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偷襲（三）

　　既然已經被抓，壹時半會兒還逃不掉，張賢反倒踏下心來，靠著壹棵樹好好的睡上壹覺，這幾天日夜的勞累，難得有壹個空暇能睡個好覺，所以閉上眼睛不久，他還真得呼呼地睡著了。等他再睜開眼時，已經快到了傍晚時分。
　　此時的夕陽已然西下，但是天色還未全部暗下來，張賢的雙手捆得麻了，環視著四周，王大虎就靠在自己身邊的壹棵大樹上也睡著了，外面倒是有兩個站崗放哨之人，其他的也正熟睡之中。想來，這些共軍的戰士們已經習慣了晝伏夜出的生活，睡得還很香。
　　忽的，張賢聽到了壹聲他所熟悉的鳥叫，那是壹聲布谷鳥的叫聲，他不由得順聲望去，在五十米開外有壹塊巖石，巖石後面露出了半個頭來，那不是熊三娃還會是誰呢？
　　張賢只覺得心兒又狂跳了起來，兩個人的目光對視了壹下，這麽多年來的相處，他們早已經配合默契了，所以兩人的壹個眼神都可以明白對方的用意。張賢向他眨了眨眼，那意思是要他稍安勿燥，等待機會。熊三娃也明白過來，微微點了點頭。
　　張賢悄悄地站起身來，可是剛剛壹動，王大虎的眼睛便睜開了來，警告著他：“我說老鄉，妳在我的手裏就別跟我耍心眼，妳要知道妳跑得再快，也快不過我們的子彈！”
　　“我解手不行嗎？”張賢問著。
　　“妳真是麻煩！”王大虎站了起來，來到了他的身邊，為他解著褲子，同時道：“這裏又沒有女的，妳就這麽來吧，別指著我會給妳松綁！”
　　張賢知道這個王大虎已經對自己很是警惕了，吃了壹次虧，他肯定不願意再上壹次當。
　　林中剛才還在熟睡的戰士們都醒了過來，外面那個站崗的士兵跑了進來，到了王大虎的身邊，喘著氣告訴他：“團長，我看到好多的蔣匪兵往這邊來了！”
　　這壹句話，立即將所有人的睡意打消，王大虎讓柱子找了壹塊毛巾堵到了張賢的嘴裏，他是真得害怕這個老鄉會發出聲來。然後帶著曹爽趕到了林子邊上，果然如那個哨兵所說，壹大隊的國軍士兵正從路上行軍過來，卻沒有要包圍這個樹林的意思，而是從這片林子邊緣而過，往南去了。
　　“奇怪！”王大虎自言自語地走了回來，對著柱子道：“這應該有上千的人，可能是壹個團，他們不是沖我們來的，看他們行動的速度很快，好象是有什麽作戰任務似的！”
　　張賢聽到耳裏，心下裏卻全然明白，這個地方是壹壹八旅的防區，這個團肯定是徐海波的三十三團，此時他們肯定是按照自己的提議，在胡從俊的安排之下，趁著黃昏近黑時分，從南面繞過共軍的外圍，穿插著向東偷襲坦埠去的。
　　“要不我們跟著他們後面去看壹看？”柱子提議著。
　　王大虎想了想，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天已經漸黑了，這支國軍肯定不會知道他們的後面會有人跟蹤。當下道：“也好，跟著他們後面看看，這些敵人很是狡猾，我擔心他們是在迂回準備對我們的作戰部隊實行夾擊！”
　　“可是我們這些彈藥怎麽辦？”曹爽還有些放心不下林子中的這些東西。
　　王大虎道：“這些彈藥先藏在這片林子裏，回頭跟地方上的遊擊隊說壹下，讓他們來取就是了”
　　“嗯，這樣最好！”柱子首先表示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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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經黑了下來，但是還可以看到二十米遠的人影。
　　那些國軍行動十分整齊，也十分安靜，上千人走起來除了輕微的腳步聲外，竟然沒有壹個人喧嘩，也沒有壹點得雜音。
　　“這些敵人訓練很有素嗎！”柱子忍不住低聲地對著王大虎道。
　　王大虎點了點頭，同時告訴他：“整編十壹師怎麽說也是蔣介石的王牌部隊，如果說那個整編七十四師是老大的話，那麽他們就是老二了！”
　　“哼！就算是再厲害的王牌，又有什麽用？不過是壹堆炮灰，到頭來還不是讓我們全殲掉了？”曹爽卻不以為然地道。
　　“不要小看我們的敵人，如果這樣的話，那麽我們也就離著失敗不遠了！”王大虎警告著他。
