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三十八章 禦口親征

　　壹整天奔波下來，趙衿疲憊不已，過了子時，她便躺下準備歇息。
　　身處敵軍之中能有這樣幹凈溫暖的被窩其實不容易。
　　閻容守著她，給她掖了被子，道：“妳怪我沒關系。但別逞強，妳就不是能吃苦的人。”
　　“小瞧誰呢。”趙衿不忿。
　　過了壹會，她看著閻容，忍不住又小聲抱怨道：“好像對我很好壹樣，還不是要去陪那個反賊。”
　　“是啊，我陪那反賊睡覺，才保了妳的命。”
　　趙衿突然氣憤起來，道：“爹的壹切、我的壹切，全都被人搶了……”
　　閻容悠悠道：“趙氏的壹切，不也是從後周柴氏、南唐李氏手裏搶來的。”
　　趙衿默然。
　　閻容捋了捋發梢，又道：“我也不是妳爹的，我是自己的。李瑕讓我動心，是我喜歡他就跟了他，不是他從誰手裏搶的。”
　　這番言論顯然與往日的閻容不同，趙衿聽不懂，發了好壹會的呆……之後睡著了。
　　閻容又看了她好壹會，才起身離開。
　　如趙衿所言，她還是要去陪李瑕那個反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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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妾太任性了，讓那蠢丫頭沖撞了陛下，不要怪她好不好？”
　　這天夜裏二人私語，閻容顯得有些憂慮。
　　“妳想照料她無妨。”李瑕道，“少讓她見到我就好。”
　　“陛下討厭她嗎？”
　　李瑕沈默了壹會，似在思考，過了壹會，道：“太吵了。”
　　閻容笑道：“是太鬧騰了。”
　　李瑕這才攬過她，輕輕撫著她的背，道：“這次倒是看到了妳的另壹面，除了嬌媚之外，原來還有這般重情重義的壹面。”
　　“哼，才知道人家重情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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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安。
　　除夕夜，城中萬家燈火明，反而是宮城中有些冷清……除了芙蓉閣。
　　慈元殿更是早早熄了燭火，全玖病體未愈，縮在厚厚的被衾之中。
　　她近來愈發嗜睡。
　　或者說是喜歡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夢境。
　　閉上眼，將睡未睡之際，終於又夢到了那種被壹個強大的男人環抱著的感覺。
　　全玖半睡半醒之間，有意地引導著自己的夢境。
　　她知道那夢到的壹切之前就有壹個女人做到了，閻容。而她只要代替閻容那個老女人就可以……
　　壹夜魚龍舞，次日醒來已是新年，連著幾日都有大典。
　　全玖披著鳳冠霞帔，看著銅鏡裏自己母儀天下的端莊模樣，為自己的夢鏡感到了羞恥，罵自己壹天到晚不知在想著什麽。
　　但在典禮上看到如牽線木偶般的丈夫，心中的愧疚又少了許多。
　　待到了夜裏，入夢前她還是在想那些。
　　她有意驅使，夢裏的細節越來越翔實了。
　　“朕答應妳……”
　　全玖已經準備妥當了，打算安排家中兄弟負責與李瑕和談，借機掌握權力。
　　然而，初四這日，曹喜回來了，帶來的回答卻讓她極為詫異。
　　“……”
　　“妳說什麽？”
　　“那逆賊說，讓聖人……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全玖楞了良久。
　　壹股羞辱感讓她背脊發麻，直麻到了尾骨。
　　“聖人，奴婢聽那逆賊的意思，應該是說，國家大事他要與諸相公們交手，大概是因聖人是女子，摻合……”
　　“不和談了。”全玖忽然道。
　　她相貌、儀態極為端莊，壹旦惱羞成怒，眼睛裏卻帶著些瘋意。
　　“大宋不會承認這個逆賊的帝位，大宋將要調集兵馬……平叛。”
　　“聖人？”曹喜聽著這擲地有聲的話語，有些迷糊起來。
　　“官家在哪？”
　　曹喜心想，官家還能在哪？在後宮嬉戲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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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官家……”
　　幾聲輕喚響起，隱隱有些提醒、害怕之意。
　　趙禥摘下眼上的黑布，轉頭看去，下意識退了兩步。
　　“哎呀，皇……皇後來了。”
　　“都下去。”
　　全玖只吩咐了壹句，殿中美姬們紛紛噤若寒蟬，退了下去。
　　趙禥危襟正坐，正想問這個皇後有什麽事，忽聽得壹句讓他駭然變色的話。
　　“請官家禦駕親征，平定李逆之叛如何？”
　　“哈？！”
　　全玖看趙禥時，既不像是在看君王，也不像是在看丈夫，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道：“李逆根本沒有和談的誠意，兵圍黃州，並未與陳宜中相見。既然不可與之議和，那便該舉師討伐。”
