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8章 最後壹步

　　上午九點五十九分的時候，銅地碼頭附近已經看不見壹處空地了。
　　當林三酒站在碼頭鐵架最高點上遙遙望去時，連她也不由輕輕發出了壹聲嘆息——對於進化者來說，這實在是難能壹見的大場面。
　　碼頭外的圍欄在壹夜之間內就被拆得幹幹凈凈，替換上了壹排排沈默的重型步兵戰車。壹輛輛履帶式運輸車不斷向碼頭靠攏，吐出了無數黑壓壓的軍裝士兵；不知多少臺主戰坦（括號內不看）克切斷了出入口，無數支船載火炮、自行火炮黑漆漆的管口，都對準了碼頭。十余個裝束不壹、外表顯眼的進化者，正零零落落地散立在整齊的軍陣前方。
　　出乎意料的是，碼頭上竟然還有記者。當壹架直升機從空中轟隆隆劃過的時候，林三酒才發現原來那直升機上印著某新聞臺的字樣；幾只攝像機從直升機肚子裏探出來，等待捕捉著碼頭上的任何動向。
　　……似乎整個世界都在屏息等待著，要將這壹個小小的人影碾成碎末，就此消散在海風水浪裏。
　　“前方不法暴徒聽好，”
　　碼頭外，裝在數個車頂上的擴音器再壹次嗡嗡地響起來，震得沈甸甸的空氣都在發抖：“現在是上午九點五十九分，妳的計劃已經失敗了！”
　　林三酒看了壹眼手表，正好瞧見分針跳向了12，變成了十點整。她能想象到，在這片大地的遠方，壹支火箭正被強大推力高高推進空中，筆直地朝地外升去；它身上的乘客即將落進無盡太空，落進它的環星軌道。
　　“征途號火箭已經成功發射，妳和妳的同夥試圖裝進去的破壞裝置，已被我方及時攔截！”
　　林三酒驀地擡起了頭。
　　通訊器被找到了？沒能隨著火箭壹起被發射出去？那麽……正如韓歲平擔心的那樣，別的機會都被壹壹掐滅了，事情果然被逼到最後壹步了，成敗將在此壹舉。
　　韓歲平的位置，現在絕對不能被找到。
　　林三酒又看了壹眼時間。幾人估測過，火箭進入太空大概只需要十分鐘左右；再加上衛星進入軌道、向地面回傳出第壹道信號的時間，意味著她要獨自拖住對方軍力至少二十分鐘。
　　這二十分鐘裏，他們不能有壹絲壹毫的分心。每壹個能拿槍的人，都必須聚集到這個碼頭上，將全部精力都用於殲滅林三酒，這樣才不至於發覺他們壹行人的後招——要做到這壹點，就得讓所有人都以為，林三酒才是真正的危機。
　　她仰起頭，朝遠方空中的新聞直升機招了招手，打了幾個手勢，示意他們自己有話要說；過了好壹會兒，那直升機終於猶猶豫豫地挪近了壹些，從打開的機身內扔下來了壹只話筒。
　　黑霧登時化散、充斥於體內，擬化成了她早已失去的肉體力量。林三酒縱身壹躍，如海鳥撲魚壹般輕巧地抓住了那話筒，跳向了另壹個鐵架；等落穩時，頭上那架直升機裏探出的攝影機，也急急地跟著扭轉過了方向。
　　她拍了拍那無線話筒，也不知道另壹頭究竟有沒有反應，笑了笑。
　　“我本來不願意傷害這個世界，”林三酒說道，“所以才想用和平的方式離開。但是既然妳們不允許我和平離開，那麽我也就只剩下壹條路可走了。”
　　“這壹段趕緊掐掉，”頭上直升機裏，有人匆匆忙忙地吩咐道，“不要播！”
　　林三酒仰頭瞧了壹眼那直升機——螺旋槳的狂風攪得她發絲淩亂飛舞，視野中烏雲沈沈的天空被切分成了無數碎片。他們大概想不到，即使在直升機的呼嘯風聲裏，他們的聲音還是被她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看來妳們換策略了，”她輕輕笑了壹聲。這段話不可能被傳出去，能聽見的恐怕也只有那麽壹只手就能數過來的人。“不再隱瞞進化者的存在，倒是要把我們上升為人類公敵……將人類公敵在電視上公開處決，以後行事就方便多了。是這樣嗎？”
　　她自然得不到任何回答。軍陣之外的車頂喇叭都沈默著。
　　“妳們也不需要掐頭去尾，移花接木地把我塗抹成壹個惡人。這個忙我來幫妳，聽好我接下來的話。”林三酒有意頓了壹頓，才繼續說道：“我現在決定破壞掉妳們這個世界。我要讓這裏生靈塗炭。”
　　假如林三酒能夠看到、能夠聽到千千萬萬電視機屏幕前，人們的驚呼、怒罵、詛咒等種種反應，她也不會多眨壹眨眼睛的。她的目的，就是要讓所有人都以為，她在此時此地要開始毀滅世界了——但是林三酒不知道的是，在她這句話出口之後，河歡猛地停住了腳步。
　　吳倫差壹點撞上他的後背。
　　“不對，”河歡轉過頭，目光從幾個隨行男人的身上掃過去，最終落在了吳倫身上——她沒有被銬起來，但她處於幾個人包圍之中，也只能壹直跟在河歡身後默默地走。“她怎麽會這麽說？”他半是在問她，半是自言自語。
　　吳倫茫然地望著他。她聽不見林三酒通過話筒傳出去的聲音；河歡調整了壹下自己的無線耳機，壓低聲音對她說：“林三酒為了要走，準備毀滅世界了。至少，她自己是這麽說的。”
　　“毀了就毀了吧，”吳倫剛說完這半句，眼睛就紅了，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不會的，她不會讓幾十億人……”
　　“我和妳的看法壹樣。”
　　河歡見另外幾個管理司成員都正望著自己，這才沖他們壹揮手，領著吳倫繼續往前走。他的目的地是碼頭前線，與林三酒短兵相接的地方。按照李司長的意思，吳倫說不定將會成為戰局緊張時壹個十分好用的道具。
　　“她如果是那種能夠毀滅世界的人，這世界也早就被毀滅了。”河歡壹邊思索，壹邊自言自語地說：“我以為她的能力已經空了，卻沒想到她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保留了壹道後手。那麽……在發射通訊這件事上，她會不會也有後手？”
　　吳倫的嘴巴抿得緊緊的，仿佛只要她不說話，就能阻止河歡繼續往深裏想壹樣。只是她的不合作終究沒有作用，河歡沒過多久，輕輕“啊”了壹聲。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其中壹個管理司成員走近兩步，問道：“他們還有什麽後手？”
　　“聯系李司長，”河歡皺起了眉頭，說：“我們在壹點上疏忽了。”
　　吳倫壹擰頭，盯緊了他。她已經把能說的話，都說過了。
　　“疏忽了什麽？”那男人問道。
　　河歡感覺到了吳倫的目光，朝她望了壹眼，忽然咬了咬嘴唇，仿佛意識到了此前他不曾意識過的為難。在眾人的目光下，沈默在他的唇齒間逗留了壹陣，最終還是被語音沖破了，化作字句：“她有三個進化者同伴……其中兩個人在衛星基地裏的位置，我們都已經掌握了。如果她有後手的話，那麽壹定會著落在最後壹個人的身上……告訴李司長，我們現在需要找到韓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