　　曹爽吐了下舌頭，柱子在邊上笑著道：“團長，這不是陳老總說的話嗎？妳學得真是快呀！”
　　王大虎卻對他壹瞪眼，道：“不管是誰說的，說得對就是要聽的！”
　　柱子依然笑著：“是呀，當初老總這麽說給妳聽，妳還跟他擡扛呢！”
　　“去！去！去！”王大虎罵道：“我那時覺悟不高，難道這個時候，妳的覺悟也就這麽點兒嗎？”
　　柱子也作了個鬼臉，不再答話。
　　張賢被夾在這些人的中間，雖然雙手捆住，但是壹雙腳卻也能走，他故意放慢速度，無奈後面的壹個戰士不停地推搡著他，有幾次他險些被推倒了。
　　他們爬上了壹座較高的山崗，看著前面黑壓壓的隊伍繞過了南城，從喬家嶺穿過後，折向了東面，奔著龍頭溝那邊去了。
　　“奇怪，這些敵人好象不是往城東迂回的，他們壹直向東，怎麽看好象是往坦埠那邊去呢？”柱子不由得叫出了聲來。
　　此時，王大虎也是壹頭得霧水，如果這個團是為了夾擊攻城華東野戰軍部隊，定然會在喬家嶺與洪山壹帶隱蔽下來，等晚上華野各團攻城的時候，再從中殺出來，要是那些攻城的部隊沒有準備，定然會被殺壹個措手不及。可是看這個樣子，這些敵人並沒有在喬家嶺這壹帶潛伏下來，而是轉入了蒙陰通往坦埠的小路，這條小路是與蒙陰向東到沂水城的公路平行的，只是穿越在谷地與山嶺之間，遠沒有那條大路好走得多，但卻比那條大路近了壹半。
　　“不好！”王大虎猛地壹拍自己的腦袋，經不住喊出了聲來：“他們肯定是去偷襲坦埠的！”
　　聽到團長如此壹說，所有的戰士們馬上緊張了起來，曹爽忍不住埋怨地道：“這怎麽辦呀，團長，我說我們不應該出來的。旅長把守衛坦埠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們團，妳偏要聽信柱子的話，說什麽敵人沒有那個腦子，自顧不什麽來著？”他想說“自顧不暇”這句成語，卻又想不起來，但還是接著道：“這回好了，我們跟著妳出來報仇了，敵人卻去打坦埠，政委又受了傷在不團裏，誰來組織守備呀？”
　　“曹爽，妳啰不啰嗦呀！”柱子不滿意地罵道：“就妳聰明是不是？我們出來的時候，妳不是也死乞白咧地要跟著我們來的嗎？這個時候妳倒是當上事後諸葛亮了！”
　　“妳們兩個都別吵了！”王大虎低喝了壹聲，兩個人馬上頓住了嘴。
　　王大虎想了想，卻又道：“其實我們這壹次出來也沒有錯，要不然怎麽會知道敵人會去偷襲呢？現在想辦法還來得及，我們馬上趕回去，在敵人的前頭趕到坦埠，如果再晚了，只怕真得來不及了！”
　　“是！”柱子與曹爽異口同聲地回答著，柱子的頭腦也在轉著，卻又問道：“如今這些敵人就在我們的前面，小路就這麽壹條，我們怎麽能超過他們呢？”
　　“他們從溝裏走，我們從山上走，不就是多爬兩座山嗎？”王大虎滿不在乎地道。
　　曹爽和柱子都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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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說得輕松，也就是多爬兩座山，可是真得到爬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上氣不接下氣了起來，而更有壹個張賢在後面拖著，硬是磨蹭著不動。
　　在爬到壹個高坡之上，看著拖在後面的張賢，曹爽不免又老聲長談了起來：“團長，我看還是把他幹掉算了！”
　　“是呀！”柱子也隨聲附和著：“帶著他什麽時候才能趕回坦埠呀！”
　　王大虎不由得有些心動，但是隨即又道：“如今他是我們的壹個俘虜，我們就必須要按照我軍的俘虜政策來執行！”
　　“可是團長，妳看他走都走不動了，帶著他我們又怎麽可能超過山下的那些敵人，趕回去呢？”曹爽這樣地道。
　　“是呀！”柱子也道：“這裏又沒有政委，陳老總又不知道，就是我們把他殺了，又能怎麽樣？”
　　王大虎瞪視著這兩個人，問道：“妳們跟他有仇呀？”
　　曹爽與柱子都楞了楞，同時搖了搖頭，曹爽道：“到蒙陰城來之前，我都不認識他，怎麽跟他有仇呢？”
