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章 狙阻（三）

　　但是，武小陽的狙擊終於還是暴露了他的目標，雖然他被炮火翻起了泥土厚厚地壓著身體，卻還是無法掩藏住他的冒火的槍口，於是他也成來了敵人狙擊手反狙的對象。
　　在經歷了壹番以生命為代價的嘗試之後，橋西的美國兵們忽然學得聰明了起來，他們的突擊隊員還有幾個幸存者躲在危橋的橋面之上，借助著橋欄和隊友的屍體以阻擋對面百發百中的誌願軍狙擊手的狙殺，他們匍匐在橋面上，已然顧不得滿臉沾著的帶血的泥水，伏在那裏壹動也不敢動，便是反退的膽量也失去了，因他們知道，只要是他們稍壹現出身形，就壹定會被對面的殺神壹槍擊斃。
　　敵人的炮火雖然比剛才有些減弱，卻沒有壹絲要停下來的意思，依然怒吼著壓得橋東兩處高地上的警衛壹營的戰士們喘不過氣來，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們狙擊手也出現在了橋西的湖岸，隔著五十多米寬的華川湖，瞄準了橋東武小陽藏身的所在，此時，武小陽還恍然無覺，依然瞪視著危橋的橋面，在那個橋面上，終於出現了壹個悄悄往後倒退的美軍士兵的身影，那個美軍突擊隊員也只是稍壹現身便隱住了身形，但是就這麽壹個稍縱就逝的瞬間卻被武小陽逮得時機恰到好處，陡然壹槍打出去，那名剛剛掩住身形的美軍突擊隊員便慘叫了壹聲，身形向橋邊的壹歪，竟然摔過了不高的橋欄，“撲通”地壹聲掉進了幽深的湖裏，連浮都沒有浮壹下便沈了下去，湖面上只是咕嘟嘟地冒了幾個泡。
　　可是，在橋上的敵人突擊隊員掉下湖去的時候，橋西的湖岸處卻是火光壹閃，隨著砰的壹聲響，壹枚子彈飛速地撲過了五十米的水面，不偏不倚的打進了武小陽藏身的泥坑裏。張賢正側頭看著小武，對著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對於剛才把那個敵人突擊隊員打下湖的那壹槍，如果換成他，都自信沒有那麽大的把握。可是，在他臉上的笑容還未消逝之時，卻看到了那邊泥水壹濺，那把被武小陽抱在懷裏的狙擊步槍倏地滑落了出去，而在這個時候又恰好壹枚炮彈在不遠處炸開，巨大的聲響震得人耳鼓幾乎要裂了開來，他聽不到對面山頭上戰友痛苦的呼喚聲，卻可以想得到那裏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他轉動著目光投向雨霧的對岸，依稀地看到了壹個舉著帶瞄準鏡步槍的敵人正在向他這邊瞄準，不用想，那壹定是敵人的狙擊手，武小陽就是被他擊中的！張賢心念所及，手中的槍也同時舉起，對準了湖對面的那個身影，可是在他剛剛開了壹槍的時候，卻也看到了對面的白光壹閃，那個對手也同時向他開了壹槍。張賢暗叫著不好，而在這個時候，他已經無法躲藏了，下意識地感到了末日的來臨。
　　這種狙擊手之間的對決，本身就是壹種非常殘酷的生死之戰，既然能夠壹槍打中武小陽，那麽這個對手就不會是壹個普通的人！實際上，在戰場之上，任何壹個狙擊手都是非常不簡單的，那需要有壹種沒有金鋼鉆，不攬磁器活的自信！而對於勝負的分出，往往是在壹剎那間，也許是千萬分之壹秒的時間裏，便已經分出了高下。作為壹個優秀的狙擊手來說，就是這千萬分之壹秒的機會，也已經是足夠多了。
　　本來，生死已然註定了，但是令張賢萬萬沒有想到的事卻發生了，他的身邊竇剛副營長突然直起了身來，竇副營長顯然也看到了那個敵人的狙擊手，這個高大的東北漢子壹下子擋在了張賢的身前，隨著壹聲慘叫聲刺耳地響起，竇剛將張賢撲倒在地，兩個人壹起滾入了滿是泥漿的戰壕裏。
　　張賢仿佛是做了壹場夢，半天才清醒了過來，推動著趴在自己身上的竇剛，可是竇剛卻渾然無覺。“老竇！老竇！”張賢高喊著，終於是將他從自己的身上挪開，翻身爬起來，這才發現那枚本來是要打中自己的子彈，已然由後面直貫入了竇剛的頭部，打得他紅的血與白色的腦漿壹起流出來，竇副營長在當場就已經犧牲了，連壹句話都沒有留下來。
　　淚水在張賢的眼眶中打著轉，他知道這個時候還不是可以傷心的時候，他拿起了丟在壹邊的槍，再壹次伏在了戰壕邊緣，舉槍瞄向華川湖的對岸，在這個時候，他才看到了那個剛才與他對射的敵人狙擊手，正被人拖著向樹叢中躲去，顯然剛才他的那壹槍也沒有走空，把那個狙擊手擊中了。他舉起槍來猶豫了壹下，還是對著拖著那個狙擊手屍體的同伴開了壹槍，那個同伴也應聲倒在了湖岸之上，樹叢裏，敵人再沒有壹個人敢於露頭，而他們的報復也是異常得兇狠，向著這邊的陣地不斷地施放著冷槍，雖然這幾個美國狙擊兵的槍法遠遠地要遜於剛才那個與張賢對決的狙擊手，卻也給警衛營的戰士們造成了壹定的恐慌，這些冷槍遠比嚇人的炮火更加可怕，因為被炮火擊中的機率畢竟不高，只要防範得體可能連傷都不會有；但是這些敵人的冷槍卻是最要命的，只要壹個不註意被他們盯上了，那麽很大的可能就是丟掉性命。
　　經過了幾次試探，張賢可以確定樹林裏還有三名狙擊手，所有的戰士都被敵人的冷槍打怕了，不敢從戰壕裏擡起頭來，只要有人露出頭，就壹定會引來對手的射殺，這卻也給了張賢壹個可乘之機，讓荊揚用木棍舉著個帽子在戰壕中晃動著，以吸引敵人狙擊手的註意，在敵人進行射擊的時候，也就是爆露了自己的目標，這也正成為張賢的可以狙殺的對象，便是這樣，張賢順利地幹掉了林中的兩個狙擊手，而敵人的最後壹個狙擊手顯然也是被打怕了，再沒有敢向這邊開壹槍。
