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章 山門（四）

　　十壹師只經過了短暫的休息，便告別了張賢的壹六九團，急速沿著奔騰的黃泥江，向著東南五十裏外的石江鎮而去。相聚的時間是如此得短暫，這讓張賢、高偉和熊三娃都有壹些意猶為盡。
　　張賢沒有見到張慕禮、徐海波和自己的弟弟張義，三十三團在十壹師奪下山門鎮之後，已經先行了壹步，向著石江去了，比十壹師的另兩個團早行了半天，這讓張賢有些遺憾。但是，三十二團的那些故舊，以及張賢原來的屬下們都跑過來看他，那真是壹個歡快的時刻，大家都在壹起敘舊的時候，卻見到熊三娃與陳大興在山坡上摔起了跤來，張賢與黃新遠十分氣憤，親自跑到山坡上去制止，這兩個家夥放開手來卻是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原來這兩個人是在較量本事，兩年沒有見面了，看誰打得過誰。此時的陳大興已經是壹個連副了，而熊三娃還只是壹個排長，這也就是熊三娃這個楞頭青十分不服氣的原因。
　　快樂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也只是相聚了半日不到，三十二團也離開了山門鎮，十壹師全部離去，唯壹讓張賢感到不快的是他的那個同學王江。王江此時是十壹師的警衛營長，就跟在楊濤師長的身邊，按道理來說，同班同學見面應該是百般得親熱，但是張賢熱情的招呼之下，迎來的卻只是王江不冷不熱地點了個頭，然後轉身離去，將張賢滿腔的喜悅壹下子尥在了那裏，尷尬萬分。
　　在十壹師離去之後，張賢馬上開始了在山門鎮的布防。經過巡視查看，他發現這個山鎮依山傍水，正是雪峰山東麓的壹個東西向的山口，南北都有壹些樹木茂密的山嶺，壹條黃泥江從北面的桐山山區中蜿蜒流出，使這個小鎮成了十字交叉的壹個路口，向東可以通達資江支流辰水河畔的交通重鎮六都寨，向南沿著黃泥江就到了洞口城東面的門戶石江鎮，向西穿過雪峰山的幾個山隘路口便是江口、月溪及渣坪等村鎮，而向北經過馬頸骨就是十壹師過來的漵浦。幾經堪察與籌劃，張賢與雷霆、於長樂及蕭副團長等人商量了壹番之後，認為這裏的地形很是適合對敵進行阻擊，只要守住東西方向上的隘口，敵人肯定無法通過。
　　當下，張賢排兵布陣，將壹個營放在山門鎮的北面的高地上，作為主陣地的側翼，居高臨下，控制著隘口的出入。同時，把主陣地放在西面的山嶺之上，安排兩個營，與側翼陣地形成壹個直形的夾角，嚴陣以待，已然將整個東西間的通道全面封鎖。
　　敵人來的很快，傍晚時分，其先頭部隊已經從橫溪方向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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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三三聯隊的聯隊長加川勝永也是壹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不過在壹壹六師團中，他的地位總是在松下靖次郎之下，這壹次的芷江作戰以來，他原本想通過新任師團長駐隨壹三三聯隊的機會，好好表現壹番，以期提高自己在壹壹六師團中的地位。新任師團長菱田元四郎對壹二零聯隊的聯隊長松下靖次郎很是不滿，這正是他的壹次絕好的機會，但是事情總是難以如願，從進入了雪峰之區以後，壹三三聯隊壹直處於國軍的四處圍堵之中，雖說也打了幾次勝仗，奪下了山門鎮，但是其光芒還是遠不如南面的壹二零聯隊耀眼，松下靖次郎吸引住了國軍精銳的七十四軍中的五十七師的所有兵力，才使得壹三三聯隊壹路幾無坎坷，順暢地到達了江口附近的渣坪。而壹二零聯隊雖然面臨強敵，但是依然作戰靈活，在國軍的圍攻中穿梭自如，並按照計劃，奪下了洞口城，兵臨月溪，直搗到了江口鎮前。雖然此時，兩個聯隊都已經敗退了下來，但是松下靖次郎的戰術水平與軍事見解、判斷能力顯然是高過他加川，這在菱田私下裏的時候已經流露了出來。那壹次松下靖次郎與菱田師團長的頂撞，加川是懷著幸災樂禍的心情來看待的，誰知道其結果還真如松下靖次郎所料壹樣，所以明知道自己錯了，菱田師團長沒有向松下認錯，但是他此時的作戰布置，明顯地就是在按照松下大佐的建議在執行著。
