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前往自由區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8:58
林三酒完全不認識自己身處的這個地方。
醒過來也有好壹會兒了。她有些茫然地佇立在冷風中,不知道這壹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沒有壹件事說得通——她試著將下副本以前發生的事壹件壹件列出來,但是仍然無法解釋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兒。
身後的肉腔在她躍步跳了出來以後,就像個受傷的動物壹樣,壹直在微微發著顫;牛奶似的白色煙霧從炸碎的裂口裏源源不斷地漏了出來,持續了好幾分鐘。原本還十分戒備的林三酒,不久就發現這些“牛奶”壹旦流進了外界的空氣裏之後,就像被稀釋了壹樣,失去了原本的特質後,不由自主地消散在了冷風裏。偶爾被她不小心呼吸進去的壹點兒,也僅僅讓她頭腦飄忽了壹下,並沒有什麽大影響。
粗糙、冷硬的巖石沈重地壓迫在身子兩側,仿佛隨時都能夠合攏、吞掉林三酒似的。石壁間的空隙狹窄而不規則,令她背後的骨翼成了壹個很頭疼的東西;無論她怎麽吃力地調整骨翼的角度,總是磕磕碰碰地不太舒服。唯壹寬敞的空間,就是肉腔所在的地方了:像是石壁被鑿出了壹個口袋似的,肉腔正好處在中央,周圍還留了壹圈空地。
林三酒早就不再擡頭看了——以她進化者的視力而言,石壁壹直延伸到了她視線的盡頭,才在頭頂上畫出了壹條淺白色的線;第壹次擡頭時,她花了幾秒鐘的功夫,才意識到這條線原來是無比遙遠的天空。
嘆了口氣,她摸索著石壁,朝前又走了幾步。石頭縫間覆蓋著薄薄的泥土,從這稀薄的營養裏,鉆出了幾叢疏疏拉拉的暗綠色葉片,看起來就像肉腔裏的人壹樣,仿佛馬上就要死了。
她明明跟隨著微笑人魚的成員壹起進了壹個副本——然而為什麽她卻在深淵下的壹個肉腔子裏醒了過來,林三酒沒有壹點頭緒。
被打碎了的肉腔,流出了壹地黏黏滑滑的液體,每走壹步就在鞋底“咕嘰、咕嘰”地響。在稀薄而昏暗的天光下,肉腔原本那種令人牙酸的深紅肉色漸漸地枯敗了,泛起了壹種瀕死的深褐色來——無論這是個什麽玩意兒,林三酒的那壹擊,都將它送上了死路。
把人搬出來這件事,比她想的還要困難的多——雖然少數人看起來還算健康,但大部分人由於長時間的昏迷和缺乏營養,都已經消耗得只剩下了壹把骨頭;林三酒在試圖抱起壹個女孩的時候,不小心擦過了她的大腿壹下,“喀拉”壹聲,那女孩的腿骨就從盆骨處脫離了開來,只剩壹層薄薄的幹黃色皮膚,連接著腿和身體。
在沒有了“牛奶”以後,或許這些人都會慢慢地醒過來,但林三酒不打算在這兒等到那壹刻。從肉腔裏救出來的人,大概有三四十,都被她小心地放在了甬道上;做完這壹切後,她又從卡片庫裏找出了水,給每個人都餵了壹些。接著,她踩著人體與人體之間可憐的空地,像個芭蕾舞娘壹樣,林三酒有幾分辛苦地朝石壁夾道的深處走去。
另壹側光線稍微亮壹點兒,地勢也略高的方向,走不了兩個小時就只有泥土和巖石組成的死路了;盡管林三酒十分不願意,但目前唯壹的的出路,就只剩下面前黑峻峻、越來越窄的石頭縫隙了。
這是林三酒走過的,最叫人難受的壹條“路”了。在離地面幾千米的距離下,在巖石層深處不知怎麽被分開的壹條縫隙裏,在足以叫任何人患上幽閉恐懼癥的、狹窄漆黑的小小空間裏,林三酒掙紮著,不知道走了多久。
壹開始她還只是疑惑、還有壹些擔心;但走到後來,她心裏只剩下了對自己身後骨翼的痛恨——磕碰和摩擦還只是小事,有壹些地方窄得根本不容許巨大骨翼通過;就像是將四肢硬生生掰向壹個不可能的角度壹樣,林三酒咬牙忍痛把骨翼打開拉長,有時甚至還要折疊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最終是怎麽擠過來的——不過好在,在如此深的地底,也沒有人能聽見她吃痛發出的慘叫。
就在她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把骨翼掰斷扔掉的前壹刻,石壁間的空間終於逐漸寬敞了起來——光線越來越明亮,甬道越來越寬廣,坡度越來越往上延伸了,手腳並用地爬了幾個小時以後,林三酒發現自己摸回到了地面上。
喧雜的人聲、偶爾飛船從空中劃過的引擎聲、不知是什麽發出的轟轟悶響,跟著其他千百種聲音壹起湧進了耳朵,壹瞬間令她幾疑自己從地獄返回了人間。
