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 棄生(壹)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1
聽到張賢提起了雷霆來,於長樂也有些傷感了起來,回想起當年在重慶上陸大的時候,大家互相扶持、互相幫助的情景,就仿佛是昨天剛剛過去。只是對於雷霆的背叛,他還是很是不滿,憤憤地道:“這個雷霆沒想到他會是壹個墻頭草,哪邊好就往哪邊倒!”
張賢卻搖了搖頭,已然深有感觸了起來:“其實當初整編七十四師覆滅的時候,我們國軍還處於上風的。說老實話,他的判斷能力要比我強了許多,在那個時候,他就認為奪天下的人非共黨莫屬,所以盡管我曾經勸慰過他,但他還是選擇了加入他們!如今看來,他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雖說人各有誌,可還是要有長遠的目光,要識實務呀!”
於長樂楞了壹下,有些不解地道:“賢哥,這種話不應該從妳的嘴裏說出來呀?難道妳對黨國已經失去了信心了嗎?”
張賢沈默起來,其實他早就對國民黨失去了信心,之所以還在奮鬥堅持,完全是為了盡自己最後的努力!
“賢哥,我有壹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於長樂謹慎地說著。
張賢怔了壹下,擡頭看著他,道:“妳我之間還有什麽當不當講的?”
於長樂點了點頭,這才道:“其實賢哥呀,如今看這局勢,共黨完全有奪得半壁江山的可能,更有甚者,還可能奪得天下,到時候不知道妳準備如此自處呢?”
張賢楞楞地看著他,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曾想過多回,只是想來想去,實在沒有壹個好的辦法,當下嘆了壹口氣,道:“如果他們真得奪得了天下,如果那個時候我還活著的話,那麽,我只有遠走他鄉了!”
於長樂點著頭,肯定地道:“賢哥,妳的見解不錯!”他說著同時道:“我實話跟妳說了吧,如今我就知道許多國府的高官,正在千方百計地與共黨聯絡,想著腳踩兩只船,到時真得共黨奪得天下,不至於身敗名裂!呵呵,共黨裏也已經有人在聯系我了,畢竟從我的這位置可以得到他們想要的軍事情報。”
張賢馬上警惕了起來,崩起了臉問道:“長樂,難道妳也為共產黨辦事了?”
於長樂笑了壹下,道:“賢哥,看把妳緊張的!我又不是雷霆!怎麽會去替敵人辦事!”
張賢這才長舒了壹口氣,正色地道:“長樂,作人要有原則,我不喜歡兩面三刀、三心二意的人!妳應該立即將那個聯絡妳的人舉報出來!”
於長樂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道:“賢哥,正因為妳我的關系非同壹般,我才會跟妳說到這些。我不會投靠敵人,但是也不會舉報那個聯絡我的人。跟妳說老實話,當初上學的時候我就跟妳說過,我想當墻頭草,可是如今看來,這墻頭草也不是那麽好當的!我這個人很實際,不想做愚忠的人,但是也不想做不義的人。”
張賢明白過來,於長樂之所以沒有舉報那個聯絡他的共黨分子,其實就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當下他還是有些不解,問道:“長樂,如果共黨真的得了天下,妳真得不會投靠他們嗎?”
“肯定不會!”於長樂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同時告訴他:“我會與妳的選擇壹樣,遠走他鄉,去香港或者下南洋!”
“哦?”張賢經不住又問著:“長樂,我躲避共黨是因為我身上有他們的血債,他們抓到我定然不會有好的下場。妳又跟他們沒有血債,這是為什麽?”
“妳不覺得布爾什維克是壹個十分邪惡的組織嗎?”於長樂反問著他。
張賢楞了壹下,有些不明白,問道:“妳說得是什麽意思呢?”
於長樂看了他壹眼,這才悠悠地道:“我縱觀了全世界各國這麽多的黨派,只有德國的納粹與產生於蘇聯的布爾什維克最是血腥!納粹已經失敗,可是布爾什維克們還很旺盛!妳聽壹聽這個名字:蘇維埃聯盟!這就不是壹個好東西!歐洲大戰開始的時候,蘇聯還跟納粹同流合汙,先是侵略芬蘭,後來又無恥下流地與德國共同瓜分波蘭!他對中國的幫助,不過是為了對抗東面的日本!再看壹看這個國家從我們這裏掘取了多少的領土?這個邪惡到了極點的國家,千方百計的把蒙古從中國挖走,如果妳是壹個有血有肉的中國人,就不應該忘記這樣的仇恨!”
聽著這番話,張賢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於長樂的見解對他來說是聞所未聞的,便是在這個時候,就算不是共產主義者,國內的許多人還對蘇聯懷著十分敬仰的心情;而於長樂的話,卻有如壹道閃電壹樣,壹下子刺中了問題的核心:蘇聯的確不是壹個好的夥伴,對中國懷著壹種險惡的用心!
“說起來妳可能不知道,但是也應該聽說過斯大林的大清洗吧?”於長樂問著他。
張賢點了點頭,如實地回答著:“我只是略有耳聞,只是那是發生在蘇聯的事,我並不關心!”
於長樂卻搖了搖頭,警告著他道:“不,賢哥呀,妳對政治的敏感太弱了,這將會給妳帶來災難!”
“我討厭政治!”張賢道。
“唉!”於長樂卻是嘆了壹口氣,還是道:“我也討厭政治,但是不能不研究政治!”
