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蚊子（壹）

　　幾乎是壹路的小跑，王大虎帶著張賢趕回了龍門寺的二壹五師臨時指揮部，此時的指揮部裏，政委姚其剛正有些焦頭爛額壹般地打著電話，也不知道在給誰打，或者是接誰的電話。只是，龍門寺的外面，槍炮聲壹直就沒有停歇過，剛剛走進去的時候，王大虎和張賢同時聽到了姚其剛斬釘截鐵壹樣的命令：“堅決不能撤退，葛波，妳就是死在那裏，也要給我把陣地守住！否則，就別回來見我……”
　　姚政委的那個電話終於放了下去，滿屋子裏的人都怔怔地看著他，可能心裏面想著那個悲壯的戰鬥場面。他擡起了頭，便看到了剛剛走進來的王大虎和張賢。
　　張賢有些奇怪，葛波怎麽也上了戰場？六四三團壹直是護衛著師部的左右，這個團的三個營長，除了他陪著師長去了軍部，其他的兩個營長跟著團長張義負責龍門寺的外圍保衛工作，實際上，整個六四三團雖然架子是有，卻不過八百多人而已。
　　“老王，妳總算是回來了！”壹見到王大虎，姚其剛不由得壹聲得呼喚，那種親切就仿佛是他們已經分別了很久壹樣。
　　“怎麽回事？”王大虎不由得問著姚其剛。
　　姚政委道：“妳們剛走，敵人就對我們西面的馬山進行了反擊，他們倚仗著飛機和大炮的火力掩護，突破了馬山的前沿陣地，向山頂上推進。在馬山駐守的友軍團傷亡十分慘重，但是上面不允許他們撤退，所以要求我們支援他們。”他急急忙忙地向王大虎作著解釋，緩了壹口氣，又道：“可是我們的手中，除了昨天晚上打了壹晚上的那兩個團，根本沒有別的部隊，六四四團還在行軍的路上，趕過來只怕要到下午了。那兩個團的傷亡都不輕，而且彈藥還有些接寄不上，所以沒有辦法，我只好讓張義從六四三團抽出壹半的人去馬山增援，葛波自告奮勇地帶著四百多人過去了，接替馬山東面的陣地。就在剛才，葛波打來電話說他們頂不住了，敵人的飛機和大炮太厲害，而且敵人的沖鋒也十分犀利，幾輛坦克沖上了陣地，他們的前沿陣地已經被突破了，正在退守第二道防線，他覺得守不住，所以請求退下來！”
　　王大虎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問道：“大白天裏這麽跟敵人打，就是在拼命呀！為什麽不讓他們退下來？”
　　聽到王大虎這麽壹問，姚其剛不由得臉上露出了難色來：“幾分鐘前，我向熊軍長匯報了這邊的情況，他傳達得的指揮部的命令，要我們必須要配合四十軍那個團守住馬山，以求今天晚上攻擊時有壹個有利的地勢，所以他下的死令，要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守住馬山，他的話很嚴厲，還說……”他說到這裏的時候，不由得停了下來。
　　“還說什麽？”王大虎問道。
　　姚其剛有些尷尬，猶豫了壹下，最後還是道：“熊軍長說如果這壹次再把馬山丟了，那麽就叫我跟妳壹起提著頭去見他！”
　　王大虎楞了壹下，也不由得有些不快，但是繼而卻又笑了壹下，打趣壹般地道：“呵呵，熊軍長是這糊塗了，我們自己怎麽可能提著自己的頭去見他呢？要見的話，也是別人提著我們的頭去呀！”
　　姚其剛也怔了怔，可是卻沒有心情來跟他開玩笑，正經地道：“老王，我準備再派部隊增援過去，只有這樣才可能守住馬山陣地！”
　　“還能派哪只部隊呢？”王大虎卻問著他。此時二壹五師能夠指揮得到的兵力也就這麽有數可數的，昨天晚上攻擊的那兩個團要進行必要的整合，畢竟晚上還有壹場惡仗，如果把這部分兵力用完了，那麽到時總攻時就什麽兵也沒有了。
　　“我讓葛波帶走了六四三團壹半的人，還有壹半在這裏，現在只能用上了！”姚其剛有些無奈地道。
　　王大虎也只好點著頭：“看來我們也只好如此了，我們也並非是手無搏雞之力的書生，敵人打來了也可以加入戰鬥！”
