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理之行

　　這山谷叫大溝頭，東面的山嶺叫“山花梁子”，西面的山嶺叫“三窩樹梁子”，這樣的地形是十分容易設伏的地方。
　　也先當然明白這點，但這裏是大理，離宋境還遠隔著重山，顯然不會有宋軍設伏。
　　但為了小心起見，他還是讓百夫長阿古達木負責帶著壹千大理軍開道，並囑咐他小心為上。
　　阿古達木沿著大溝頭追向宋軍，十余裏之後，再次追上宋軍。
　　“放箭！”
　　箭雨襲去，又是十余名宋兵慘叫而倒。
　　阿古達木哈哈大笑。
　　他也是百戰的老將了，心知佯敗設伏這種事不是壹般兵士能做到的，心裏不由認為也先過於謹慎了。
　　“追上去！繼續放箭……”
　　忽然。
　　“轟隆隆！”
　　巨響聲中，有巨石沿著山坡滾下來。
　　阿古達木擡頭看去，張了張嘴，又驚又怒。
　　他想不明白，這幾日宋軍分明就是在可渡關與其作戰，之後壹直逃竄，顯然不可能有時間在此布置。
　　而且，所有的宋軍都在這裏，誰在山頂上推石頭？
　　“額秀特！”
　　“轟！”
　　血肉飛濺。
　　阿古達木只覺臉上壹熱，眼睛裏壹片血紅。
　　他抹了壹把臉，只覺臉上糊著的血肉讓人作嘔。
　　“轟……轟……轟……”
　　又是幾塊巨石砸下，前方開道的壹千大理軍已然慌然。
　　“噅律律！”
　　馬匹受驚，瘋了般地撞上前方的士卒，阿古達木好不容易勒住馬，轉頭看去，壹塊巨石正橫在前方，石頭下還有個大理兵的半截身子正在掙紮。
　　“殺啊！”
　　前方的宋軍已回過身來，揚起長矛，向這邊殺來。
　　“殺啊！”彜語的大吼聲響起，是從山頂傳來的。
　　阿古達木再次擡頭看去，只見烏泱泱壹片的蠻兵已殺了下來……
　　“嘭”地壹聲響，他被撞落於馬下，大理兵的馬匹已然失控了。
　　“攔住他們！別被沖潰……”
　　“轟！”
　　又是壹塊巨石砸落，阿古達木壹句話還沒喊完，眼前已是壹黑。
　　落石之下，只剩下壹灘爛泥……
　　……
　　“撤！快撤……”
　　“噅律律……”
　　“轟！”
　　也先轉過頭，看到身後的山谷裏也是接連有大石砸下。
　　他與阿古達木壹樣，不明白宋軍怎麽可能有時間和人力在此設伏，但壹看到那些蠻兵他就明白了……烏撒部與宋軍聯合了。
　　烏撒人亦民亦兵，平時種地納糧，戰時出征打仗，能聚集出上萬可戰之人。
　　當然，沒有盔甲兵器和戰馬、且沒有擴張領土的野心，烏撒部的戰力蒙人並不太放在眼裏。
　　但他們在這山谷設伏，襲擊也先這兩千人，也是綽綽有余。
　　殺喊聲起，又是壹大群人包圍過來，堵住了也先的退路。
　　也先絕望地發現，自己完蛋了。
　　他追了李瑕很久，卻沒想到終於追上之後，面對的是這樣的處境……
　　……
　　“殺啊！”
　　楊奔挺起長矛，刺倒壹名蒙軍，只覺熱血沸騰。
　　他忽然發現為何自己這次會留在慶符軍。
　　他並不像軍中其它人那樣敬畏李瑕，相反有些討厭李瑕，曾經很多次在心裏暗罵對方有眼無珠又狂妄無禮。
　　但李瑕能殲蒙軍。
　　“殲”蒙軍和“勝”蒙軍不同，大宋有非常多的將領都能勝蒙軍，呂家軍將領就常年擊退蒙軍。
　　可惜的是，不能大量殺傷蒙軍，擊退壹次，下次還會來。楊奔就多次看到蒙軍縱馬而去時那得意揚揚的樣子。
　　慶符軍不同，雖還很弱小，但常能殲滅蒙軍……當然，川、滇的地勢與荊襄不同，這也是壹部分原因。
　　這次，李瑕有壹點能讓楊奔心服，居然真的能說服那些蠻夷協力抗蒙。
　　自從蒙古破大理以來，聯合西南夷壹直是朝廷的邊防之策，但這不是易事，官府始終於西南夷之間沖突不破，籠絡則使其傲慢，威懾則使其反抗，呂文德與羅氏鬼國、播州楊氏打交道以來也是極費工夫。
　　楊奔不明白，李瑕官小位卑，且是那般倨傲疏離的性子，怎就能說服蠻夷？
　　“縣尉有令，活捉敵將也先！”
　　壹聲大喊響起，楊奔轉頭壹看，只見山谷兩側，不少大理兵已跪在地上投降，自己這個佰隊已殺穿了大理兵。
　　前面，是混亂的蒙軍。
　　“殺啊！”楊奔大吼壹聲。
　　熊山終於做對了壹次，給他創造了機會。
　　楊奔決定，這次壹定要立下功勞，讓那些泥腳子們看看，誰才是慶符軍最智勇雙全，驍勇善戰之人……
　　“殺！”
　　彜苗部民們也從山上殺了下來……
　　……
　　“報！縣尉，活捉也先了！”
　　李瑕點點頭，並無太大的反應，目光始終望著山谷。
