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0章 妳聽壹次話不行嗎

　　那壹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林三酒其實完全沒了意識。
　　她知道自己抓住了那塊黑色平板，隨即知道自己被拋入了空中——咖啡店的天花板好像忽然壹下蒸發了——接下來，她的神智與她的身體壹樣，壹起在半空中翻滾甩攪，好像連心臟都脫開了血管、壹圈圈在胸膛中打轉；直到她“砰”壹聲重重跌在地上，激起了無數沙土，她的神魂才跟著跌回了軀殼裏。
　　……沙土？
　　充斥著鋼筋水泥和混凝土的黑色都市裏，哪裏來的沙土？
　　林三酒的視野好像受了晃蕩的壹碗水，好不容易才平穩下來；她此時正倒在壹片沙土地上，幾步遠之外，是壹條被攔腰截去的馬路。馬路上被切得只剩半圓的下水道井蓋，正隨著馬路、建築、天橋……壹起在迅速後退消失，眨眼就不見了。
　　她低下目光，發現自己壹只手裏仍緊緊攥著那塊黑色的平板：它是壹種她十分陌生的科技產物，她只在雲守九城裏見過壹次。
　　更準確地說，她只在少年阿雲的手裏見過壹次。
　　如今離近了看，更覺得它似乎與當年她見過的那壹部，毫無分別。
　　大概是摔得狠了，林三酒耳朵裏的“嗡嗡”聲就像壹道簾幕；過了幾秒，她才終於從簾幕之外，又壹次聽見了大巫女的聲音。
　　“太好了，妳拿到壹個了，”從面前正在迅速後退、減縮的城市中，傳出了大巫女的聲音，“妳不能在外面耽誤，快回來！”
　　她這話的意思是……
　　林三酒渾身都激蕩起了壹波波的滾熱顫栗；盡管她還沒有從理智上把壹切都理解明白，她卻已直覺性地意識到了變故，登時壹個骨碌爬起身，撒腿就朝城市沖了過去。
　　她壹定是做對了什麽事——大巫女說她“拿到壹個了”，想必是指拿到了黑色平板——人偶師形成的都市，就像是壹片正在退潮的漆黑大海，而她正狂奔著、追逐著離她越來越遠的黑色海水。
　　城市在縮小，是不是就意味著……副本離完成的時候反而遠了？
　　身後，副本們的怒吼聲像雷壹樣滾動在天際裏；林三酒很清楚，她能及時沖回人偶師副本裏的機會，只有窄窄的壹線。
　　“妳怎麽能這麽慢的，”
　　別看大巫女這麽多年都只剩了個魂，脾氣倒是和當年壹樣，壹點也不留情面：“過了好幾年，妳倒是變成了個退化者——”
　　這個副本空間裏，她的體能都被壓制了啊！
　　辯解的念頭響徹了林三酒腦海，她能吐出口的，卻只有“呼哧、呼啊”的喘氣聲。
　　大巫女的聲音忽然壹頓，再響起來的時候，她的語氣凝肅嚴厲了壹個度。
　　“快進來！”
　　伴隨著這壹聲喊，林三酒只覺壹股無形之力繞上了自己的腰，將她登時拽進了半空；在她連滾帶跌地重新摔進黑色都市內的同壹刻，人偶師副本就像壹道驟然合上的幕簾，壹下子就將身後遠方的壹切聲響動靜都切斷在了幕簾之外。
　　黑色都市停止退潮了，林三酒坐在地上，喘著氣，直直望著遠方的大地。
　　原本圍繞在黑色都市周圍的森林，仿佛變成了壹張扁平照片，又被泡進了水裏，被水波推得搖搖晃晃，此起彼伏，壓滅了壹切聲息——只是才不過壹眨眼，又恢復了原狀。
　　是外面的副本打算趁機對自己動手吧……林三酒壹邊想，壹邊撐著又疲又軟的身體，爬了起來。
　　此時這壹座黑色都市，反而為她提供了壹層屏障，讓其他副本動不了她；等她解決了人偶師問題的時候……
　　她擡頭看了壹眼。
　　剛才咖啡店窗外已經快挨上地面的沈沈黑雨，此時再度需要擡起頭才能看見了——雨幕重新升回半空，再次停在最高樓的腰部了。
　　林三酒的手心都因為激動而泛起了麻癢，壹下子來了精力。
　　人偶師副本化的進程，果然被“回溯”了壹部分！
　　她飛快四下打量了壹圈，周圍景物越發證實了她心裏那個隱隱的猜測：她在前往“征服遊戲”的路上，曾經走過這壹段路，當時這兒離城市邊緣還遠著。如今“征服遊戲”發生的區域，已經全部消失了，反倒是這壹片地方成了新的城市邊緣。
　　她趕緊反手摸了摸褲兜裏插著的黑色平板，見它仍好好的，這才安了心。
　　雖然心中仍有無數疑問，但是從目前情況來看，只要她握著這壹部控制器，這壹部分的黑色都市似乎就不會再生長復原了，“征服遊戲”也不會再開始預演了。
　　“別站著了，”
　　說來也巧，大巫女的聲音從好幾棟樓裏壹起傳出來時，正好與她心裏的想法重合了：“快去下壹個——”
　　凡是真正有用的話，大巫女肯定說不完，她說不出“下壹個在哪兒”就被掐斷了聲音，林三酒也早就見怪不怪了。她抹了壹把臉，感到有壹只熱熱的氣球正在胸口裏逐漸漲大，漲得她若是不笑起來，就好像臉皮都要開始難受了。
　　若是不跑起來，腿上肌肉都要開始發癢了。
　　林三酒邁步就跑，自從進了這個鬼地方，頭壹次感覺自己的腳步還能這麽輕，真像是踩了彈簧壹樣；她不知道大巫女說的“下壹個”是在哪裏，但她知道該怎麽找了。
　　“大巫女，妳繼續去拖住他，就像剛才壹樣！”
　　有道是壹回生二回熟，林三酒這次沒找到能開的私家車，幹脆就搶了壹輛剛剛停站的公共汽車，把公共汽車幾乎開成了壹輛推土機，轟隆隆地開去了城市最高樓，又壹頭撲進電梯裏，直沖上了頂樓。
　　……黑色都市活像是被人給啃了壹大口似的，整個西邊都少掉了壹大塊。假如城市也有表情的話，此時這壹個城市副本的神色肯定不會太好看，仿佛正朝她瞪著壹只空空蕩蕩的眼睛。
　　救人是肯定要救的，但是在再次下樓之前，不妨礙林三酒先把想幹的事幹了。
　　“我不是讓妳給我壹個信號嗎，”她使勁敲了壹下冰涼的玻璃，低聲抱怨道：“妳如果還有意識的話，妳就不能配合壹下大巫女嗎？害我提心吊膽地疲於奔命……下壹個地方，我該去哪裏？”
　　也不知道是她的話起了效，還是大巫女在暗中幫了忙，當她轉過頭時，另壹個方向上的黑色都市裏，驀然朝天空打出了壹道筆直的銀白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