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妳說什麽？

　　迷迷糊糊之中，林三酒的耳朵裏壹直響著“啪沙沙”的輕微聲音，不停地敲打著她疲勞過度的神經。盡管是半夢半醒之間，可從身體的顛簸感來看，她感覺自己此時似乎正在壹輛車上……
　　壹包放在箱子頂端的黃油小餅正跟林三酒壹樣，隨著車子而震動著。忽然從箱子後頭，悄悄地伸出了壹只毛茸茸的爪子，似乎想去夠那袋小餅。不過車子這時正好抖了壹下，被兔爪壹推，那袋子就啪地摔了下去，拍出了底下“啊”的壹聲。
　　罪魁禍首探出頭壹看，正好對上了林三酒睜開的眼睛。
　　“醒、醒了啊？哈哈……”棕毛兔幹幹地笑了兩聲。
　　林三酒把餅幹從臉上拿掉，感覺頭還有些昏沈。她慢慢地爬起了身，四周打量了壹圈。
　　她正躺在公交車的過道上，身下不知被誰體貼地鋪了壹條浴巾。大概是為了給自己騰位置，兩旁摞起了高高的食品箱子，棕毛兔此時就趴在最上層的壹個箱子上。
　　“小酒？妳醒了？”
　　從公交車駕駛座上，傳來了胡常在的聲音。他抽空回頭看了壹眼，見林三酒果然坐起了身，整張臉立刻亮了：“太好了，我壹直都擔心得夠嗆！”
　　這個時候，她的回憶才慢慢地湧進了腦海，填補了昏迷時的幹涸大腦。
　　……方丹被12殺死了。
　　第壹個念頭就緊緊地抓住了她的心臟。
　　誰也沒想到她竟然是壹個簽證官——如今，林三酒失去的不僅僅是拿到簽證的機會，還失去了壹個朋友。
　　而12趁著五個幹部落敗，綠洲壹時防守空虛的時候逃脫了。瑪瑟為了保持住自己，不因距離過大而消失，提前壹步趕了上去，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瑪瑟怎麽樣了？盧澤醒過來了嗎？
　　“我睡過去多久了？”林三酒壹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幹澀。
　　胡常在有些不安地從後視鏡裏看了她壹眼，這才帶著點兒後怕說道：“都已經整整壹星期了。要不是妳呼吸心跳都正常，我險些以為妳死了……”
　　壹星期？林三酒壹驚，馬上就要站起身，腳步卻虛浮了壹下，差點沒站穩。
　　“已經這麽久了？瑪瑟她——”
　　早就料到她有此壹問的胡常在，忍不住低低地嘆了口氣：“妳昏睡過去以後，我們商量了壹下，就順著瑪瑟離開的方向壹路開過來了。可是走了這麽長時間，我們卻連瑪瑟的影子都沒瞧見，我想不是走岔了，就是他們半路上改變了方向……”
　　也就是說，跟瑪瑟失散了。
　　林三酒頓時頭疼起來。
　　在壹片隱隱發疼的茫然裏，她原本激烈的情緒仿佛也退得遠了壹些；焦慮、擔憂、懊悔，模模糊糊地在腦海中此起彼伏。反而是壹個自我安慰式的念頭，卻越來越清晰：沒有消息，也許就是最好的消息……
　　站直身子，林三酒的目光在車廂裏四下壹轉，心裏滋味說起來也有點復雜。在綠洲呆了還不到兩個星期時間，陪她壹起去的人，就都不在身邊了；反而是壹些新的面孔，成為了此時壹起上路的夥伴。
　　棕毛兔到底還是咬開了那壹包小餅，伴隨著清脆的“哢哢嚓嚓”聲，壹邊的兔臉鼓成了圓球。
　　林三酒盯著它皺眉想了想，問道：“那白教授她們和海天青呢？怎麽就只有這只兔子反而還在？”