　　“既然跟他沒有仇，為什麽妳們兩個總是攛搗著我把他殺了呢？他是蔣匪不錯，但是他也是中國人，我們又不是鬼子！當初我們連鬼子的俘虜也沒有殺過，為什麽還要殺這個同是中國人的俘虜呢？”王大虎問著自己這兩個手下。
　　曹爽與柱子相對著壹句話也答不上來，柱子卻嘟囊了壹句：“那我們怎麽能走得快壹些呢？”
　　張賢已經爬了上來，顯然聽到了剛才王大虎與那兩個戰士的對話，心中不由得對這個王大虎有了許多的好感，同時還有些感激。
　　王大虎看了張賢壹眼，想了壹下，道：“這樣好了，柱子，妳和劉有財押著他慢慢地走，我們其他人加快腳步，快些趕回去！”
　　柱子卻有些不願意，倔著嘴道：“我不願意落在後面！”
　　王大虎皺了下眉頭，又瞪起了眼來：“妳小子如果不聽命令，那麽也就別回部隊，還是作妳的老百姓吧！”
　　知道團長真得生了氣，柱子連忙道：“好吧，團長，我聽妳的！”
　　“嗯！”王大虎點了點頭，同時叮囑著：“妳們兩個也要小心！”說著看了看走過來的張賢，那也是在警告他不要動歪主意。
　　可是，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在張賢身後的戰士又推了他壹下，這已經是那個戰士習慣性的動作了，那意思還是要他走快些。這壹推，本來就捆住雙手的張賢身子壹歪，壹個趔趄栽倒在地，這是壹個六十度左右的山坡，下面是壹條山谷，那條通往坦埠的小路就從山谷中穿過，張賢也便借著這個勁道往山下滾去，他的嘴裏還塞著毛巾。
　　所有的人都楞了壹下，王大虎反映迅速，壹個箭步已經沖下山去，想要拉住滾倒的張賢，但是也只扯破了壹塊布下來，山坡上布滿了碎石與荊棘，如果沒有人救助，任由張賢這麽滾落下去，他便是不死，也會摔個半死。
　　王大虎想也未想，緊跟著張賢的身影，沖下了山。
　　“團長！”柱子與曹爽忍不住同時低喝了壹聲，不明白團長為什麽會為這個俘虜去冒險。
　　張賢並非被動，其實在剛才他就在尋思著脫逃之計，在他倒地的剎那，已經看到了半山的壹棵松樹，憑著估計，他可以算出來那個距離，根本就是他就勢自己滾將下去的，這壹路滾下來，他的腦中卻還是十分得清醒，猛得身子壹痛，後背撞在了那棵松樹之上，下墜的趨勢頓時停住了，他只覺得身上火辣辣地痛，卻還明白這正是自己的逃脫之機。
　　雖然被捆住了雙手，張賢還是十分快速地爬將了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王大虎也跑到了近前，張賢順勢擡腳踢了過去，王大虎壹個沒防備，正被張賢踢在了胸口，往後仰倒下去，幸虧這是座土山，山坡上還是草地多，石頭少，雖然倒下去，王大虎卻沒有受傷，他壹躍而起，不由得怒罵了起來：“好妳個張賢，裝得還真象呀！”說著，也被激起了怒意，繼續追了下去。
　　張賢壹腳雖然得手之後，並沒有停留，轉身朝著山下跑去，他知道山下就是徐海波的三十三團，而這個時候，王大虎也定然不敢隨意開槍。
　　“妳小子跑得還真是快呀！”只三兩下，王大虎便追了上來，畢竟壹個捆住了雙手的人協調性要差了許多，就算張賢是整編十壹師的模範，還是跑不過王大虎的雙腿。
　　既然是跑不過了，張賢反豁將了出去，轉身壹頭撞到了王大虎的懷裏，兩個人齊齊地摔倒在地，而這個時候，還是王大虎有些吃虧，他依然是仰倒下去，而張賢卻是直面倒地，所以爬起來的時候，還是張賢快了壹些。他此時的反應還是要逃，所以並不理會翻身再爬起來的王大虎。
　　“哥呀，往這邊跑！”驀地傳來了熊三娃緊張的呼叫聲，張賢想都未想，拔開腿來，向著聲音出處的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王大虎也爬將起來，繼續追了過來，此時兩個人也只差著五六步遠。
　　“哥！臥倒！”熊三娃大聲地呼喊著。
　　張賢依然是想都未想，聽著這個指令已然向前撲倒在地。
　　王大虎正在欣喜，猛得聽到了槍栓拉起的聲音，他暗叫不好，也順勢往壹邊倒去，便在這時聽到了“噠噠”的兩聲，那是沖鋒槍的點射，子彈從他的臉邊劃過去，在他的臉上馬上劃出了壹道血印，卻是火辣辣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