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 無殤(二)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2
離開了香港,張賢和熊三娃開始了他們半個多月的東南亞之旅,可是在這個時候,無論是張賢還是熊三娃,卻再沒有了從臺灣出來的時候,那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反而是變成了惴惴不安,同時還帶著壹種無限的啟盼。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兩個人的東南亞之旅也就不顯得那麽精彩了,便是看著美麗的風景、吃著異國的風味也是心不在焉的。
按照計劃,他們還是來到了泰北,還是來到了高偉的營地,此時的高偉已然被泰國政府任命泰北民兵組織的領導,並被授予了中將軍銜,他專門在清邁接待了兩個人,如今怎麽說他和張賢也算是親戚關系,所以更加得親熱起來。壹見面的時候就看出張賢喜氣洋洋的樣子,自然要問尋壹番。不等張賢開口,熊三娃便快嘴快舌地告訴他,賢哥和娜娜姐再過三個月之後就會見面了,高偉也十分得高興,在祝福張賢夫妻的同時,自己卻又不由得有些悲涼。
“賢哥,真得要恭喜妳!這麽多年沒有白等!”高偉真誠地祝願著。
“謝謝!”張賢客氣地應著,心裏也美美的,真得恨不能將自己的這件好事,告訴他所有的好朋友。
高偉沈默了壹下,忽然喃喃自語壹樣地道:“要是當年我不去追她,或許她也活著,我們也終會有重相逢的那壹天!”
張賢和熊三娃面面相覷,他們當然知道高偉指的是誰,那自然是他的妻子盧曉燕,只是盧曉燕也已經去世了三十年多了,這麽長的時間裏,高偉沒有再娶第二個老婆,或許這本身就是壹種悼念吧!想壹想高偉的這壹生,原本也是壹個多情的小子,但是卻又被愛情所累,也因為情變的原因,以至於他的性格跟著大變,在外人眼裏,他就是壹個冷酷無情的魔頭,但是只有張賢卻十分得清楚,這個外表冰冷的男人內心卻有著壹顆充滿著火熱情懷的心。
“過去了的事,就讓他過去吧!再想也沒有用,只能讓自己傷心!”熊三娃不知道怎麽的,忽然間便有了如許的感慨。
高偉點了壹下頭,卻又是壹聲苦笑,自嘲壹樣地道:“看我在說些什麽?呵呵,就算是當年我們沒有去追她,小寶也不會留在我的身邊,可能他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呢?還有,我聽說文化大革命死了好多人,就算是她們真得回到了國內,還不知道能不能夠熬得過來呢!”
張賢點了點頭,高偉的分析的確如此,可是人就是這樣,總是壹山望著壹山高,總是覺得沒有得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殊不知既然沒有得到,又何來得說就是最好的呢?
“對了,高偉,我有壹個問題想問問妳!”熊三娃忽然對著高偉道。
“什麽問題?”高偉望著他。
“這麽多年以來,妳就沒有想過再娶個老婆嗎?”
高偉楞了壹下,沒有想到熊三娃會問他這個問題,但還是笑了壹下,答著:“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我這個人也許就是壹個喪門星,誰要是跟了我就會倒黴,所以呀,我還是壹個人過得好!”
張賢卻搖了搖頭,悠悠地道:“妳呀,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心都已經碎了,還哪能再給別人呢?”
高偉楞了楞,對著張賢笑了起來,不得不服氣地道:“賢哥呀,我的事真得什麽都瞞不過妳呀!就是我心裏想的,妳也壹清二楚!”他說著,卻又把話題壹轉,笑道:“其實,賢哥,妳和我都是同樣的人!妳何嘗不也是如此呢?”
張賢也笑了起來,的確,對於他來說,這壹生得以知己足矣,真得沒有別的好奢求的了!
邊上的熊三娃怔了怔,嘴裏不由得自言自語地念著那句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也許他並不真得明白這首詩的含意,卻也體會到了什麽。他沒有象張賢和高偉那樣,有過太多的感情經歷,但是對於他來說,只壹次就已經足夠了!
※※※
晃晃悠悠之間,半個月很快地過去,張賢和熊三娃又踏上了返回臺北的旅程,可是到這個時候,熊三娃卻又有些不願意回去,張賢知道他這是為什麽,他這是害怕再壹次見到翟敏若時會十分得尷尬。
“妳總不能老這樣躲著他們壹輩子吧?”張賢勸導著熊三娃。
熊三娃低下了頭,半天之後才擡起頭來,面帶著難色,如實地道:“我……我真得不知道見到敏若和劉天宇之後,應該說些什麽!”
張賢點著頭,如今熊三娃在三個人之中,的確是有壹些尷尬,但是醜媳婦總是要去見公婆的,有些事情還需要當面說開,不然這日子就不好過了!他想了壹下,對著熊三娃道:“三娃,妳有什麽可擔心的呢?妳作人做事都這麽堂堂正正,如今又把翟敏若還給他劉天宇,相見的時候難堪的應該是他們才是呀?妳怕個什麽?”
熊三娃擡起頭來,對著張賢道:“哥呀,妳說得雖然是這個理,但是我是怕他們尷尬呀!”
張賢怔了怔,他沒有想到這個在他眼裏原來十分莽撞耍渾的三娃,在這個時候怎麽也這麽會體諒人了起來呢?也許,這就是壹個經歷過愛情的人最終走向成熟的結果吧!他想了壹下,對著熊三娃道:“這樣好了,回去後,妳還是住我家裏,我先去跟翟敏若和劉天宇談壹談,然後再找個機會,把張仁也叫著,我們幾個老朋友找個飯店好好坐壹坐,既然大家好和,那麽也應該好散,就算不作夫妻了,還是可以作朋友的嘛!”