　　張賢把全部精力放到了對付湖對岸樹叢裏的敵人狙擊手的身上，這正給了橋上那幾個還未被擊中的敵人突擊隊員以機會，只是這個時候，他們再不想要沖到橋東來，而是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全身退回了橋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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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時分，雨終於是停了下來，而這個時候，敵人的炮火也停歇了，他們再壹次撤離了橋西，撤回到公路上去了。在犧牲了過多的突擊隊員和幾個狙擊手之後，他們也需要暫時的平復與休息，進行必要的戰術調整，以達到他們能夠迅速過橋擊潰對手的目的。
　　利用這難得的戰場休息時間，張賢命令著警衛營的戰士們盡快地打掃著戰場，他也跑到了北面的三二零高地上，在這個時候，已經有戰士把武小陽從那個藏身的彈坑裏擡了起來，武小陽渾身是紅褐色的泥，雙目依然暴睜著怒瞪著前方，嘴裏還在不斷地向外吐著血，他的呼吸非常急促，顯然已經昏迷過半天了。壹枚子彈擊中了他的前胸，他卻是再壹次幸運得很，由於身埋在泥土裏，子彈在打進來的時候就受到了泥土的阻隔而失去了力道，所以他雖然是被擊中，卻沒有被擊穿肺，還可以呼吸，只是十分得艱難。另外，也是因為他的身體被埋在土裏，便是傷口的血流出來也被泥土糊住了，泥土本身就是壹種天然的止血效果，所以流得血並不多。
　　衛生員迅速過來為武小陽清理著傷口，進行著包紮，而張賢更是又喜又悲，喜得是小武還活著，他原以為這個小子算是掛了，剛才還心如刀絞呢！悲的事如今的武小陽身負重傷，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只怕壹樣會因傷而喪命。望著武小陽已然軟塌塌的身體被擡上了擔架，張賢的腦海裏又印出著他那活潑而不羈的笑容來，耳邊分明還回響著武小陽離開他的時候最後說過的話：“對了，營長，以後妳不要再‘小武小武’地叫了，我都是當爹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想到了小武也是壹個當爹的人了，張賢便更覺得愧疚，畢竟是自己壹直讓武小陽處於最危險的境地裏，從悲回嶺上的老虎嘴，到如今橋東陣地上的狙擊手，哪壹個不是九死壹生的任務？哪壹個不是在刀尖上走路呢？可是，每壹次，武小陽都沒有壹絲的推卻，而是毫無怨言地接受，並且可以圓滿地完成任務。
　　武小陽被擡了起來，可是，他好象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壹直伸出手來想要抓住什麽東西，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王鵬把耳朵貼到了武小陽的嘴邊，希望能夠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麽，可是，武小陽只是幹動著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是要他的槍！”張賢馬上猜出了武小陽的心思，從邊上的壹名戰士的手裏接過了那把春田式狙擊步槍，親自放到了他的手裏，並且緊緊握著他的手，把槍放到了他的身邊。
　　武小陽抱著槍，有些激動起來，望著張賢想要說些什麽，可是還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張賢撫摸著他的頭，明白他在想什麽，安慰著他道：“好了，小武，哦，不！武小陽同誌，妳已經非常圓滿地完成了狙擊的任務，下面妳需要的是好好養傷，爭取早日康復重新回到革命隊伍中來！”
　　聽到張賢如此的命令，武小陽的臉上露出了壹絲滿意的笑容來。
　　看著武小陽被擡下了陣地，張賢的心裏有些不安，如果敵人再壹次發動進攻，他們整個警衛營裏，已經再找不出第二個可以充當狙擊手的人了，想到這裏的時候，他也不免有些埋怨起來，對著身邊的王鵬道：“王連長，妳怎麽不提醒壹下小武，躲在壹個不動的地方狙擊，這根本就是在自己找死！”
　　王鵬的臉上卻掛著壹臉得無辜，只能告訴著他：“我已經提醒過他了，可是他卻不動？”
　　“為什麽？”
　　王鵬有些無可奈何地道：“敵人的炮火打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受了傷，腿被彈片擊中，是我幫他包紮止的血。我勸他撤下來，可他死活不同意……”
　　張賢的臉色肅然了起來，想壹想，如果沒有剛才武小陽的舍身相拼，或許這個時候敵人已經攻過了危橋，把他們擊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