　　“妳的卡車，現在正由海幹部開著呢。至於白教授……在妳昏迷過去以後，我們在廢墟裏發現了從墮落種手下死裏逃生的幸存者，大概有二十多個吧。白教授說，既然她做了錯事，那就由她來承擔後果，所以和徐曉陽壹塊兒留了下來，打算重建壹個人類避難所。只不過這次沒有了墮落種的外世界科技幫忙，我看會很艱辛……”說著，胡常在也不禁有點唏噓。“雖然是妳的東西，不過我擅自做主給他們留了壹些吃的，抱歉啊。”
　　這倒沒什麽大不了的——說起吃的，林三酒不知為什麽看向了棕毛兔。
　　棕毛兔正好迎上了林三酒投來的目光，它帶著幾分莫名的驕傲感壹擡頭：“我覺得妳們雖然粗暴了壹點，但人都挺仗義的。再說妳的戰鬥力差，我也很擔心妳，就留下來了——”
　　胡常在根本沒有給它留壹點面子：“假話啦。它壹個兔子，雖然能力很好，但是人外有人，說不定哪天就會被人抓去吃了……為了安全著想，況且它和海幹部關系也不錯，所以就跟上我們了。”
　　明明剛剛才經歷了壹場生死艱辛，可看著棕毛兔那副惱羞成怒的樣子，林三酒還是有點想笑。
　　不過，明明都已經醒過來了，怎麽耳朵裏那沙沙的聲音還在呢……
　　她擡眼朝窗外仔細壹看，不由楞住了，話都有些說不完整——“這個、這是……”
　　剛才沒看清楚，是因為窗外滿滿的白色蒸汽，壹團壹團地附在玻璃外。只有留神了，才會發現有許多細小的水珠正不斷地打在玻璃上，匯成細流，漫延在窗框裏。
　　有點不敢置信地，林三酒摸了摸跟往日比起來熱得不同的玻璃：“……下雨了？”
　　“對啊。”回答她的是棕毛兔。後者跳到地上，咬開了剛才那包小餅，壹邊吃壹邊答道：“已經下了好幾天了，我們都看膩味了。雨水滾燙滾燙的，也不能喝，聞起來壹股硫磺味……開車不敢開快，雨刷也都快刷爛了，討厭！”
　　林三酒唔了壹聲，仍然新奇地看了好壹會兒的雨，看了半天，她還把窗子打開了。正如兔子說的壹樣，雨水大概是水剛燒開以後不久的溫度，按以前來說肯定要把人燙疼的——但是澆在林三酒手上，她只覺得溫熱熱的，十分舒服。
　　硫磺味果然很濃……
　　咦？
　　等等，這不就是溫泉嗎？
　　自從極溫地獄降臨後，天天出汗、卻再也沒有好好洗過壹次澡的林三酒，突然心底生起了壹股癢癢的渴望。這兩個月以來，她簡直成了野豬——汗水黏了壹層又壹層的沙土灰塵，使她的皮膚摸起來粗糙得要命。
　　她立刻讓胡常在停了車，又叫住了海天青的卡車，鼓動著二人壹兔都跟她下車找桶去了。
　　桶這個東西，說起來好像到處都是，找起來卻比想象中難多了——尤其是在許多塑料制品都在高溫下變形了的情況下。幾人轉了壹圈壹無所獲，林三酒幹脆挽起了袖子，自己找了塊地方挖了個半人深的坑，隨後用遮光布和石頭把坑的底部、四周都鋪上了，防止漏水。雨勢不小，不壹會兒，就盛滿了熱氣騰騰的壹坑“溫泉水”。
　　雖然水算不上太幹凈，但看起來已經足夠奢侈。
　　對於男人來說，用不著挖坑，天上下的就是熱淋浴了，因此也來了興致；在他們走遠了以後，林三酒忽然抓過棕毛兔，壹把按進了水裏，笑著說：“來，妳也享受壹下！”說著，她就除去了外衣，跳進了水坑。
　　棕毛兔“呼哈”壹聲，從水面上冒出了個頭，憤憤地喊了壹聲：“兔子是不洗澡的！”
　　壹回頭，看見林三酒光裸的肩膀露在水面上，在白霧裏若隱若現——它尷尬地砸了咂嘴，轉過頭玩起了自己的耳朵：“……那個，我其實是男兔。”
　　林三酒看著它：“那又怎麽樣，還不終歸是壹只兔子。”
　　就算會說話，也是壹副根本讓人害羞不起來的、毛茸茸的長相！
　　“話說回來，妳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壹只兔子又會說話、又有能力？”林三酒不以為意地壹邊往身上潑水，壹邊問道。