熊三娃想了想,只得點了點頭,道:“那好吧,我就聽妳的!”
但是,當張賢和熊三娃真得回到了臺北,卻馬上從張仁那裏聽到了壹個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消息,劉天宇並沒有選擇和翟敏若在壹起生活,正好臺灣與拉丁美洲的壹個友邦有壹個軍事交流項目,幫助那個友邦建立壹所培養空軍人才的學校,那個友邦又遠又亂,沒有誰願意去,但是劉天宇卻主動地請求過去持教,這也正是空軍部門巴不得的事情,所以很快就得到了批準,他已經在張賢和熊三娃回來之前的三天離開了臺灣,再壹次踏上了異國的土地。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張賢和熊三娃都不由得有些發呆,真得不明白那壹對老戀人又是怎麽的了?
“這還用說嗎?”張仁告訴著他們:“劉天宇是選擇了退出!”
張賢沒有答話,這對於他來講,真得就是壹個最好的結局。但是熊三娃低著頭沈思了半晌,卻又擡起頭來問著他:“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他在嫌棄敏若嗎?”
張仁搖了搖頭,如實地告訴著他:“我和劉天宇談了很久,他告訴我說,雖然他很高興能夠和翟敏若破鏡重圓,也很感激三娃哥妳的大度和犧牲,但是他覺得他作為壹個有良知的人來講,不能夠這樣做,是因為他的到來,才使得妳們這壹個本來很幸福的家庭破裂了,他真得不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如果早知道如此得話,或許他會選擇留在大陸,永遠也不回臺灣來,就讓敏若當他已經死了!”
這些話雖然是從張仁的嘴裏說出來,但是在張賢和熊三娃聽來,卻也是異常得感動。
張仁繼續說道:“如此翟敏若早就清醒了過來,也已經出了院,雖然面對著劉天宇她感到高興,但是這種熱切的盼望也只是表面的,劉天宇告訴我說,他和敏若在壹起呆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已經感覺到她其實心裏真正在乎的還是三娃哥妳!盡管在劉天宇的面前翟敏若裝著笑,可是劉天宇說她的笑根本就是牽強的,而且畢竟她還要顧忌那些孩子們的想法!所以他考慮了好久,最後還是覺得選擇離開是最好的結果!”
熊三娃沈默了片刻,忽地擡起頭來,問道:“敏若還好嗎?”
“她還好,就是身體壹直很弱,需要靜養。”張仁告訴著他,同時又道:“現在孩子們在照顧著呢!不過,劉天宇在走的時候,還有話要我幫著轉告給妳。”
“什麽話?”熊三娃問道。
“他說,希望妳能夠待敏若和從前壹樣得好,並且衷心地祝願妳們能夠白頭偕老;如果他要是聽說妳對敏若不好的話,那麽就算是他在拉丁美洲,也會趕回來跟妳算帳的!”
聽到張仁轉告的這番警告,熊三娃鄭重地點了點頭。
張賢也忽地感覺到了壹種天高地闊,這世上難能可貴的東西有很多,但是最讓人感動的還是知心知己,熊三娃和劉天宇都是君子,都是翟敏若的知心知己。對於翟敏若來說,真得就是老天爺對她眷顧,她的這壹生雖然坎坷,但是卻有被兩個男人深深地愛著,而且還是這般得徹心徹肺!不過,張賢卻又不得不有些悲傷,他們這壹代人經歷了太多的戰亂和離別,經歷了太多的人間悲劇,劉天宇的悲劇只不這是兩岸千千萬萬人的縮影,在這窄窄的海峽兩岸,還不知道有多少的妻子在等著丈夫回歸,多少的父母在等著兒女相見,多少的兒女在等著父母的團圓呢!
※※※
在回到臺灣壹個星期之後,張賢終於收到了由香港轉寄過來的家信,這封信也和他寄出去的信壹樣,厚厚的、沈沈的,想來也寫了好幾頁的紙。他顫抖著手撕開了信封,壹看到信紙上熟悉的娟秀的字體,張賢就知道這是王金娜的筆跡,他的心便立刻狂跳了起來。
這封信的確是王金娜的親筆,這麽多年以來,第壹次給張賢寫信,自然也是萬分得激動,都不知道應該在信上寫些什麽了,不過出於從文化大革命中的親身經歷,生怕還會有人檢查寄往國外的信件,所以她十分謹慎地措詞,在信裏只講了壹些親朋好友的近況,講了壹些改革開放後發生的事,至於自己和家人在文革以及歷次地運動中所遭受的不公待遇卻只字未提。盡管王金娜寫得很小心,但是字裏行間還是流露出濃濃的思念之情,便是這些瑣事零零散散地也寫了有六頁之多。
實際上,在張賢的去信中,也是怕會遭到大陸公安機關的檢查,所以在那封信裏寫的多是自己的近況和思鄉之情,到於自己如何從朝鮮到的臺灣,以及到臺灣之後的壹些經歷也沒有敢提,只是在信的最後,為了怕王金娜和張義擔心,所以簡要地告訴他們小強和衛紅已經來到臺灣,在他的身邊,讓他們不要掛念。
王金娜的回信裏,顯然對於小強和衛紅的事感到很不可思議。在信的最後,王金娜告訴張賢,她會在秋天的時候去香港開個國際學術會議,希望能夠在那裏與大家見面。
這封信,張賢讀了壹天,都不覺得過癮,於是又帶著這封信去給女兒、女婿,小強、衛紅、張仁,甚至於那些跟著他壹起到臺灣來的同胞兄弟們看,那種模樣就好像是得到了壹個嶄新的、別人都沒有的玩具的孩子在顯吧壹樣,快樂壹直縈繞在他的身邊,並且忘乎所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