酒的反應若是慢上半秒，他們就會直直地跌向千米下的大海，徹底與人偶師斷開壹切牽連。
　　就好像她已經為了這壹刻反復演習了無數次，壹輩子都在做準備似的，在那壹瞬間，林三酒的意識力如蛟龍壹般洶湧撲上，張口就咬住了飛船破洞的邊緣，在三人馬上要跌下去的時候，將他們給牢牢掛住了。
　　“抓住了，”意老師不需要呼吸，聽起來好像也快喘不上氣了：“剛才元向西嚇得松手了，幸好我用另壹股意識力，及時把他們倆都抓住了。”
　　高空強風筆直地湧進了飛船裏，壹時間，就算是被吊在船下的林三酒，也聽見了飛船內部壹遍遍響起的尖銳示警聲。失去了氣壓平衡後，亂流像是復仇壹樣劇烈顛簸著飛船，飛船壹會兒鼻尖朝下地往下跌，壹會兒又搖搖擺擺地往上升，仿佛正在壹根看不見的鋼絲上努力維持平衡。
　　林三酒不知道費了多大力氣，才總算踩住了壹股氣流，拼命用意識力將自己吊了上去；壹邊瞇眼朝飛船裏張望，她壹邊又投上去了壹股意識力——這壹次，她的目標不是飛船了，而是頭上咫尺以外，仍然在地板上掙紮不醒的人偶師。
　　在如此洶湧的亂流下，哪怕是梟西厄斯，想要再繼續像刻雕像壹般，穩穩地在人偶師身上剖割恐怕也很難了；只要壹抓住人偶師，林三酒就會立刻松開吊住自己壹行人的力量，靠地心引力從梟西厄斯手裏逃掉。
　　“可是，萬壹抓住的反而是梟西厄斯怎麽辦？”意老師叫道。
　　對於這個問題，林三酒沒有答案。
　　她只有靠自己近乎野獸壹樣的本能，讓投入飛船內的意識力，像獵犬壹樣尋找那個冰涼的、昏迷的、在夢裏掙紮的人偶師——事實上，她也真的找到了。
　　當林三酒終於將壹個人影拉下了飛船洞口時，她差點湧出眼淚來。
　　就連下墜也無法驚醒的人偶師，比人偶更像壹具人偶地跌落下了高空；他身上的羽毛，香粉氣，皮革裹著的寒涼，壹瞬間漫漫揚揚地張散在了高空裏——又被林三酒壹把抱住了。
　　“意老師，”她在腦海中叫道，“松手吧！”
　　命令落下了，壹行四人卻仍舊在飛船下掛著。
　　“……意老師？”
　　“我……我松不開了，”意老師低低地說，帶著幾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