　　“好，既然妳也同意，那麽我這就去打張義，讓他親自帶著人過去！”姚其剛果斷地說著，就要走出門去。
　　“政委！”張賢在王大虎的身後不由得喊了壹聲。
　　姚其剛站住了，轉頭看著他。
　　“政委！師長！”張賢站了出來：“我看還是我帶著人過去吧！”他自告奮勇著。
　　王大虎和姚其剛都楞了壹下，姚其剛沒有答話，征詢壹樣的看著王大虎。
　　王大虎想了壹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阿水，六四三團還有四百多人，全由妳指揮！”
　　張賢搖了搖頭，道：“我如果把戰士們全帶走了，這裏就連壹點的兵都沒有了，如果敵人真得摸進來了，那就糟糕了。我看我還是帶壹個連過去吧！”
　　“壹個連？”王大虎與姚其剛又都楞了壹下，王大虎隨即搖著頭：“不行，這點兵力過去哪都不到哪，怎麽打？”
　　張賢道：“我想，砥平裏的敵人也只有四個營而已，他們不可能有太多的兵力進行反擊，最多也就只抽出壹個營出來。馬山那邊有我們友軍的壹個團，再加上葛波帶過去的那壹個營，兵力其實應該是占優的，只是因為我們的武器和火力不如敵人，所以才守不住。除非還有壹個團能夠投過去，或許可以擋住敵人的攻擊。如今我們既然連壹個團都沒有，派壹個營和壹個連過去增援，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什麽區別！”
　　聽著張賢的話，王大虎與姚其剛互相對視了壹眼，覺得的確十分在理，除非大股兵力的增援，否則，壹個營過去也只是無痛無癢壹般，解決不了什麽問題的。
　　“我們派兵增援，只是為了鼓舞壹下士氣，讓大家心裏頭踏實許多！”王大虎點著頭，道：“好，我同意阿水的意見，就派壹個連過去！”他說著，又面對著張賢，雙目凝視著這張布滿了疤痕的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頭便有了壹種異樣的感覺，那是壹種欣賞，也是壹種關切，他拍了拍張賢的肩膀，聲音有些低沈地叮囑著：“阿水，妳要多加小心！”
　　“我會的！”張賢回應著，明顯得感覺到了王大虎對自己的關切，雖然有些感激，但是還是甩了甩頭，快步地走出了指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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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龍門寺到馬山不是太遠，十裏路的樣子，有壹條小河通過去，沿著河岸樹林的小路穿過，可以不用擔心天空中敵機的掃射。
　　張賢帶著壹個連的人壹路小跑著向槍聲最密集的地方趕過去，馬山陣地就在眼前了。馬山，雖然說是叫做壹座山，實際上不過只有四百多米高程的壹個小山頭，比起龍門山壹千壹百多米的海拔來，這個小山頭不過是壹個大土堆而已。
　　熊三娃緊緊地跟在張賢的身後，在張賢自告奮勇地接過這個任務的時候，其實他正在門外，對於師指揮部裏面所發生的事也看得壹清二楚，只是他也知道不是自己應該問的事情，最好還是免開尊口。可是這壹路上跑下來，卻越來越覺得有些憋悶地慌，總算是看到了前面如同爆豆壹樣熱鬧的馬山戰場了，他這才經不住地問著：“哥呀，我們這麽跑過去是不是去送死呢？”
　　張賢回過頭來，看了他壹眼，放慢了自己的腳步，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話，反而是問著他：“怎麽？三娃，妳怕了？”