　　她說這壹番話時，語氣沈著，神情堅定，頗顯霸道。
　　至少比趙禥霸道。
　　趙禥嚇得咽了咽口水，連搖頭也忘了。
　　“可是……朕不敢……”
　　“仗自會由賈平章公指揮。他不願出征，無非是擔心有人在朝向官家進言於他不利。如今李逆已是強弩之末，官家只要答應親征，叛亂必平！”
　　全玖壹邊說，壹邊想到自己近來那可恥的期待，愈發大恨。
　　唯有靠她的丈夫親征平定叛亂，才能為她平息內心無比起伏的波瀾。
　　趙禥卻是被她嚇得臉都白了。
　　“朕怎麽……怎麽……能去打仗呢……不不不，太危險了……”
　　“賈平章公的諫言便是請官家親征，如今求和不成，官家可還有退路？”
　　“不……不……”
　　全玖忽然上前壹步，直視著趙禥的眼，道：“我是妳妻子，我不會害妳。”
　　趙禥更慌了，絞著手指，好生糾結。
　　之前賈平章公便提過禦駕親征，只是態度並不強硬，趙禥表示了不願之後便未再強逼。此時全玖卻是極為堅決。
　　趙禥不敢拒絕，又想到皇後和師相都認為應該禦駕親征。而且，師相還說過，要是答應李逆的條件，以後是要亡國的。那……
　　“那會不會很危險？”
　　“不會。”全玖保證道：“哪怕禦駕只到安慶府，地方守軍便絕不敢再拖延，必人人奮武，叛亂立定。”
　　“真的？”
　　“真的。”全玖道：“請官家立即召賈平章公進宮，商議興兵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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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夜深，賈似道才從宮城回到了府邸。他的門客們見他難得在宮中待到這個時辰，皆在堂上候著，待見他回來，紛紛迎上。
　　“平章公，可是出了大事？”
　　“可是黃州局勢又有了變數？”
　　“……”
　　賈似道擺了擺手，道：“今日樞密院得到消息，李逆攻破了西塞山。”
　　翁應龍聞言壹楞，沈吟良久，緩緩道：“此為壞消息，卻未必……”
　　“未必不是好消息。”賈似道搖頭道：“至少大宋不再擔心呂文煥歸附李逆了。”
　　說話間，他還是皺了皺眉，又道：“但若讓李逆真個順江而下破了臨安，還是再也不用擔心呂文煥歸附他了。”
　　廖瑩中不由心想，到這種時候了，平章公還是那樣風趣。
　　其後，賈似輕笑了壹聲。
　　“不過今日官家召我進宮，卻不是因為這些。”
　　幾個門客遂開始紛紛猜測。
　　“平章公莫非是與官家……鬥了蛐蛐？”
　　說起來荒唐。
　　但如今這臨安風氣比這還荒唐，故而敢這麽猜。
　　賈似道見眾人猜不出，這才擺了擺手，道：“官家，決定禦駕親征了。”
　　“……”
　　“這……平章公終於說服官家了？”
　　連賈似道也壹時無言。
　　良久，廖瑩中搖頭道：“學生猜不明白。”
　　“全皇後吹的風。”
　　“天子暗弱，連後宮也想幹政了？”
　　賈似道哂笑了壹下，低聲自語道：“她還沒有上桌玩的資格。”
　　廖瑩中拱手問道：“平章公可是打算壹戰平定李逆？”
　　翁應龍撚須沈吟了壹會，道：“若平章公真能出征，壹戰平定李逆把握很大。”
　　賈似道深吸了壹口氣，緩緩道：“我再考慮……天臺山那邊，人找回來了嗎？”
　　“這……”廖瑩中遲疑道：“從各方面跡向來看，很可能是隨著使團壹道，陷在黃州了。”
　　“嘖。”賈似道極為不悅地砸了壹下嘴，吩咐道：“派人去接。”
　　“是。”
　　廖瑩中壹行禮，已意識到賈似道並不想打這壹仗。
　　呂文德死了、鄂州丟了，這壹仗時機並不好，先議和，以後必然有更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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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似道撫著額頭，轉回臥房，思緒不寧地在桌案前坐下，攤開地圖。
　　“喵。”
　　壹只通體雪白的獅貓從房梁上躍下來，輕輕巧巧地跳在桌上，往地圖上壹趴，不肯再動。
　　賈似道拉了壹下沒拉動，懶得再拉。
　　他倚在椅靠上，壹邊撫著獅貓，壹邊思忖著……
　　這壹仗若打。
　　西塞山已丟了，李逆有了錢糧補充，只怕不是壹時半會能決勝的。
　　而這壹仗若不打，先議和讓李逆退兵。以呂文煥的憤怒，往後不會再讓李逆有這樣的戰機……
　　直想了很久，賈似道自語道：“老子想什麽時候打，老子自能說服官家，豈須全玖多事？”
　　有了決定，念頭便通暢起來。
　　賈似道輕輕撓著獅貓的下巴，嘆道：“小於菟啊小於菟，這大過年的，只有我們兩個壹道過年了。”
　　獅貓瞇了瞇眼，伸出爪子，壹推，桌案邊那價值不菲的硯臺登時被推落在地，“咣”的壹聲響，四分五裂。
　　賈似道遂苦笑起來，喃喃道：“行行行，我掌握不了妳，行了吧？”
　　獅貓不懂他在說什麽，沖著他用力地又叫了壹聲。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