……兩輪巨大的圓月垂在無數足有幾百層的破敗大樓上,被層層疊疊的電線分割成了無數塊,熙熙攘攘的人流裹著嘈雜的聲音,充斥了每壹處燈光照得到、或者照不到的角落。
她似乎仍然還在賽博區。
大地上明明被撕裂開了壹條深深的口子,但對過往行人來說,似乎馬路中間出現深淵已經成為了壹個司空見慣的事;從林三酒爬出來的地方,僅僅只有壹條黃帶子圍了壹圈,以警示人們小心掉別進去而已。當她鉆出來的時候,皮膚被堅硬的巖石劃割得鮮血淋漓,頭臉、四肢上也盡是泥灰塵土,渾身上下無壹不痛——然而並沒有誰多看她壹眼。
林三酒忍著痛找出了地圖。
“……好奇怪,我們怎麽又回到這兒了?”在盯著地圖看了壹會兒以後,腦海中的意老師先說話了。
雖然她對紅鸚鵡螺不熟悉,但是卻並沒有妨礙她迅速地找到自己的所在之處——橫跨了大半個賽博區的深淵,被這兒的人命名為“大峽谷”,像條傷疤壹樣呈現在地圖上。“大峽谷”的壹端是壹片荒地,而林三酒此時正在靠近商業區的另壹端上——當初從鑒定師家裏的窗戶往外看去的時候,她已經見識過壹次“大峽谷”了。
但大峽谷跟微笑人魚的領地之間,還隔了壹段遙遠的距離;林三酒想不出來自己為什麽會跑到深淵底下去。
從丟失了那本《少女的悲傷》以後,沒有壹件事說得通,連得上。
林三酒煩躁地揉了壹下地圖,手又頓住了,因為她想起了花在地圖上的紅晶。“我不知道——”她有點沒好氣,“不過,不管是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害得我,就讓今天算成他們的幸運日好了——我現在要去買船票。”
她雖然善良,但並不傻——當十幾個中晶從壹個她正搬出肉腔的人身上掉出來的時候,林三酒就知道自己的船票不再是壹個問題了。
雖然這錢拿得不是特別理直氣壯,但就連壹向道德標準比較高的意老師也同意,也許在深淵底下昏迷著的人更需要的是食水,而不是紅晶。
“但是……那個正在吞噬紅鸚鵡螺的副本呢?妳也不管了嗎?”意老師這壹次可沒有那麽好說話了。
“這個我沒法不管,”林三酒承認道,“但是這個副本在哪?”
“妳明明知道的,就在微笑人魚的——”
“按理說,我也應該在微笑人魚的領地裏。”她打斷了意老師沒說完的話。“然而我醒來以後卻在這兒。”
意老師半晌沒說話,過了壹會兒才低低地說:“那……也有可能是因為副本吞噬到這兒了……”
“我看不出來跟以前有什麽分別。”
“那是因為薩傑說——”意老師剛說到這兒,自己也楞了壹下,隨即停住了。
林三酒微微壹笑,但是眼睛裏卻並沒有多少笑意。“……對呀,都是薩傑說的。我們跟她壹起進了副本,她卻並不在那個肉腔裏。”
那個外表很不正常的女孩壹定知道什麽,卻沒有告訴林三酒壹行人。
“等我見到了樓野他們,會借助成長者聯盟的力量回來調查薩傑。”她壹邊朝飛船登錄點的方向走,壹邊低低地自言自語道。“在我找到那個女人之前,只好盼望紅鸚鵡螺的勢力們能夠聰明壹點兒,別讓事情發展得超過控制了。”
——或許這個想法並不是那麽不靠譜;直到林三酒走進人流穿梭的飛船登錄點,站在電子信息板前看了很長時間以後。
她明明記得微笑人魚已經得到“吞噬副本”的相關訊息了,但是從“賽博時事”上卻壹點兒都看不出來針對這件事的蛛絲馬跡,反而盡是壹些什麽“CLASH從壹A級世界成功歸來”、“12個新末日世界信息錄入系統”、“有人高價收購植物類特殊物品”之類的新聞。
“怎麽回事……”林三酒皺著眉頭,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搖搖頭,她大步走向了售票的櫃臺,融入了來來往往的人流之中。
在那個拖著骨翼的高個兒女人離開以後,售票的年輕姑娘低頭看了壹眼自己的電子信息板,再次瀏覽了壹遍四個月後的簽證拍賣價格。對於D級世界來說,她的出價果然還是太低了;正當她嘆了壹口氣不知道該怎麽辦好的時候,她感覺到又壹個人影來到了售票臺前。
“妳好。”年輕姑娘半職業化地擡頭笑了壹下,隨即聲音就凍在了喉嚨裏。
這個女人的眼睛如同兩個深深的枯井,沒有壹點眼白。即使每天都要見到上百個奇形怪狀的人,但這個女人身上有壹種特殊的、不像人類的東西,讓年輕姑娘忍不住打了個顫。
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包著壹條厚圍巾的女人低頭看了看金屬臺面的倒影,隨即才又壹次擡起了頭。這壹次,她的眼白出現了;好像是用力捏了壹下黑眼球,才好不容易露出來了壹點眼白似的,她使勁眨了眨眼睛,笑了。
“剛才那個骨頭翅膀的姐姐去哪?我也要壹張去那裏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