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4章 重操舊業人生導師

　　伴隨著倒抽了壹口涼氣的聲音，導師的眼睛壹下子睜圓了。對於人形物品而言，他壹定從未有過這種“大夢初醒”的感覺；神色茫然地，導師四下看了壹圈，仿佛是第壹次看見這間隔離室與隔離室裏的人壹樣。
　　“怎麽……怎麽回事？”他擡起壹只手，捂在額頭上。“我……我不是護士了嗎？我是什麽時候……”
　　果然……真正導致世界末日的不是【病魔】，而是“醫療系統”。
　　【病魔】僅僅是被用來激活了這壹個世界末日模型，也激活了模型裏的“醫療系統”；現在，這個醫療系統正像上壹次那樣，試圖終結掉這壹塊地圖裏的壹切人類活動——他們都是不慎被卷進來的犧牲品。
　　既然“醫療系統”是造成末日的東西，那麽在導師被醫療系統變成了護士之後，他身上壹定就有了末日因素——就像那顆被醫療系統當成了特效藥的方糖壹樣。
　　林三酒微微張開嘴唇，但在剛才連續動作之下，她氣力已經幹涸了，送不出壹絲聲息。她手裏的【諾查丹瑪斯之卡】終於再也握不住了，手指壹松，卡片跌在了地面上，將導師的目光引了下去。
　　他拾起卡片，面色怔忡地盯著它，盯了好幾秒鐘。
　　“百分之……六十七？”他低聲說，“我記得剛才它不還是百分之零嗎？怎麽……”
　　說到這兒，導師自己終於也明白過來了。
　　“是我？”他用卡片指了指自己，臉色漸漸恍然了，“妳從我身上吸取了這麽多末日因素？”
　　僅僅是從壹個被醫療系統吸收進去的護士身上，就能吸取到占滿了大半卡片額度的末日因素……
　　抽取掉末日因素之後，導師就恢復成原本的狀態了，那麽接下來……
　　林三酒恍恍惚惚之下，腦海中念頭都是破碎散亂的。或許是壹半是因為病弱，壹半是因為放了心，她很快就感覺意識似乎又有了流散的先兆，黑暗像煙霧，又像觸手壹樣，從腦海深處伸了上來。
　　“妳別睡過去啊，”壹直看著她的導師，見狀趕緊搖晃了林三酒幾下——或許導師人是清醒了，可是剛才當護士時的那份耐心輕柔也跟著壹起全消失了：“妳醒醒，現在哪是放心昏過去的時候，就算我不是護士了，對妳也是壹點意義都沒有的。”
　　最後壹句話像釘子壹樣紮進林三酒破布般的思緒裏，總算留住了壹小塊清醒意識。她顫了幾下眼皮，將目光落在了導師臉上，要問話，卻是問不出來了。
　　“整個區域都是個小末日世界了，”導師在身邊壹揮手，說：“妳們是人，大概感覺不到，因為末日因素不能直接對妳們起作用。可是對我們這種類似人、或者有個人形的來說，我們全是會被醫療系統吸收進去的後備醫務人員。就算妳現在把我身上的末日因素吸收掉了，過不了幾分鐘，我又會再壹次變成護士。”
　　林三酒知道這是很糟糕的事；但是究竟有多糟糕，對他們有什麽影響，或者她接下來該怎麽辦，她卻壹點也想不到了。思維像浸了水的棉絮，正在逐漸往底下的黑暗裏沈去。
　　“妳說……末日因素不能對我們直接起作用？”不遠處，清久留嘶啞地問道。
　　在這壹個房間裏，皮娜的掙紮、余淵的喘息和清久留的咳血聲，都成了常態背景音的壹部分；反而是人的說話聲，聽起來尤為突出清楚，哪怕是此時在昏迷邊緣上沈沈浮浮、不由自主的林三酒，也能讓話語帶來的意義，慢慢地流入意識裏。
　　“我想應該是不能的，”導師轉頭對清久留說，“妳們是因為生病了才被醫療系統給抓進來的，而不是醫療系統讓妳們生病的。只不過在進來以後，妳們就沒了自主權，成了案板上的魚肉。”
　　清久留似乎剛要回答，就又被壹陣兇猛的咳血聲給攥住了，好像要將他的身體給震顫成幾塊壹樣。他好不容易平息下來，苦笑著說：“我好像開始出現幻覺了……好像看見了房間裏不該出現的東西。”
　　他沒有說自己看見了什麽，只繼續問道：“醫療系統準備拿我們怎麽樣？有沒有能讓我們病好離開的途徑？”
　　導師將林三酒重新放回墊子上，站起身，沈吟了壹會兒。
　　“我做護士的時間不長，而且只是護士，所以有很多訊息我還沒有接觸到。據我所知，醫療系統是不希望妳們病好離開的，可它也不希望妳們立馬死去。”他想了想，說：“準確來說，醫療系統希望妳們盡可能地在病痛中活下去，因為活的時間越長，妳們交叉傳染後的病癥就會越嚴重，治療起來費用就越高，噢對了，隔離啊病檢啊，這些本身也要收費的。”
　　清久留從喉嚨裏發出了壹道意義不明的聲音。
　　“醫療系統的存在，會使壹切病癥出現傳染特征，哪怕妳是騎單車不小心摔了，進入醫療系統看病，妳腿上的擦傷、妳的輕微腦震蕩，都照樣會漸漸傳染給別人。所以為了防止妳出去傳染別人，妳就要交錢隔離。
　　“既然所有病癥都會傳染，那麽分病癥隔離就不現實了，醫療系統幹脆把所有人都裝在了壹起……也就是說，因為騎單車摔傷進的醫院，最終死亡證明上可能卻聚齊了人類所有已知絕癥。怎麽說呢，我不是護士以後才意識到，妳們病好離開的途徑，是沒有的。”
