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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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三百五十七章 番外篇·教化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8

  建統十四年,北平,仁壽坊。
  陸家兄妹從武房中追逐打鬧著出來,壹路跑到正房,便聽到裏面傳來父母的爭吵。
  “好妳個陸小酉!要去遼東妳自去便是,我們母子憑什麽陪妳壹道去那苦寒之地?!”
  “翠兒,我們夫妻壹體,自該夫唱婦隨……”
  “誰與妳夫唱婦隨?妳若喜那等溫柔女子,納幾個妾氏隨妳去,反正我不去!”
  後儀門處,陸思源招了招手,讓陸憶甜腳步輕壹些,兩個孩子便貓著腰繞過長廊到了屋門外。
  只聽屋裏他們的父親低聲哄著娘親,道:“妳為何不想去?”
  “過幾年陛下便要遷都北平了,這京城皇宮外的大將軍府我住著不舒服、偏要去甚遼東?妳還問我為何?妳怎不問娘親是否願意。”
  “妳不是這般好逸惡勞的人。”
  “可是妳說的,想讓兒女往後別再當武夫,該能當個文人,我告訴妳,京城才有大儒教兒女讀書,我還能時常見到康妃娘娘。妳卻告訴我,遼東有什麽?”
  “唉。”
  “唉什麽唉?”
  “妳總見康妃做什麽?當年之事萬壹說漏了嘴。”
  “噓,別提了。”
  “這麽說吧,陛下擔心往後國家若有禍由,當在遼東。我真想去遼東鎮守,聞狀元公也會去,那邊不會缺名儒……”
  屋外,陸思源低聲向陸憶甜道:“妳想去遼東還是想在北平?”
  “我想要回京城找長寧哥哥他們玩。”
  “笨。”陸思源道:“往後這裏就是京城,九郎也會來的。”
  陸憶甜道:“真的嗎?那我就留在這裏等他們。”
  陸思源正要回答,“吱呀”壹聲,屋門被推開了,陸小酉、王翠夫妻俱是臉色鐵青。
  “爹、娘……”
  “誰讓妳們偷聽的?!”
  壹聲怒喝,兩個孩子當即嚇得大哭起來。
  在他們的印象裏,這是素來溫和的父母親第壹次發這麽大的火。
  他們的爹娘總是有很多秘密……
  ……
  沒多久之後,天子北巡,駐蹕北平行宮。
  陸思源常常能聽到大人們討論著打海都的事,因海都是北邊的大壞蛋,會南下把壹切都燒光搶光。
  他常常夢到自己也成為打敗海都的英雄,連作夢都在喊著“駕、駕、駕”。
  壹年後,海都終於被打敗了,但是東邊又有壹個大壞蛋叫“乃顏”。
  這次,陸思源的父親與張伯伯壹起去打乃顏,他更是因此激動得每晚都睡不著。
  他沒有讀書的心思,腦子裏常常都是草原、雪地、快馬、火銃等等。
  直到又過了壹年,他父親派人來接他們去遼東……
  這是建統十六年的暮春,三月十八。
  陸思源很興奮,早早便醒來。
  “娘親,我可以騎馬嗎?”
  “東西都裝上馬車了?”王翠沒有理會他,向隨員問道:“再仔細檢查壹遍,我聽說遼東什麽都沒有……”
  “娘親。”陸思源又問道:“去遼東的路上我能壹路都騎著馬嗎?”
  旁邊的陸憶甜還在哭。
  “嗚嗚……嗚嗚……我不要去……”
  “別哭了,聽話。”王翠也是不願走,俯身擦了女兒的眼淚,道:“去幾年就回來了。”
  “就是,遼東多好玩啊。”陸思源也安慰著妹妹,再次追問道:“娘親,我可以騎著馬……”
  這壹趟壹起去遼東的人有很多,官員家眷、北遷的移民、流放的囚徒,早已在北平城外列好了長長的隊伍。
  車馬、護衛、行李,也有出城相送的人們。
  王翠忙得腳不沾地,始終不肯理會這個吵鬧的兒子。
  陸思源很有耐心,不停地問,同時好奇地到處張望,覺得這壹路熱鬧極了。
  他終於如願騎上了馬匹,得意地拉著韁繩高歌。
  “悲歌壯,蒼天憾。百年間,風雨幾番。仗長劍,蕩平塗炭!”
  “復大疆,壹統河山。五千年,風起雲霄,中華大地,星漢燦爛!”