　　“妳看我長得這——麽可愛就知道了，我以前也曾是壹只寵物兔，還是名種呢。”棕毛兔好像被勾起了回憶，也忘了男女有別了，拉長了聲音說：“我以前的主人雖然很討厭，總是限制我的自由，不過說到底還是很愛我的。溫度飆高後的那幾天，我記得家裏什麽都沒有了，水也沒有、食物也沒有……他盡管虛弱得不行，還是出門找吃的去了。整整壹天以後他才回來，渾身是傷，手裏除了壹個方便面，竟然還有壹把草。”
　　頓了頓，這只名種寵物兔才帶著壹點感傷繼續說道：“……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竟然還有草，本來就是壹件不可思議的事。不過我那時還是個傻兔子，幾口就把草吃了，什麽也沒多想。自從吃下了那草以後，我漸漸地有了智慧，也生成了能力……反而是我的主人，終於沒熬過去，死了。”
　　那草想必是新世界生成的特殊物品吧？林三酒在心裏描摹了壹會兒那位主人的模樣，覺得他壹定生得很溫柔——輕輕嘆了口氣，她安撫似的摸了摸它的頭。
　　棕毛兔鄭重地說：“妳現在知道了，我也是有名字的家兔。妳以後叫我‘爹’就行了。”
　　它頭上的手立刻將它按進了水底。
　　跟爬起來的棕毛兔打鬧了壹會兒，林三酒被它壹對長耳朵甩得滿臉是水，不知道是玩了壹會兒、還是因為洗澡洗得很舒服，她的心情倒是暢快了不少。眼見洗得差不多了，加上昏睡了壹個星期她也餓得夠嗆，林三酒終於有些戀戀不舍地從水坑裏爬出來，換上了準備好的幹凈衣服。
　　滾燙的雨水依然不停地由天空中澆下來，好像是為了彌補之前的幹旱壹樣，大團大團的白霧在地面上被激了起來，慢慢地浮到了半空。源源不絕的新霧與之前的霧氣壹起，氤氳了天地，模糊了視野。
　　“餵，胡常在，妳們洗好了沒有？在哪兒呢，我們要過去了哦？”她朝遠處喊了壹聲。“快點穿好衣服！”
　　遠處傳來了胡常在慌慌張張的應聲。
　　“都說了老子是男兔啊……我看他們才是理所當然的。”棕毛兔嘀咕著。
　　辨清了方向，壹人壹兔就朝著剛才胡常在出聲的方向走了過去。
　　此時白霧迷蒙，看不清前路，走起來很是有點費勁——
　　可是，也不至於走了二十多分鐘還沒走到吧？
　　壹連高聲喊了幾句，卻壹直都沒得到答復，林三酒不由停住了腳，表情凝重了下來。
　　棕毛兔也感覺到了古怪：“奇怪了……剛才明明就是這個方向傳來的聲音啊？聽著可沒有這麽遠。”
　　人兔互相看了壹眼，都暗暗地提起了戒備心。
　　剛邁步要走，猛然間壹聲清脆的銅鑼聲打破了白霧世界中的寂靜，嚇了他們壹跳——這鑼聲像是環繞在每壹個方向上，隨即壹個熱情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兒響了起來：“大家下午好！”
　　這時，從身邊不遠的霧氣裏，又窸窸窣窣地從不同的方向走來了人——要不是離他們最近的那兩人，看著似乎比林三酒他們還要驚慌，只怕林三酒早就壹拳打出去了——那兩人正竊竊低語著什麽，語氣裏透著濃濃的不安。
　　白霧裏影影綽綽的人影，已經越聚越多了；難以言表的詭異氣氛，正悄悄地壓了下來。正當林三酒抓起兔子就要走時，那個高嗓門就又開口了：“……人都到齊了嗎？我很高興能在今天，歡迎大家參加年末迎新之——紅白對抗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