　　這壹次，松下靖次郎又帶著他殘存的壹二零聯隊，在洞口與數倍於幾的國軍第七十四軍周旋，而他加川的壹三三聯隊幾無損傷，菱田師團長令他帶隊急援山門鎮，他卻被沿途的國軍第十三師所羈絆，兩天來才前進了三十裏，眼望著山門卻不能到達，直將大好的戰機如此錯失，以至於駐守山門的壹壹六師團的輜重聯隊全部被殲，只跑出來了為數可數的幾個潰兵，這令菱田師團長大為震怒，命令他必須在天黑之前，奪回山門，不然便不要回去見他了。
　　加川勝永知道菱田師團長已經真得急了，其實這個時候，他也心如火焚，畢竟奪下了山門，才能保證壹條活路，所以才不顧國軍十三師的沿途搔擾，強行突破國軍的防線，終於在天黑前趕到了山門鎮前。
　　望遠鏡裏，山門鎮是壹片得寧靜，遠不似那些逃回的敗兵所說的那樣，這裏曾是血腥與死亡。但是，加川也知道，這種祥和的氛圍之下，其實隱藏著洶湧的殺機。
　　眼見著天就要黑了下來，如果再不進攻的話，等到天黑之後，只怕更不利於自己奪回山門。當下，加川傳下令去，命令兩個中隊分兩路向山門鎮突入，他知道這個時候肯定會有國軍防禦，他是想用這兩個中隊的兵力，來試出國軍主陣地所在，然後再壹舉突破，奪下陣地，消滅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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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兩個中隊的鬼子以作戰隊形搜索前進著，張賢命令著側翼高地上的第壹營做好戰鬥的準備，只等敵人靠近。
　　這股敵人很是謹慎，走走停停，生怕步入了國軍的埋伏之中，但是還是漸漸的踏入了第壹營的火力範圍之內。張賢站在山頂上舉起望遠鏡，從樹林中望去，敵人已經快到了鎮子的口處，但還不見高偉動作，他身邊的雷霆都有些按奈不住了，埋怨著：“怎麽還不打？這個高偉是不是睡著了？”
　　張賢道：“先不急，等敵人再靠近壹些。”
　　聽到張賢都這麽說了，雷霆也只能平心靜氣地等著。
　　敵人終於抵達了鎮子口處，先是聽到“砰”得壹槍響，緊接著大家就看到走在前面的壹個鬼子少尉應聲而倒，這些鬼子馬上趴到了地上，向著槍聲響處胡亂地放著槍。可是，這個時候，便是再想躲藏已經無處可藏了，這些日軍整個處在了國軍的交叉火力範圍之內，四下裏乒乒乓乓的槍聲連成了壹片，雖然重武器還沒有打響起來，就已經把這些敵人壓得擡不起頭來了。
　　半天，那個剩余的鬼子中隊長才反應過來，組織著前鋒向北面高地上沖鋒，從槍聲上他判斷這應該只是小股的敵人，所以妄圖奪取這個陣地。哪知道，那二十多人的先鋒只沖到了半山坡處，便進入了國軍的機槍網絡裏，高偉壹聲令下，十多挺輕重機槍壹齊開火，轉眼之間，便將這個二十多人的小沖鋒隊打掉，這些鬼子在掙紮與扭曲之中痛苦地死去，沒有壹個退將下來。
　　那個鬼子的中隊長被眼前的這悲慘壹幕所震悍，在機槍聲停止的時候，他驀然間明白過來，他遇到的不是什麽國軍的小股部隊，這根本就是壹個正規的大部隊，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也只眨眼之間，自己的二十多人便全部報銷掉了，這在以前他連想都不會想到。當下，壹種恐懼由然而生，連忙命令著全隊退出。
　　看著敵人留下壹連串的屍體又逃了出去，高偉還想派兵追趕，但是張賢卻派過了傳令兵，要他在北面陣地上只留壹個連的兵力，其他人馬上撤出迂回到南面重新布置，只怕鬼子後繼的主力很快就要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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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那隊鬼子兵逃走不久之後，鬼子大隊的人馬便出現在了山門鎮的入口處，先是壹陣亂炮，炮彈如雨壹樣落在了北面的高地之上，半小時內便打下了三四百枚，將那個高高的山崗整個削平壹尺，山上的樹木全部成了禿樁。而駐守在那個山崗之上的壹個連也傷亡慘重，全連三分之二的人被炮火炸傷，其中有三分之壹的人陣亡。
　　雷霆和於長樂不由得暗暗佩服張賢的高明之處，他好象是鬼子肚子裏的蛔蟲，就知道敵人下壹步的行動是什麽，要不是他及時的撤出了第壹營的大部兵力，那麽在敵人的炮火之下，第壹營的傷亡肯定遠遠不止壹百多人。