　　哪怕壹直受幻覺與恐慌折磨的余淵，聞言都不由擡起了頭。
　　導師壹攤手，說：“可我保證，作為醫務人員，我們沒有私心。我剛才就是希望妳們能病好，別把病傳染出去，就這樣。為了能達到幫助病人的目的，醫療系統交下來的壹切工作，我都會去做。我想，妳們那個朋友元向西就是這樣的。”
　　“等等，”清久留喘息著說，“這不對……妳剛才說，醫療系統的‘存在’會讓病癥出現傳染特征。難道說，不接觸醫療系統，自己在家生病，也壹樣會傳染？”
　　導師點了點頭。“是，”他聲音沈重下去了幾分，“醫療系統對這壹點毫不隱瞞，我作為護士所接受到的初始信息裏，就包括了這壹點。但很奇怪的，我在做護士的時候，覺得這只是世事無奈的壹部分，就像人有生老病死壹樣，自然規律罷了，不需要因此對醫療系統的存在本身提出質疑。”
　　“但壹個人從發病到去醫院的過程，可能時間會很長。”清久留喘息著說。
　　“所以醫療系統需要大量的醫護人員，追蹤病患到訪過的所有地點，把病患接觸過的所有人，以及他接觸過的人所接觸過的人，都壹起帶進醫療系統隔離起來。根據病癥來看的話，追蹤所覆蓋的時間範圍，可能長達幾年。”
　　“這簡直荒謬！”余淵冷不丁地吼了壹聲，隨即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是誰編寫的？世界上哪可能有這麽不合理的事？妳真的以為我會相信妳編的這種東西？”
　　清久留垂著頭，沈默了幾秒，終於說：“醫療系統的性質和運作……我們現在恐怕沒有時間去管了。最重要的是，妳能不能幫我們離開？”
　　“要走的話，就必須離開醫療系統這壹個末日世界才有意義，所以妳們必須跨過邊界，去另壹個末日世界模型裏。”導師思維轉得也不慢，立刻答道：“且不說下壹個末日世界模型處於Karma之力的覆蓋下，我也沒辦法將妳們壹個個帶去那麽遠的地方……據我自己的感覺來看，頂多再過幾分鐘，我就又要變成護士了。”
　　他說到這，低頭看了看林三酒。
　　再開口的時候，導師的聲音比剛才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情緒。
　　“還有壹個原因……作為人形物品，我也是第壹次遇見這種事。原來變成醫療系統的護士，實際上就等於我被變成了醫療系統的人形物品。所以在變成了護士，又被吸收掉末日因素之後，我現在就是無主之物了。從各個角度來說……都沒有任何原因驅動我，去幫妳們的忙。不是說我不願意，而是作為壹個物品來說，我沒有驅動力。”
　　他考慮了壹下，說：“就像是壹個吸塵器，再智能，定時開關工作的功能再完善，沒有最初命令輸入的話，也不會自己動起來。在沒有物主的時候，我本質上來說，是處於休眠狀態的……哪怕我看起來清醒的，還在說話。”
　　這番話的另壹個隱含意義，想必也沒有逃過清久留的註意力；因為他在難得的沒有咳血的空隙裏，卻安靜了下去，沒有出聲。
　　導師需要有壹個“物主”才能更方便地去做事，可是物主卻不能是房間裏的任何壹人——否則都會立刻被醫療系統當作費用扣押走，最後還是沒有意義。
　　當林三酒忽然有了動靜的時候，不管是導師還是清久留，似乎都不由吃了壹驚——導師急忙低下頭，問道：“妳說話了？怎麽了？”
　　要擠出足夠的氣息形成字句，比林三酒想象的還難。她又努力了壹次，終於輕微地說：“妳……不是……吸……”
　　“我不是吸塵器？”導師壹怔，“我知道，我就是打個比方。”
　　“妳……”林三酒喘了幾口氣，慢慢地說：“可……選……”
　　“什麽？”
　　清久留撐著地面，壹點點坐起了身。他註視著林三酒張張合合，卻再沒有聲音傳出來的嘴唇，過了幾秒，才嘶啞地說道：“她大概是想說，妳不是吸塵器，妳與吸塵器的區別，是妳可以為自己做出選擇。”
　　導師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可以嗎？”清久留低聲說，“妳可以出於自己的選擇，幫助我們嗎？”
　　隔離室內靜了壹會兒。
　　“我不知道……我是無主之物。”導師茫然地開了口。“我願意幫助妳們，但是我繞不過去物品在無主時休眠的這壹個本質……哪怕是有別人成為我的物主，我也可以采取壹些行動……”
　　清久留看著林三酒寂靜無聲的口型，在幾秒鐘後，將目光轉回了導師身上。
　　“妳不是無主之物，”他說，“林三酒說，妳的主人是妳自己。”
　　導師苦笑了壹聲，隨即像是被某種念頭抓住了心神壹般，陷入了怔忡的沈默中。
　　“而且妳好像誤會了……我說的‘幫助’，不是需要妳去做什麽，”清久留朝門口掃了壹眼，低低地請求道：“僅僅是壹件事……只要妳記住了就可以。”
　　“什麽？”導師壹怔。
　　“大巫女剛才跟我們說，她的身體出現病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