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 投誠(壹)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2
僵局既然已經打破了,那麽現在就要給對方壹個下臺階的機會。
張義與張賢對視著,點了下頭,然後緩緩地擡起了頭來,對著蘇正濤與幾個第九軍的官長這才悠悠地道:“我看這樣吧,咱們既不叫起義,也不叫投降,我們舉上中間的,叫作投誠,怎麽樣?”
蘇正濤與他的下屬們互相望著,他猶豫了壹下,還是點了點頭,顯然,他“投誠”對這個名詞還是表示同意的。但是,那個劉參謀長與兩個副這軍長卻壹起站了起來,這三個人壹付急急忙忙的樣子,顯然還有些不死心,還想討價還價。
張賢知道如果接著討論下去,只怕永遠也沒有結果,看這個樣子,這些人還是沒有把幻想丟掉。當下,他不等這幾個人開口,當先著地對著張義道:“副團長,我們這麽私自決定行嗎?是不是應該回去向軍長問壹下?”
張義馬上明白了自己大哥的意思來,點著頭,擺著手對著蘇正濤道:“且慢,投誠之說也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到底行不行,我還需要回去請示我們的軍首長。”
實際上,“投誠”壹說,是上面早已經決定下來的事,也就是原則,連張賢也可以猜出來,除此之外沒有更加合適的名詞了。投誠,與投降雖然只有壹字之差,現實上也就相當於投降壹樣,但是卻要好聽了許多;張義明白張賢的話意,他順著自己大哥的話說下來,在這裏又重新強調要回去請示,不過是給對方壹個統壹思想的回旋余地,要他們知道不要得寸進尺。
果然,在聽到了張義的這句話後,那三個站起來的官長們又有些頹然地坐了回去。
蘇正濤低頭沈默了半晌,這才擡起頭來勉強著笑道:“張代表請先回去,容弟兄們再商量商量,明天壹定給貴軍壹個回話,妳看怎麽樣?”
張義楞了壹下,不過隨即又明白過來,這也是人之常情,蘇正濤等人還需要合計的,如何也要內部再行溝通壹下的。當下,他轉頭看了眼自己的大哥張賢,見到張賢也對他點了點頭,於是,他也點著頭,應道:“行,我們壹言為定,明天中午之前,請蘇軍長務必回個話來,過時不候!”他的話說得已經很硬氣了。
蘇正濤點著頭:“好!”他說著,當先地站將起來,對著身邊的陳科長道:“送張代表!”
張義與張賢先後起身,向著會場中的眾人點了點頭,算是告別,蘇正濤已經來到了門口,先是與張義握了下手,然後又禮貌性地去握跟在張義後面的張賢的手,在這個時候,張賢不免有些動情起來,他握著蘇正濤的手,意味深長地道:“蘇軍長,如今,妳這些手下兄弟們的生命以及保障妳們這些軍官家屬安全的主動權,已經掌握在了妳的手裏頭,希望妳還能夠抓住機會!”再多的話他不能講出來,也只能是點到這裏為止。
蘇正濤怔了怔,松開張賢手的同時,也在不停地打量著這個雖然說是警衛人員,但是說出來的話與那個代表同樣有分量的人,只是他看著看著,從這個陌生的面孔上忽然找到了壹絲熟悉,覺得他很象是他以前曾信賴過的老朋友,可是隨即卻又搖了搖頭,他的那位老朋友早已經殞命在了雙堆集的戰場之上,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呢?望著張賢離去的背影,他也只能是從心底發出了壹聲嘆息。
※※※
走出這個會場,張義與張賢這才發現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冬天的殘陽就像壹片暗紅的血,還在西方的天邊散落著,只是那壹輪紅日已然落下了山去,遠山的輪廓也在夕陽的余暉之下變得模糊朦朧,也不知道從哪裏升騰起來的霧靄,正在由遠而近的慢慢飄散開來,如輕紗,如銷煙,如夢魘!
在陳科長的陪同之下,張賢與張義邁著大步,昂頭挺胸地穿過第九軍設在這個村子的核心陣地,剛剛走出這個半山坡上的千鐵街村的村口時,壹個頭上纏著崩帶著國軍軍官,手裏握著壹把加拿大手槍,突然從壹處村舍之後轉出了來,在後面大聲嘶喝著:“姓張的,妳給我站住,我們絕不交槍!”
張義與張賢都為之壹楞,便是連陳科長也怔了壹下,壹齊轉過身來,面對著這個氣勢洶洶的國軍軍官,張義也立即拔出了別在腰裏的手槍,而張賢向前壹步,機警地舉起了手中的卡賓槍站在了自己三弟的面前,同樣用槍對準這個舉槍奔來的人。
“孫副師長?”陳科長不由得叫了壹聲,生怕會出什麽事來,也壹步跨到了前面,擋在了張賢與這個軍官之間。
聽到陳科長的喊聲,張義與張賢同時想起來在過來的路上,聽這個陳科長說起過這麽壹個人,他是高偉那個師的副師長,在高偉離隊未歸之後,成了二三七師的代師長,這個人就是壹個頑固分子,是反對蘇正濤與解放軍和談的障礙,只是因為受了傷,才沒有出現在剛才的會場之上。
此時,這個孫副師長已經沖了過來,但是卻被陳科長壹把攔住,大聲的勸解著,可是這個孫副師長卻不當回事,還要沖將過來,陳科長也急了,開始奪下他手中的槍,兩個人熱鬧地在爭奪之中,仿佛是街頭打架的痞子。
張賢與張義握著槍冷冷地看著這兩個人上演的雙簧,畢竟孫副師長還有傷在身,遠沒有陳科長驍勇有力,所以有些弱勢,但是他依然堅持著,嘴裏罵罵咧咧地,就是不想讓陳科長把他手裏的槍奪去。倒是邊上圍上來了壹群看熱鬧的士兵,沒有壹個人敢上前去勸阻。
“妳們這是做什麽?”驀然,從後面傳來了壹聲洪亮的怒斥,聽到聲音,張賢便知道是蘇正濤走過來了。
果然,在兩個副軍長和壹個參謀長的簇擁之下,蘇正濤大踏步地走了過來,他已然看到了這兩個人的扭打。
孫副師長聽著聲音,手下驀然壹槍,陳科長已經把那把加拿大槍搶了過去,回身向蘇正濤報告著:“軍座,孫副師長想要謀刺共軍的代表!”