“妳說的這個蘇聯與我們中國又有什麽關系?”張賢問道。
“看妳,真得是個政治盲呀!”於長樂說著,又分析起來:“如果沒有蘇聯的撐腰與庇護,那些土共能發展得這麽快嗎?”
張賢再壹次默然無語起來。
於長樂接著道:“斯大林為了當權,在蘇聯發動了大清洗,殺得人無可計數,尤其是對他們黨內,只要有人跟他有壹點意見不合,便會慘遭毒手,無人能夠幸免。此時,斯大林都成了他們布爾什維克的神了!我在上海的時候,就認識壹位從遠東逃到上海來的俄國人,他就是其中的壹個受害者。”
關於蘇聯的大清洗,張賢的確是有些耳聞,這種事情在國際上也廣為流傳,但是那到底是蘇聯的內政,很多人並不關心。
仿佛是看出了張賢的疑惑,於長樂又接著道:“妳不要忘記了,這些人是從哪裏出來的?就是從蘇聯那裏來的!”
張賢怔了怔,已然有些明白於長樂要說些什麽了。
果然,於長樂接著道:“妳也許不知道,這些人雖然很會鼓動老百姓,但是他們內部自己的鬥爭也十分殘酷,動不動就會搞壹個反左,又動不動再去搞壹個反右,某某某在延安的時候,還搞過什麽整風運動,據說也殺了很多的人,那些人可都是他們自己的人呀。由此可見,某某某也是壹個跟斯大林壹樣的人物,容不得有人與他唱反調!”
張賢認真地聽著,其實想壹想,哪壹個領導者願意別人在自己的面前唱反調呢?便是在國民黨內部,這種爭鬥也是時有發生的。
於長樂還在說著:“我在軍務局裏,認識壹個姓盛的科長,他原來就曾經是壹個布爾什維克,還進入過他們的高級領導層,不過後來他被抓投降了我們。有壹次我跟他壹起喝酒的時候,他喝得有點多,便說出了些他們內部的秘聞,還有幾次屠殺!”
“哦?”張賢不由得來了興趣,連忙問道:“都有哪些屠殺?”
於長樂道:“當時他喝得有些醉了,說得有些語無倫次,只是說他們內部有什麽肅反運動什麽的,只要說錯壹句話,就會被當成叛徒抓起來,有的審都不審,就直接殺掉;有壹個剛剛當兵,才十五六歲的孩子,因為跟某個叛徒說過了話,就也被當成了叛徒而殺掉!慘不忍睹!曾經有壹支三萬人的隊伍,殺到後來只剩下了壹半不到!”
聽著於長樂的話,張賢只覺得自己的脖頸潸潸冒汗。
“妳知道段德昌和曾中生嗎?”於長樂問道。
張賢點了點頭,這個段德昌也算是黃埔四期出來的名人,據說能征慣戰,是與賀龍壹起打天下的人。而曾中生也是黃埔四期的,是紅軍鄂豫皖根據地的創建人之壹。
“據說這兩個人就是死在他們自己人的手上!”於長樂告訴他。
張賢默默無語,根本無話可說,忽然想起了魯迅的壹句話來:死於敵人的刀下,不足悲苦,最悲苦的莫過於同誌與愛人誤進的毒藥,朋友背後射來得暗箭,不是我自己制定的死刑。
說到最後,於長樂悠悠地道:“他們對自己的同誌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對待敵人了!所以賢哥呀,妳不要相信他們的那些宣傳,說什麽捐棄前嫌,不咎既往,便是現在他們能夠作到,也是作給別人看的,到時候他們壹定會秋後算賬的!這也就是我為什麽會與妳的選擇壹樣,遠走他鄉的原因!”
張賢點了點頭,忽然發覺,自己的陸大這些同學裏面,只有自己才是最笨最傻的,當初在學校裏如此得拔尖,現在看來卻並不是壹件好事。而此時,看到於長樂如此得世故與其獨到的眼光,也令他大吃了壹驚。
“知道嗎?”於長樂又道:“當初我們五十二軍在東北的時候,林彪圍困長春,長春城饑民遍城,守軍把老百姓放出來,他們竟然壹樣射殺,死在長春城下的老百姓不計其數,比在城裏餓死的還多!在此之前,我還天真得以為他們真是中國的救星!現在想來,真是放屁,這天下的烏鴉都是壹般得黑,根本就沒有壹支真正為老百姓戰鬥的部隊!”
聽著於長樂的慨言,張賢無言以對,在他當兵的時候,還懷著那種為國而戰的美好理想,將日本侵略者趕走了,哪裏想到內戰烽火再壹次燃遍神州!如今他也想明白開來,為老百姓謀利,不過是所有統治者籍以維護其統治地位、維護人心的壹個最好借口!
“妳等著瞧吧!”於長樂最後又武斷地判斷著道:“雷霆不會有好下場的!”
張賢楞了楞,雖然他已經與雷霆壹刀兩斷,但是大家畢竟同學壹場,雖然也有些痛恨雷霆的寡義,但是他卻並不希望自己的同學真的得不到善終。
其後,兩個人又聊了很多關於前景的探討,而在潛移默化之中,於長樂的話,已然深深地影響到了張賢的決心,使他信以為真,便是曾經有過的壹點反思,以及在內戰進行之中,面對敵人可能的誘惑,對於自己前途出路的考慮,也盡皆拋棄到了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