  “……”
  同行的隊伍中馬上便有人和著陸思源的歌聲壹起唱起來。
  待壹曲高歌之後,陸思源回過頭去,只見是個年紀比自己大幾歲的少年。
  “我叫陸思源,妳呢?”
  “廬陵聞佛生。”
  “我祖籍川蜀眉山,今年已有十二歲!”
  “我十四歲。”
  “我要到冰州去,妳呢?”
  聞佛生笑了起來,道:“也是去冰州。”
  隔著馬車,陸思源高高舉起手,道:“我要騎馬、習武,追過額爾古納河,殺死乃顏!”
  聞佛生舉起手,給他豎了個大姆指。
  ……
  建統二十年,冰州城。
  北風呼嘯。
  城北的壹間學堂裏卻十分溫暖,幾個年輕人正在爭論著什麽。
  “我來告訴妳們應該怎麽做。”陸思源大聲道:“只要等琿春、海參等港口建好了,海商的船只就可以從圖們江、牡丹江、黑龍江、松花江到遼東,所謂交通,交通壹通,遼東自然能繁盛起來。”
  “陸思源妳就會紙上談兵!我要是商人,我從渤海走遼河不好?走妳的琿春港、海參港?”
  說話的人也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名叫方珍平,對陸思源頗為鄙夷。
  “妳那是江南來的商船。”陸思源道:“妳從本州路、北海路過來試試?哪怕是從釜州來,妳看是走哪邊近?”
  “試試就試試!”方珍平道:“冬天妳走海參港,妳看凍不死妳?妳知道什麽叫季風嗎?妳配和我討論?!”
  “我不知道季風?”
  陸思源脖子壹昂,再次重復道:“我會不知道季風?我告訴妳,琿春、海參的港口就是在建,為的就是運本州路的煤到遼東!這是朝廷的消息。”
  “笑死我了,那是朝廷從戰略考慮的妳懂不懂?”
  “它就是會讓遼東繁華起來,是妳不懂!”
  “略略略,妳除了是大將軍的兒子,妳還有什麽?有真學識嗎?”方珍平擡起小姆指,道:“成績最下等。”
  “方珍平!”陸思源大怒,指著同窗道:“我和妳討論的是問題,妳不要侮辱我這個人!”
  “就是。思源雖然是下等成績,但他武功好,往後上陣殺敵,能立大功。”
  說話的是陸思源的好友張祥平。
  方珍平道:“是是是,天文地理都不及格,路都找不到。”
  陸思源大怒,拉著張祥平就走。
  “別和他爭,走!”
  “思源,妳不是要等人嗎?”
  “我們到外面等。”
  兩人出學舍,在雪地裏站了不多時,只見聞佛生快步趕過來,向他們招了招手。
  “怎麽站在外面?”
  “智略社的都是些傻缺,學人在裏面討論時事,懶得聽他們胡說。”陸思源嘆道:“啊,我好羨慕妳能進遼東軍武堂。”
  “那妳就好好讀書啊。”聞佛生道。
  “我有好好讀啊。”
  “東西拿到了嗎?”
  陸思源點頭,道:“拿到了!”
  “給我。”
  “到了再給,妳得帶我們去才行。”
  張祥平大步跟上他們,問道:“我們去哪?”
  “嘿,了不起的地方。”陸思源笑了壹下,道:“遼東軍武堂的學生們結的社,可不是我們學堂那些蠢材能比的,讓妳驚掉下巴。”
  “騎馬走。”
  前方有聞佛生的同伴牽著幾匹馬等在學堂外,幾個年輕人打過招呼,壹道出了城,走過結冰的松花江。
  雪地裏有個小小的營地。
  “這是什麽?”
  “我們紮的營。”
  “大開眼界。”陸思源跟著進了營地,只見幾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正坐在火堆旁。
  他連忙拱手,道:“哥哥們,小弟陸思源,今年就考遼東軍武堂,往後戰場上都是同袍。”
  “考上再說。”
  氣氛肅殺,壹個年輕人淡淡應了壹句,頭也不擡,正在往小腿綁帶裏裝小匕首。
  陸思源不怒反喜,拉了拉張祥平道:“妳看,軍武堂就是不壹樣。”
  “佛生,東西拿到了?”
