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章 脅制（三）

　　從王師長休息的地方走出來，張賢反而更加覺得身上的擔子沈重了，他轉過頭來，看著身邊壹樣顯得邁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陸凡，他在不停地推著自己的那副厚實的眼鏡，張賢知道，他的這個動作，其實正代表了他的心虛，想壹想，這個陸參謀本來就是壹個文弱的書生，他和大部分的戰士們的想法其實是壹樣的，也是壹個怕死的人，只是面對著這種從來也沒有經歷過的局面，也只是因為求生的欲望，才會讓他來選擇自己同擔重任。實際上，在這個時候的二壹五師指揮部裏，除了自己之外，陸凡還真得沒有另壹個可以選擇的對象！如今他們兩個就是互相依存的夥伴，就是穿在壹根繩子上的螞蚱，想分也分不開了。
　　“是不是有些後悔？”為了平緩壹下陸凡緊張的心情，張賢裝出壹副十分從容的樣子，問著他。
　　陸凡轉頭看了他壹眼，點了下頭：“是有些後悔！”
　　張賢微微笑了壹下，聽著外圍的槍聲已然稀疏了下來，用壹種胸有成竹的語態寬慰著他道：“放心吧，壹切已經在我的掌握之中了，我們壹定可以順利的突圍出去！”
　　陸凡還是有些不相信，看了張賢半晌，反問著他：“阿水呀，現在可不是吹牛的時候呀！說是可以突圍，但是真得就像是師長所擔心的那樣，我們怎麽來突圍呢？從哪個方向突圍？往哪裏去？怎麽壹個過程？這壹切如果有任何壹個問題策劃不好，都可能是前功盡棄，結果可能比固守待援還要糟糕！”
　　“我知道！”張賢鄭重地點著頭，同時再壹次充滿著信心地對著他道：“老陸，我們兩個人雖然認識得時間不長，但是妳看我吹過牛嗎？既然我說可以，就有這個把握！”
　　陸凡仔細地想壹想，其實他認識張賢的時間是人入朝參戰開始的，而真正的了解這個營長，也只是從他被王大虎調入到師部擔任警衛營長開始，算算看也只有短短的壹個多月時間。但是，有的人就是這樣，天生就有壹種親和力，天生就可以給人壹種信任的感覺，於得水就是這樣的壹個人。在認識於得水的時間裏，還真得沒有聽說過這個人會吹什麽牛，而讓他聽得最多的反而是他總能夠完成最艱難的任務。
　　“妳先說說看，我們應該從哪個方向上突圍呢？”陸凡當先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張賢卻是搖了搖頭，老實地告訴著他：“現在我還不知道，不過，我想過壹會兒我就會知道了！”
　　“為什麽？”陸凡有些詫異。
　　張賢沒有多作解釋，而是告訴著他：“陸參謀，我已經派出了通訊員分別去通知三個團，要他們作好充分的準備，把文件燒掉，把騾馬宰掉來填壹填大家的肚子，把不能帶走的壹切物品毀掉，作好充足的準備，必須要輕裝上陣，明天淩晨壹點鐘之前必須要行動！”
　　陸凡楞了壹下，有些不快地道：“阿水呀，我們還沒有商量，妳怎麽就擅作主張了？這如何也要通知壹下師長，由他來作最後的定奪！”
　　張賢卻是搖著頭：“不能再等了，再等我們連作準備的時間都沒有了！其實我還想要把行動提前，最好是在晚上九點鐘開始，但是算來算去，時間都來不及，所以只好向後推了四個小時。”
　　陸凡沈默了，他當然也非常清楚，所謂的突圍，當然要揀敵人在防備上最不便的時機，最好的時機應該是在剛剛天黑的時候，因為夜戰並不是聯合國軍的擅長，反而是他們的擅長，夜戰的時間越長，就對他們的行動越有力，壹旦等到天亮，他們的行蹤將會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顯然入夜時分行動是根本就來不及，正如同於得水所說的那樣，晚上九點鐘應該是合適的，畢竟到天亮還有八到九個小時，足可以讓二壹五師走出數十裏地，跳出敵人的包圍圈；而從淩晨壹點行動，到天亮時分也就是四個小時，這麽短的時間內，要想帶著二壹五師的全部從容突圍，這無疑太困難了。可是，仔細想壹想，也正如於得水所擔心的壹樣，要做足充分的準備，對於還擁有八千多子弟的二壹五師來說，並不是短時間內就可以完成的事。可是，用整整六個多小時來做準備，卻又讓人覺得太長了壹些。
　　雖然對於這個行動時間，陸凡還覺得有些疑惑，但是他還是最關心著突圍的細節問題，於是問道：“既然妳已經下達了這個命令，那麽也就只好按命令來行事了！妳到底準備我們如何突圍呢？”
　　張賢苦笑了壹聲，道：“我這裏有三個方案，第壹個方案，就是選擇壹個我們有把握的方向，全師抱成團壹起突圍。這個方案的難度最大，但是成功率也可能是最大的，前提就是要我們必須想得面面俱到，天衣無縫，最其馬也要作足準備，才可能壹鞠而蹴，壹舉成功！”