　　敵人的炮火撲天而來的時候，雷霆與於長樂也要求張賢用炮火回擊，張賢卻搖了搖頭，道：“我們的炮彈是彌足珍貴的，可不能象鬼子這般地亂打壹氣，空耗炮彈。我們既然要打，就要每壹發炮彈都打到敵人見血，要不然還不如不打。”
　　雷霆問著他：“呵呵，妳說要怎麽壹個見血法？”
　　張賢笑了笑道：“敵人肯定認為我們北面的高地是我們的主陣地，所以才會頃全部之力，壹心想著奪下那個陣地，妳們也看到了。後面不用想，他們在停下炮擊之後，壹定會集中全力攻擊北面的陣地，這個時侯，就是我們應該出手的時候了。”
　　聽到張賢如此壹解釋，大家這才霍然開朗。
　　不出張賢的所料，在炮擊之後，加川命令壹個大隊向著山門北面的高地進行突擊，那裏是他認為的國軍的主陣地，同時，又命令另壹個大隊，從西面繞過山林，準備側擊他所認為的國軍主陣地的側翼。
　　張賢站在山頂上的樹林中，用望遠鏡看著敵人分兵兩路而出，不由得笑了起來，對著雷霆道：“呵呵，雷大哥，妳說這些鬼子真是好玩，聰明得不可壹世，就像松下靖次郎壹樣；可是笨的人也笨得出奇，就像我們面前的這位鬼子長官，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搞清楚我們的主陣地在哪裏，就開始盲目地進攻了！”
　　雷霆也笑了起來，於長樂在邊上幸災樂禍地道：“這樣好呀，省得我們與他動腦子，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嗯！”張賢點著頭，同時傳下令去，讓自己的炮兵開炮。
　　壹時間，國軍的炮火也猛烈起，象暴風驟雨壹樣呼嘯而來，轉眼間已經在敵人的人群中爆炸開了。這些還在向前沖鋒的日軍，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的炮火會如此強大，並且不僅是強大，而且是準確。隨著炮聲的轟鳴，在炮彈落下來的瞬間，血肉橫飛著交織在壹起，在塵土飛揚之下，形成了壹道道漫天的血霧飄散開來，空氣中除了彌漫的銷煙之味，便是這令人作嘔的濃腥。
　　加川大佐看著自己的士兵們在沖鋒中片片地倒下，不由得急火攻心起來，在剛才他的炮火狂轟濫炸之後，國軍的陣地壹片得寂靜，原以為這裏的敵人已經被自己的火力摧毀殆盡，哪想到他這裏剛剛沖鋒起來，馬上就陷入了對方的炮火之中，便是連個防備都沒有來得及進行。正在這個時候，壹發炮彈正好落在了他的身邊，他身邊的壹個參謀撲身將他壓倒，巨大的沖擊波把他拋起了老高，等他從地上爬起來時，才發現身邊只剩下了他壹個人，其他的人有的倒在了他的身邊，有的被翻起的泥土掩埋，還有的不知道滾到了什麽地方去了。他大喝著，使自己充滿力量，想要掩飾這壹刻的虛弱與無助。他大聲喝令著，命令自己的炮兵再壹次向著北面的高地開炮。
　　在國軍炮火的打擊之下，敵人的沖勢頓時大減，紛紛掩住身形，或者躲在彈坑之中，或者趴伏於山石樹木之後，不敢再向前沖鋒半步。而那些已經沖到了北面高地上的鬼子兵們，馬上又陷入了國軍的正側兩面槍炮的齊射，紛紛倒斃在地。北面高地陣地上的那個連的人已經撤了出來，那裏其實不過壹個空陣地，此時倒是成了國軍和日軍的試靶場。
　　從後面夾擊的那個大隊的敵軍，終於沖上了高地，卻茫茫然只看到了壹片的廢墟。而與此同時的是，國軍的炮火會同日軍的炮火，同時傾泄而下，將這隊剛剛攻占高地的鬼子大隊打得暈頭轉向。這山上此時連個躲避的所在都沒有，這些沖上山來的鬼子又紛紛向後退去。
　　南面的山頭已經成為了國軍主陣地的側翼，當加川勝永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兩個大隊的日軍已經敗退了下來。四下裏，國軍的沖鋒號再壹次淒歷地吹響，而那些中國的士兵便仿佛是從地裏面鉆出來的壹樣，突然間便漫山遍野地出現了，爭先恐後地追趕著那些敗退的日本兵。日軍的陣腳大亂，向後急退而去，不再顧及加川聯隊長嘶聲力竭的斷喝。
　　加川勝永還想著組織防衛守住自己的陣地，然後再進行新壹輪的攻勢，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後卻也傳來了激烈的槍炮之聲，壹個斥侯兵慌慌張張地向他報告，國軍的第十三師追兵已經趕了過來。加川大佐知道，這個時候，再想重奪山門鎮已經不可能了，如果再不馬上撤離這裏，他的壹三三聯隊必將遭受到國軍的兩面夾擊。無奈之中，他只能向著自己的部隊下達了撤離的命令，向著山門之北敗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