  “拿到了。”聞佛生道:“都過來。”
  眾人便湊到火堆旁。
  陸思源便從懷中掏出壹張圖紙來,道:“這是我從書房偷的。”
  “我……”
  張祥平嚇了壹跳,驚呼壹聲。
  “閉嘴。”
  聞佛生接過那圖紙,道:“妳們看,遼東軍上次追殺這支賊匪到南邊的山脈失去了蹤跡,可見他們就是躲進了那些靺鞨人的部落裏……”
  遼東剛剛平定五年,境內沒有了大股的敵人。但卻還有壹些乃顏余部、高麗余孽藏在長白山脈之間……活動,人數雖不多,但遼東地廣人稀,官軍並不好追剿。
  近年來,甚至還有東瀛武士聽說長白山是叛唐者的樂土,特地漂洋過海而來。
  “這批賊匪為首者名叫金煊,乃是原高麗重臣金浚之子。柳家曾與林衍壹起殺死權臣崔竩。但後來林衍叛了高麗王氏,金浚全家便被流放到……海東路歸入疆域之時,這廝就是因為流放在外而逃脫。”
  “金煊逃到長白山以後,聚集了壹些三別抄的逃兵、乃顏的蒙古逃兵,常常劫掠軍需。三個月前,他們在沈陽襲擊了輜重,殺了官軍八十七人,遼東軍府震怒,命大軍加剿。端了金煊的老窩,卻讓金煊逃了。”
  “現在我們已經摸清楚了,金煊壹共七人,就藏在拉林河壹帶。”
  張祥平問道:“為何不告訴官軍?”
  “說過了。”聞佛生道:“大將軍出征額爾古納河了,城中守將不願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就是。”陸思源道:“長白山裏多的是匪,城裏的守軍就不愛去剿他們,大炮打蚊子。給我們這些軍武堂的俊才們練手,正好。”
  “走吧,阿裏盧渾,妳帶路。”
  “好。”
  阿裏盧渾是個女真人,有個漢名叫李儒風,說話舉止已與漢人無異。偏是軍武堂學子都覺得他這長相配不上李儒風這名字,總叫他的女真名。
  “妳們兩個,要去的話,裏面披個內甲……”
  ……
  壹行十五人就這樣往夜色中的山林趕去。
  軍武堂學生們的裝備極多,馬匹、耐燃的小火把、內甲、弓箭、弩壹應俱全,聞佛生腰間還掛了兩個手雷,也不知他是從哪裏摸來的。
  走了壹夜到了山林之中,他們留了壹人守夜,其余人就用睡袋宿在雪地裏。
  歇了三個時辰之後天光壹亮,眾人便繼續前行。
  窮山惡水,漫天大雪。
  好在,天黑之前,他們終於找到了壹個位於森林深處的小小部落。
  “還在深山裏。”
  李儒風低聲道:“我聽人說的是,靺鞨人把那幾個陌生人安置在寨子後面,獵人住的小屋。”
  聞佛生不願驚動靺鞨人,道:“繞過去。”
  又走了挺遠壹段路,前方的深林裏果然有壹座木屋。
  “娘的,狗匪藏得真深。”
  “歇著,體力恢復了動手。”
  都是藝高人膽大的年輕人,但聞佛生還是非常慎重,趴在樹幹後擡著望筒往那木屋裏看去,很快便看到火光亮起。
  “不對,人數不對。”
  李儒風道:“靺鞨部落的孩子與我說的,只有七個陌生人。”
  “都過了半個月,他們還有人來。”
  “不超過二十個,我們沒問題。”
  “十……十五,木屋裏有十八個。”
  “動手吧。”陸思源催促道。
  聞佛生喃喃道:“他們這麽多人聚集在冰州城外,想做什麽?”
  “事情比我們想的嚴重。”
  “動手嗎?”
  “先探清楚他們想要做什麽……”
  “有人過來了。”
  “隱匿。”
  “後面也有人來了……很多人,不止靺鞨部落。”
  “填裝弩箭。”聞佛生低聲道,語氣已與之前完全不同,“準備動手。”
  陸思源終於感到氣氛不對。
  這次已經不是遼東軍武堂的試煉。
  忽然。
  “什麽人?!”
  前方壹聲大喝。
  “動手!”
  “嗖嗖嗖嗖……”
  聞佛生從腰間解下壹枚手雷,沖著小屋沖去,同時擡手射殺壹名匪賊。
  沖到近處,他拋出手雷,就地壹滾。
  “轟!”
  壹時之間各種聲音都有。
  “哈穆!”
  “西八。”
  “死內洗奈!”