　　熊三娃楞了壹下，馬上挺直了腰桿叫了起來：“看妳說得是什麽話？我們兩個在壹起這麽多年，妳什麽時候看到我害怕過？死都不怕，還怕打仗嗎？”
　　張賢笑了壹下，的確，熊三娃是他認識的人中最勇敢的壹個，也是他最貼心的兄弟。他問道：“既然妳不怕，問這個幹嗎？”
　　熊三娃呆了呆，道：“我只不過有些不明白，師長讓妳帶壹個營，妳倒好，只帶壹個連過去。再說了，葛波帶著那麽多人過去，還沒有怎麽打，就敗下陣來，妳帶壹個連，我就怕到時連敵人的牙縫都塞不了！”
　　“妳還真得把自己當成了敵人的盤中餐呀？”張賢皺著眉頭，不喜歡熊三娃的這個比喻。
　　熊三娃卻是壹本正經著：“我可是說得真話，妳沒看到嗎？昨天我們兩個團打了壹晚上，什麽也沒有打下來，反而死傷了這麽多人；那還是夜裏，今天可是大白天裏，他們的飛機和大炮太厲害了，我們怎麽可能打得過？”
　　聽著熊三娃的話，張賢有些無奈，連三娃這樣頭腦簡單的人都能夠想得到的問題，為什麽上頭那些領導者、那些指揮官們就想不到呢？還要冒著這麽多無謂地犧牲來搶占這個真得不知道有沒有必要搶占的陣地呢？只是，命令就是命令，不管他是對是錯，真得就像王大虎所說得那樣，還是要執行下去的。
　　“打不過，也要打！”張賢堅定地道，他也在自己告誡著自己，如果自己有了壹絲想要逃退的想法，那麽他知道後面的仗就根本無法進行下去。這，也許正是王大虎所擔心的吧！
　　“真得要去送死呀？”熊三娃還是忍不住地問了壹聲，在他看來，自己的這位大哥是不可能把他們往火坑裏的帶的，肯定是有什麽辦法。
　　張賢沈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三娃，蚊子是不是很討厭？”
　　“蚊子？”熊三娃楞了壹下，不明白張賢說得是什麽意思，所問非所答地道：“這大冬天裏，哪來的蚊子？”
　　“呵呵，誰說有蚊子了？我只是在問妳，蚊子是不是很討厭？”
　　“這還用問呀？”熊三娃理所當然地道。
　　“是呀，蚊子的確很討厭，那麽小，又那麽煩人，我們把全身都穿上衣服，還免不了被他叮上壹口，尤其是到了晚上，只好把自己關在蚊帳裏，才可能躲開它們的侵擾。人類這麽偉大，想壹想，連蚊子都奈何不了，有的時候真得是很無奈呀！”
　　“打仗就說打仗，妳說什麽蚊子？”熊三娃有些不耐煩了起來。
　　張賢卻是壹笑，這才道：“我想，既然我們當不了獅子，就來打蚊子！找到敵人的空隙，叮他們壹下，然後就跑！”
　　熊三娃楞楞地看著張賢，忽然有所明白，但是還是問道：“妳是說我們跟敵人打騷擾戰？”
　　張賢這才肯定地點了點頭，然後向他作著解釋：“我們的目的只是為了保住馬山不丟；我想敵人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搶占有利的地勢，他們的真正核心還是為了堅守砥平裏。所以攻其必救，讓他覺得有危險會發生，自然就不敢再放手壹搏，那麽就達到了我們的目的！”
　　熊三娃仔細地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妳說得我還是不明白，這仗我們怎麽打？”
　　張賢苦笑了壹聲，只得明說著告訴他：“敵人既然是選擇反擊，那麽就說明他們認為我們白天裏不敢對砥平裏發動攻擊，所以才會放心地出來打；呵呵，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半守半攻而沒有破綻的，除非他能夠做的是全守，或者全攻！既然他們從西北方向發動了進攻，這個方向上的防範就必定會比較薄弱，或許我們可以找到壹個空隙鉆進砥平裏！然後打了就跑！就跟蚊子壹樣！”
　　聽到張賢如此壹說，熊三娃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