聽到這個話,蘇正濤的臉變得十分難看,壹雙怒目直視著這個頭上纏著崩帶、此時經過壹番劇烈爭頭已然又印出血來的官長,回身對著劉參謀長道:“老劉,把孫副師長帶走!”
劉參謀長應著,走過來拉著孫副師長走開,而這個姓孫的還是罵罵咧咧著,渾不似個軍官的模樣,終於還是悻悻地折頭而去。
蘇正濤臉上擠出了壹絲笑容來,向著張義與張賢賠著禮:“對不起了張代表,都是鄙人管束不嚴,讓張代表受驚了,我們這裏總是有壹些人不識好歹,還請張代表見諒!”
“好說!”張義也收起了槍來,不以為然地道:“下面的人不曉事理,就需要蘇軍長多多做些工作了!呵呵,我們也不是被嚇大的,這點意外算不得什麽!”
“是!是!”蘇正濤答著,再壹次命令著陳科長:“陳科長,張代表的安全就由妳來負責,如果張代表在我們這裏出了什麽事,那麽我到時唯妳是問!”
“是!”陳科長連連允諾著,已然是壹臉得汗水。
※※※
在晚上子夜時分,張賢與張義終於平安地回到了自己的陣地之上,當聽說他們回來的時候,關山團長第壹個迎了出來,緊跟在他的後面,董傑政委還有幾個參謀也壹齊過來,好象是眾星捧月壹樣,把張義捧進了團的臨時指揮所,倒是張賢此時卻是壹身得輕松,躲到壹個沒有人註意的角落裏,靠著壹棵樹,頭上蓋著帽子打起了盹來。
也難怪關山團長等人這麽擔心張義的安危,原來在張義和張賢離開的這壹段時間裏,劉興華軍長就打來電報問了三次,顯然作為軍長的他,是非常希望對手能夠停止抵抗,順應潮流的。
壹進入團的臨時指揮部裏,張義也顧不得這壹天的奔波和勞累,原原本本地將此次身入虎穴的經過講了出來,只是對於蘇正濤所說的要在第二天回話這件事,關山團長並不看好,他壹面向上級講著匯報,壹面命令部隊重新調整部署,加固自己的工事,並且加強警戒,作好如果敵人拒不交械時,就要發起必要的攻擊的準備。
敵人到底會不會投誠呢?這的確也是壹個令張義感到難以確定的事,他也在疑惑著。不久,劉興華軍長的電令便傳到了團指揮部裏,與關山團長所做的壹樣,他要求六四三團要做好兩手準備,如果敵人投誠那是最好不過的,如果對方不為所動,那麽最後的攻擊就成了必然。
可是,不知道怎麽的,張義心裏還是覺得有些放心不下,想壹想,或者自己的大哥可以猜得很準,他急回身去找張賢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大哥已經不知所蹤了。他出了指揮所,壹邊詢問壹邊尋找,終於在月光下,看到了躺在壹棵大樹下面發出均勻鼾聲的張賢,有心把他推起來問壹問,卻又停住了,在他的面前佇立良久,不忍心吵了他的美夢,轉身準備離去。可是在這個時候,張賢卻翻了壹個身,蓋在眼睛上的帽子還在眼睛上蓋著,喃喃地道:“別想了,該睡就睡吧!”
張義怔了怔,看看周圍,睡得最近的戰士也在五米之外,大哥不會是在說夢話吧?他還是忍不住地問著:“妳沒睡呀?”
“妳站在我身邊我怎麽睡得著呢?”張賢抓起了捂著上半邊頭的帽子,坐了起來。
張義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來,也靠著他的身邊坐下來,卻是問著:“妳說蘇正濤會不會是個緩兵之計,明天他們要是不交械怎麽辦呀?”
張賢看了他壹眼,伸著懶腰打著呵欠,卻又倒頭下去睡在了地上,同時也告訴著他:“如果今天晚上他不開溜,那麽就是真的!”
張義怔了壹下,驀然明白過來,張賢壹語點透,的確,如果蘇正濤不打算投誠,那麽今天晚上是最好脫身的機會,如果今天晚上沒有行動,以後再想脫身根本不可能了,也就是說,不管怎麽樣,到天亮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有了分曉。
張義思忖著自己大哥的話,再壹次站了起來,轉頭看時,又聽到了張賢那均勻的呼吸聲,好象他又壹次進入了甜美的夢境。他不想再打擾大哥的美夢,站起來大踏步地向團指揮所走去。
在張義離開之後,張賢悠悠地再壹次坐起身來,看著自己三弟離去的背影,卻感到越來越說不出來的擔心,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張義已經養成了壹種對他這個大哥的依賴,他真得不知道這是件好事呢?還是件不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