　　他正站在山花梁子上，望著戰場看了壹會，見戰局已定，下令道：“再強調壹遍，立功者自有封賞、傷亡者自有撫恤。但繳獲統歸山民所有，不得爭搶。”
　　“是。”
　　囑附完這些，李瑕轉頭向高長壽道：“我要與勒余再說幾句，妳為我翻譯吧。”
　　“好……等等，勒余好像親自帶頭殺下山了。”
　　李瑕轉頭向山下看去，微有些詫異。
　　高長壽道：“妳看，我們的人能擊潰蒙軍陣列，殺傷更多。勒余急了，想在我們面前立個威。”
　　“他急於建立威望，可以理解。”
　　高長壽皺了皺眉，又道：“烏撒部沒聽我們的計劃放開山谷，怎麽辦？”
　　他們的計劃本是放開山谷，讓潰兵南逃，借以沖亂可渡河邊的數千大理軍。
　　此時見勒余沒有依這個計劃，李瑕也有些不悅，道：“我想與他談的就是這個。想來，他是看大勝了，打算親自攻打可渡河，再次立威吧……”
　　兩人又看了良久，只見烏泱泱的烏撒大軍分出數千人，也不列陣形，徑直向南殺去。
　　山谷中則留下千余人，開始剝蒙軍衣甲、捉俘虜為奴隸。
　　高長壽與李瑕對視了壹眼。
　　“招呼都不打壹聲啊。”高長壽道，“勒余這人只怕有些桀驁，還有些急功近利。”
　　李瑕沈吟道，“往後妳留在威寧、昭通壹帶，免不了與烏撒人打交道，‘桀驁’這種話不要再說，說得多了，他能感受出來。”
　　“我只怕他難以控制。”
　　“控制不了的。”李瑕道：“這次他只是和我們壹起合力抗蒙，而不是效忠我們。這點妳壹定要銘記在心。”
　　高長壽道：“他無非是欺我們人少，想反過來壓我們壹頭。”
　　“無妨，能達成初步的合作就行。我會再留壹段時間，幫妳把局面打開，眼下先收復可渡關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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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先被擒之後，戰事便順利起來。
　　可渡河畔，楊淵很快被勒余擊潰，領著殘兵逃往可渡關。
　　勒余對關城不感興趣，繳獲了物資便帶兵退回耐恩山脈。
　　臨走前，他只是對李瑕咧嘴壹笑，說是若還有事可再到耐恩找他談。李瑕不以為意。
　　次日，李瑕領兵攻打可渡關，楊淵沒想到宋軍還會回來，加之沒有了糧草，連忙領兵退走。
　　李瑕又派兵追擊，斬獲不少。
　　至此，救高長壽、聯絡高瓊打開商道，同時累積殲大理兵近千余、滅了壹支蒙軍千人隊，李瑕的大理之行基本已完成了目的。
　　夜裏，慶符軍與兩百寨兵不由慶賀了壹番。
　　……
　　高長壽走進城樓，見李瑕與高明月依舊坐在那寫寫畫畫，不由笑道：“非瑜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如此時節竟還不肯松懈。”
　　“妳們也沒酒，怎能這般鬧騰？”
　　“哈哈，高興啊，我讓幾個俘虜的蒙韃在城門上唱歌，妳不去聽聽？”
　　李瑕道：“唱歌歸唱歌，別弄死了，往後還有用。”
　　高長壽大笑，問道：“又在做何計劃？”
　　“規劃如何讓妳在威寧立足。”李瑕語氣淡淡的，道：“首先要在威寧建城屯田，如此，妳才能招收大理流民，擴張計劃……”
　　“先不談這個，好不容易破了敵，今夜先歇口氣。”
　　高長壽轉頭看了眼坐在壹邊閉目養神的阿莎姽，繞過她，笑著在李瑕、高明月對面坐下來，又道：“若是順利，等到明後年，我在威寧、昭通建城，妳們也該成親了。”
　　高明月低下頭。
　　李瑕放下筆，仿佛難得遇到感興趣之事，反問道：“明後年？”
　　“哈，妳是何打算？”
　　李瑕道：“我打算回慶符以後就成親，慕儒覺得呢？”
　　高明月忽然站起身，拉著阿莎姽，輕聲道：“我們出去透透氣吧。”
　　屋裏，李瑕與高長壽都笑了笑。
　　李瑕道：“接著說吧。”
　　“依妳安排，那我就不在場了。”高長壽沈吟道，“嫁妝和婚禮未免也有些寒磣……壹般宋人也是男二十二，女十八左右成親。妳們還小，倒不必急於壹時。”
　　“那先訂親吧。”李瑕道，“我會在威寧再呆些日子，臨走前先把婚事正式訂下來。”
　　“好。”高長壽又笑。
　　“另外，這次我要帶明月走。”
　　高長壽楞了楞，有些猶豫。
　　李瑕重拾起筆，表示此事他主意已定。
　　他雖沒說過，但這次壹定要親自來大理，有幾成是為了高明月，也只有他心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