  “額秀特……”
  陸思源已嚇懵了,而遠處已能聽到高麗語和女真語的呼喝,那些匪賊說的是“唐軍發現我們了。”
  但過了壹會兒之後,那些匪賊便發現了端倪。
  “沒有銃響,沒有銃響,不是唐軍主力,只是小股的探子。”
  “殺了他們再去搶掠冰州……”
  陸思源大驚,忙拉過身邊壹個軍武堂的學生,道:“他們準備搶冰州城。”
  “知道,趙甲,我掩護妳,妳回去報信。”
  “嗯。”
  “阿裏瀘渾,右邊,掩護趙甲走。”
  陸思源目光看去,已有些懷疑李儒風,因為這個女真人給的消息是錯的,才導致他們陷入這樣的絕境……不對,如果不是被他們撞見,只怕這群匪賊還要劫掠冰州。
  他們是怎麽來的?
  有壹部分是倭寇,那是從海參港登陸的嗎?不知道,其實真的沒學好季風,該死。
  腦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壹閃而過,陸思源深吸壹口氣,專註在戰場上。
  他擡起手中的弩,瞄向遠處壹個匪賊。
  “嗖”地壹下,第壹下沒中。
  匪賊已經圍上來了,竟有上百人之多。
  這是趁著遼東軍北征,聚集起的壹窩大匪。
  “噗噗噗……”
  不斷有匪賊倒下,終於,有個軍武堂的學生倒下。
  陸思源只覺心都抽搐了壹下。
  前方已有人向他撲來,他擡起弩,將對方射殺。
  這是他第壹次殺人,他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這種感覺……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喜歡。
  他父親常說,不希望他再當武人,不希望他再上戰場。往日沒有體會,直到此時才明白。
  有鮮血潑到他臉上。
  李儒風劈倒了壹個沖過來的匪賊,喝道:“往樹林裏走。”
  陸思源也拿出刀來,向北面的聞佛生喊道:“走啊!”
  壹刀劈退壹個匪賊,他拉著張祥平往後退。
  “噗。”
  張祥平倒也不窩囊,也用弩箭射殺了壹個匪賊。
  但終究是第壹次上戰場的十六歲少年,動作還是笨拙。
  越來越多的匪賊追上來。
  混亂中,他們與聞佛生失散了。
  其後,又有兩個軍武堂的學生被劈倒。
  李儒風很是勇猛,壹直在斷後,但也被劈了兩刀,重傷踉蹌。
  “走!”
  終於,他們找到了馬匹。
  陸思源回過頭,擡弩,射殺了追得最近的壹人,扶著李儒風上馬。
  他也飛快翻身上馬,拍馬便走。
  “嗖!”
  忽然壹聲響,陸思源回過頭看去,只見張祥平已被壹箭射落馬下。
  “祥平!”
  壹瞬間,陸思源的淚水奪眶而出,勒馬便要回去。
  李儒風卻壹扯他的韁繩。
  身後,匪賊繼續追過來。
  ……
  “噅!”
  馬驚,其後是壹聲重響,陸思源摔在地上,轉頭看去,前方有條絆馬索。
  李儒風也摔下馬了,留下滿地的血,昏厥過去。
  陸思源上前壹探,他還有鼻息,遂拼命將他拉到旁邊的樹從裏。
  然而不遠處已傳來了呼喝。
  “在那邊!”
  “娘的。”
  陸思源罵了壹句,握緊了刀,深吸兩口氣,起身,躲在樹幹後,準備與那些追過來的匪賊拼了。
  “簌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死內洗奈!”
  “啊!”
  “砰,砰……”
  夜色中,有人沖著那些匪賊開了幾銃。
  陸思源轉頭看去,只見有數十道身影迅速沖過來,其中壹人手持大刀,舞得龍飛鳳舞,傾刻間便斬倒數個匪徒。
  待這人趕到近處,陸思源定眼壹看,不由驚呆了。
  “娘……娘親?”
  王翠收了刀,深深看了兒子壹眼,上前,“啪”地就給了兒子壹巴掌。
  陸思源“哇”地壹下便大哭出來。
  “娘親,我害死了祥平!嗚嗚嗚……”
  ……
  冰州城。
  時任遼東路提學副使的聞道生被匆匆被喚到府署。
  “看妳二弟做的好事?!六人因此喪命,三人重傷,其余各個帶傷,他擔得起嗎?!”
