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孔蕓

　　幾乎是聲響入耳的壹瞬間，三個人已經從地上跳了起來。
　　連半秒鐘也沒用上，林三酒手掌壹翻，牢牢地握住了廚師刀，厲聲喝問了壹句：“誰？”
　　她的聲音含著肅殺之意，落進了那壹片黑暗當中。
　　“啊……別緊張，是我，我是樓下的孔蕓啊。”
　　從保姆房前昏黑的走廊裏傳出來了這麽壹句。孔蕓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累，又挺欣慰似的：“太好了，原來妳們這兒有手電筒啊。”說著也不等屋裏三人邀請，自己就往裏走了進來。
　　手電筒？哪裏來的——
　　馬上，三個人都意識到了孔蕓指的是什麽，頓時心中暗暗叫苦不叠。
　　能力打磨劑看來實在是太亮了，連身處應急門的孔蕓也能看見亮光——這時，只聽應急門的方向傳來了孔蕓緩慢的腳步聲，瑪瑟壹時情急，壹腳將能力打磨劑踢向了沙發。小瓶子在撞上沙發的前壹刻化作了無數光點，迅速融入進了沙發裏，房子裏猛地黑了下來。
　　“哎？怎麽還把手電筒關了，我看不見呀——”孔蕓有些不滿地說。
　　林三酒微微壹皺眉，靈機壹動，趕緊說：“剛才那是我的手機，現在正好沒電了……孔大姐，我們不是讓妳在家等著嗎？怎麽妳上來了？”頓了頓，她的疑惑浮了上來：“對了，妳怎麽知道我住在這兒？”
　　趁著說話的工夫，她把手搭在了屍體的腿上，白光壹現，地上空了。
　　卡片才剛剛捏進手裏，孔蕓就已摸著黑，走進了客廳。在她的腳步聲踏進客廳的壹剎那，盧澤點亮了打火機。
　　橘紅色的光芒裏，孔蕓看起來有些狼狽：她的臉上、身上盡是壹層濕漉漉的汗珠，頭發壹縷縷地粘在了額頭上。感覺到了幾人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沖林三酒笑笑：“以前保安告訴過我，說妳們倆是頂樓的業主。妳家住得太高了，我從26樓爬上來都給我累得夠嗆……”
　　雖然進化了，可是在體能經過強化以前，可不是人人都有林三酒那樣的好體力的。
　　她好像沒有什麽異樣的。
　　林三酒這才放下了刀，心裏還記掛著掉在地上的紙片，扯出了壹個笑容：“孔大姐，妳上來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孔蕓看起來有點兒窘迫，“我就是壹個人在家呆著，老公又不見了，心裏怪害怕的……”
　　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三人對視了壹眼，盧澤忽然沖她露出了壹排小白牙，笑著說：“孔大姐，正好妳上來了，也省得我們壹會兒下去叫妳了。妳看，我們特地帶了壹些水米上來，就是為了能順便煮點粥喝……妳要不要也壹塊吃些？”
　　林三酒在心裏拍了壹下掌——這理由找得好！否則三個人什麽也不幹地聚在客廳裏，感覺確實不太自然。
　　孔蕓明顯地楞了楞，看了壹眼大米，隨即笑了：“那可好！這米雖然不適合做粥，但是也挺不錯的。妳們歇著，讓我來做吧！”
　　“好，我來給妳打下手。”瑪瑟壹把扛起了米袋子，就朝廚房走去。
　　孔蕓似乎到底還是忍不住對瑪瑟的好奇，忙跟了上去，壹邊走壹邊還問：“妳中國話說得可真好，是哪兒的人呀……”
　　看兩人說著話，進了廚房，開始準備做粥了，這時盧澤才不動聲色地把壹張硬硬的東西遞給了林三酒。原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地上的紙片都撿了起來。
　　“對了，這個……”林三酒剛張口，少年就打斷了她：“回去說。”
　　“回去說？妳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她帶回超市？”林三酒迅速反應過來了。
　　似乎也是下意識的壹句話，盧澤也沒怎麽想這個，聞言皺起了眉毛，滿臉的為難。——確實，不帶孔蕓吧，好像把她壹個剛進化、沒什麽能力的人扔在外面不怎麽厚道；可是幾人對她又確實沒有那種生死關頭歷練出來的信任，帶回超市也不太合適。
　　“再看看吧，說不定人家自己有主意，用不著咱們替她決定呢。”林三酒看著盧澤皺成壹團的臉不禁有些好笑，出言安慰了壹句。
　　看起來孔蕓平時在家就是掌勺的，盡管沒有什麽光線，卻沒有妨礙她利落的動作——把兩包真空鹽水雞剁成了小塊，加了壹點調味料，跟粥壹起熬了半個小時，空氣裏便彌漫出了壹股香味。
　　壹年多沒吃過人飯的盧澤，口水壹下子就盈滿了嘴巴。
　　“來來，可以吃了！”
　　把粥鍋放到了餐桌上，瑪瑟找出了幾副餐具，盛出了四碗粥。剛出鍋的粥冒著熱氣兒，雪白的米粒在打火機的光芒下反射著艷艷的光。幾人又是吹風、又是拿勺子攪，總算等到了可以吃了，當即迫不及待地舀了壹勺。
　　粥雖然熱，可吃下去卻不難受——壹股令人舒暢的暖流進了肚子，唇齒口舌間還殘留著雞肉粥鮮甜鹹香的滋味。算壹算時間，其實林三酒不到24小時之前才吃過壹頓更鮮美的三文魚，可不知怎麽，這頓在世界毀滅之後的雞肉粥，嘗起來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瑪瑟喝了壹口粥，不動聲色地沖孔蕓問道：“……昨天妳壹直都是自己壹個人，是怎麽過的呀？”