　　陸凡點了點頭，的確就像是張賢所說的這樣，二壹五師整體突圍，目標便會變得巨大，同時也會吸引外圍所有敵人的註意力，如果能夠真得突圍出去，那就是他們最理想的狀態，雖然有很大的風險，的確是值得他們來嘗試的。當然，他也知道張賢所說的那種事前準備，絕非是燒燒文件，填填肚子，毀毀東西那麽簡單。
　　“那麽第二個方案呢？”陸凡又問道。
　　“第二個方案相較前壹個方案來說，要簡單壹些，那就是我們分散突圍。”
　　“分散突圍？”陸凡怔了壹下。
　　“對！”張賢道：“其實說白了就是化整為零，四散而去！可以以團為單位，也可以以營連為單位，甚至於可以以班、排為單位來進行！這種突圍，其實就是要看各人的造化了，造化大的也許可以平安出去；造化小的，很可能就出不去了，要麽犧牲，要麽被俘！”
　　陸凡不由得驚顫了壹下，也許這些日子經來，他壹直害怕和擔心的就是這個。
　　張賢看了他壹眼，稍作停頓，又接著道：“這種突圍方法雖然最簡單，但是成功率卻是最低的，因為這個時候就像是師長所擔心的那樣，很難做到上令下達，壹旦分散突圍的命令下達下去，我想對於大多數士兵們來說，可能也就是意味著告訴他們各自去奔命！呵呵，人在這個生死關頭，都會作出很多的傻事來，由於極度的恐懼和緊張，反而會失去原來的清醒，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這種突圍方法可能就是惡夢的開始！”他說到這裏，斷然停止了話語，腦海中忽然又浮現出了淮北的戰場之上，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他帶著國軍第十壹師奮力突圍的場景，那漫天的雪花也無法掩埋掉遍野的屍體，四處的槍聲與哭泣聲、呻吟聲、喊殺聲匯成了無邊的苦海，他就仿佛是壹葉在波濤中起伏的小舟，在黑暗中看不到壹絲亮光，卻又要經受著隨時覆滅的危險。
　　見到張賢半天沒有作聲，陸凡忍不住地催問著：“那麽最後壹個方案呢？”
　　張賢這才從沈思是回過了神來，笑了壹下，接著道：“最後壹個方案的成率相對來說，可能也會很高，但是卻有些王佐斷臂的味道了！”
　　“哦？到底是什麽？”陸凡緊追著問道。
　　張賢道：“如果我們不能夠做足充分的準備，做不到知己知彼，那麽就只好采用壁虎的策略，舍末求本；其實這個辦法我們在渡北漢江時已經用過了，只是這個時候再用，要比那個時候用可能負出的代價更高！”
　　陸凡楞了壹下，經不住地說出了聲來：“聲東擊西？”
　　張賢鄭重地點了點頭，卻又微微地搖了壹下頭。
　　陸凡睜大了眼睛，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希望他真得能夠力挽狂瀾。
　　張賢再壹次地苦笑起來，有些無可奈何地道：“其實，用過了壹次的計謀再用，就很可能會失敗，但是這壹次是我們二壹五師的生死之戰，如果無法判斷四周的敵情，也就只能再采取這種古老的戰術，但是這壹次肯定會有壹部分人犧牲掉，才可能換取更多人的成功突圍！”
　　陸凡默然了，不用張賢再說得明確，他已經知道了這個方案的內容。他思忖了壹會兒，才低聲地道：“我知道妳的意思，妳是想說我們二壹五師分成兩部分，以壹支部隊為誘餌先行突圍，以吸引敵人的兵力；在那支部隊被敵人追擊的同時，其他的人反方向行之，出敵不意，沖將出去！”
　　“是這樣！”張賢肯定地點著頭，同時作著補充：“這個方案其實也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其壹，有可能先行的部隊因為行動的突然性，令敵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所以反而可以成功地突圍出去；其二，也可能因為先行部隊的行動，而令敵人馬上警覺了起來，而致令其後的行動部隊行動受挫！同時，對於敵人的反應結果也有兩種可能：其壹，也許他們會以為先行突圍的部隊就是我們的全部，然後采取蜂擁而上的辦法，迅速地把這先行部隊再壹次包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後面的行動部隊突圍的成功性就會大大的增加。其二，也許敵人會識破我們的計謀，不去理會那支先行部隊的行動，四面的部隊並不撤圍，反而會向內收縮，這樣壹來，先行的部隊倒是有很大的可能突圍成功；而後面行動的部隊卻要困難了許多！”
　　陸凡緊鎖著眉頭，正如張賢分析的那樣，這第三種方案，其實就是壹場最求本的賭博，分頭突圍，說到底就是互相掩護，用壹支部隊來掩護另壹支部隊，至於哪壹支部隊可以成功地突出去，看的卻是敵人的選擇，當然看的也是哪壹支部隊的造化大了！但是有壹點可以肯定，不管是哪壹種結果，二壹五師都應該不會全軍覆沒，總會有壹半的人可以沖出去，而另壹半的人卻要被犧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