  聞道生拾起那文書壹看,臉色已是煞白,失望地搖了搖頭,道:“該打殺的頑徒……請制府秉公處置我絕不為他求情!”
  良久,公房中響起壹聲嘆息。
  “真說起來,這幾日節假,他們並非偷跑出去。撞破匪賊偷襲冰州城的陰謀,殺敵三十七人。論起來,是有功的……”
  聞道生道:“制府不可姑息這頑徒,請重罰!”
  “我是為了姑息他嗎?!”
  又是壹本冊子被砸出來。
  “要讓我給死去的那些生員記過不記功?他們的家人如何看待?!娘的,給老子捅這麽大的簍子!”
  聞道生慚愧不已,不敢說話。
  “功是功,罪是罪,此事自會交有司審理,估計他的功名難保。我召妳來想說的是,這些都是年輕人,往後的棟梁,犯錯不可恥,得讓他們知錯。”
  “是,制府放心,我壹定教訓他們。”
  “去吧。”
  ……
  陸思源垂頭喪氣地走在冰面上,看著壹旁的聞佛生。
  聞佛生也受了傷,卻不肯要人攙扶,壹腳深壹腳淺地走著,顯得頗為倔強。
  前方,有個衣衫單薄的書生站在那。
  待隊伍走近了,聞佛生見了這書生,便停下腳步,喃喃道:“大哥。”
  聞道生走上前。
  “啪!”
  壹巴掌抽在了聞佛生的臉上。
  陸思源站在壹旁,拼命噙著淚水,只覺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妳們覺得自己有本事對吧?”聞道生說道:“這遼東的白山黑水之間,散落著的兇悍之輩有千千萬萬,來,妳們就憑妳們的雙手去把他們都殺光。”
  “大哥……”
  “去啊!”聞道生大喝道:“正好,朝廷耗費無數錢糧開墾遼東、諸將士與同僚冒著這風雪戍守這苦寒之地,便是擔心京畿防線單薄而邊民兇頑,往後再起禍亂。有妳等這般勇士將他們斬盡殺絕,從此遼東寸草不生,正好永絕後患!”
  “大哥,我錯了。”
  陸思源也用力抹著眼淚。
  聞道生嘆惜了壹聲,終於放柔了語氣。
  “王師征伐天下,在妳等看來,是好戰好殺伐、是窮兵黷武嗎?可妳等若肯認真揣摩朝廷之意圖,便該知如今諸般征戰,為的實則是‘太平’二字,開疆擴土教化邊民求的是長治久安。”
  說到這裏,他擡手壹指遠處的雪原,再問道:“那些匪賊為何逃到長白山?為何不去開平、不去長安、不去臨安?為何連開城、平安他們都待不下去?因為越是繁盛、越是文明之地,這些野蠻、愚昧者越沒有生存的空間。所以,我們才要來遼東。看看我們建的城池,看看城頭上的火炮,再想想官兵能那麽快去救妳們,匪賊真的能搶掠得了冰州城嗎?我們不會放下殺人的技能,但我們過來不是為了殺戮而殺戮,更別提還有妳們身邊本不該犧牲的同窗……”
  話到這裏,陸思源再次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對於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他得到了壹個深刻的教訓……
  ……
  建統三十三年,延邊。
  官道邊,有幾個十多歲的少年遠遠看到車馬過來,連忙迎了上去。
  “敢問是新任的提學官到了嗎?”
  陸思源下了馬車,道:“不錯。”
  “那提學官在馬車裏嗎?”
  “不,馬車裏只有書。”陸思源道,“提學官在這裏。”
  “真的?這麽年輕的提學官?”
  “只要學問深,年輕與否重要嗎?”陸思源笑道:“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
  “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各族少年們搖頭晃腦壹起誦讀起來,其中壹名小童大聲道:“我們也會背。對了,府學的先生們就在那裏準備迎提學官,我們是先跑過來的。”
  ……
  遼東衙署,正有兩個官員聊起延邊府提學的任命之事。
  “咦,陸大將軍的兒子竟不上戰場了?”
  “我在軍中參謀,曾聽陸大將軍追殺乃顏時說過壹句話。”
  “哦?”
  “最好能把所有仗都打完,免得子孫後代還要打仗。”
  “大將軍怕是想得簡單了。”
  “也許吧,但陸提學上任時也說了壹句話。”
  “願聞其詳。”
  “打仗也好、教書也好,壹代人做壹代事,都是為了後來人的安穩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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