　　因為盧澤要吃飯，所以早就把打火機放在了壹邊，因此在黑暗中，也看不太真切孔蕓的神情。只聽她語氣黯然地說：“從半夜起來，我就壹直在找我老公。電話也打不通，樓下保安也昏過去了。我開車出門轉了幾圈，結果看見好多人像瘋了似的在街上亂走亂撞，嚇得我馬上就回來了。壹直挨到了早上，實在是太熱了，我就躲進我家洗手間裏睡了過去……也不知道我老公現在怎麽樣了。”
　　“那……妳有沒有發現自己有什麽不同於往常的地方？”
　　林三酒忍不住開口問道。
　　“啊、啊？什麽不同往常……我沒發現。妳指的是什麽？”孔蕓好像有些驚訝，把勺子都磕在了碗上。
　　或許她的進階能力還沒有發展出來吧。林三酒想了想，要解釋什麽新世界、進化人之類的話，恐怕還是要等進階能力發展出來以後才更有說服力。因此她笑了笑：“沒什麽，這個說來話長，回頭我們再跟妳說。對了，妳壹會兒有什麽打算？”
　　孔蕓絲毫沒有猶豫，立馬答道：“我要回家等著我老公，等到他回來為止。說不定他什麽時候就回來了，看不見我他該著急了。對了，咱們吃快壹點兒，壹會兒我還想請妳們去看看我老公的照片呢，妳們要是在外面碰見了他，千萬記得叫他回家來找我……”
　　她的言語之間，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要是壹直等下去，缺食缺水，最終也是個死。
　　恐怕不是意識不到，而是她心甘情願冒這個險——哪怕希望只有渺茫的壹絲。
　　餐桌上的氣氛忽然有些沈了。過了半響，林三酒才說：“……好，妳要是缺食物，我們就給妳拿點上來。”
　　她不想把這麽快就將這個女人的支柱打碎。失去了希望，和外面的嚴酷環境壹樣，對於人類來說同樣致死。
　　孔蕓感激地道了聲謝謝。
　　壹小鍋粥很快就被吃幹凈了；有了剛才孔蕓的壹番話，三人都沒耽誤，收拾了壹下東西就隨著她下了樓。
　　頂層以下的每壹層樓都有兩戶，而26樓的另壹戶似乎壹直空著，因此孔蕓走的時候門也沒鎖，此時壹推就開了。
　　三人壹進屋，頓時都楞住了。
　　裝修得十分雅致的房子裏，此刻明亮極了。餐桌、茶幾、花臺上，大大小小地放滿了造型漂亮的燭臺——每壹個燭臺上，都點著數根雕飾精美的奶油色蠟燭。火紅色的燭光和淡淡的香氣撲滿了整間客廳，仿如夢境似的漂亮——也像噩夢壹樣的熱。
　　孔蕓在燭光的包圍裏，羞澀地壹笑，眼裏泛起了水光。
　　“這些蠟燭，還是我老公在結婚紀念日的時候買的呢。我那天壹回家，就看見滿屋子裏都是蠟燭，他還親手給我做了飯……”她的聲音梗住了，攏了攏頭發，裝作若無其事似的找出了幾個相框。
　　“過了紀念日，他就要把蠟燭扔了，我死活不同意。妳瞧，這不是用上了？”孔蕓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睛把照片遞給了林三酒。
　　照片上是壹個容貌平凡的男人，笑容十分斯文，壹口牙齒雪白——林三酒“啊”了壹聲，說：“我對妳老公有印象，好像也是在樓下見過壹回。”
　　當時他電話裏有個特別生氣的女人，壹直在不斷地喊著什麽，嗓門高得電話外都能聽見，這才讓林三酒記住了。
　　她把這話壹說，孔蕓的眼淚止不住地滾了下來。“我們那天吵架了……我真後悔……早知道我們居然會分開，我肯定不會對他吼半個字的。他是個特別溫柔的人……”
　　瑪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口氣。
　　盧澤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對於哭泣的女人，他似乎像所有男人壹樣不知道說什麽好。
　　安慰了孔蕓幾句，林三酒直起身，目光漫無目的地在房子裏繞了壹圈，隨即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
　　仔細壹看，這個房子還真奇怪。
　　客廳裏的飲水機上是空的，旁邊卻放了壹只滿滿的水桶，看起來主人似乎根本沒有意願要把水桶放上去似的。
　　若說主人不缺水喝，魚缸裏卻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了壹層觀賞用石頭，和壹個小寶箱，幹涸地坐在魚缸裏。走近了壹聞，壹股濃重的魚腥味撲面而來。
　　最奇怪的，還是這個房子裏的盆栽。說是盆栽，還不如說是幾盆原本應該栽種著植物的土。如今植物卻都不見了，只在土裏留下了壹個個坑，隱約能還看到壹些根須……壹個念頭飛快地從心頭閃過。
　　“我去給妳拿點水喝吧？妳家冰箱裏有水嗎？”匆匆幾步已經走到了冰箱跟前，林三酒這才唐突地問了壹句。然而還不等孔蕓回答，她已經壹把拉開了冰箱門。
　　冰箱的格層裏幾乎都是空的，只亂七八糟地堆著壹些塑料膜——就是那種超市用來包蔬菜的，有張塑料膜上還留著價簽，寫著“精品有機胡蘿蔔，14.98”。左手邊是壹排整整齊齊的飲料，只壹眼，林三酒就能肯定：這些飲料從沒人動過。
　　直到這個時候，孔蕓有點慌張的聲音才從身後傳了過來：“不、不用了，我不渴，謝謝妳。”
　　林三酒關上了冰箱門，回頭看了看瑪瑟放在孔蕓身上的那只手，胃裏好像裝了塊沈重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