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名門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5
看著李瑕與韓承緒在雕像後面聊天的壹幕,劉金鎖不由奇道:“妳說,他們在聊什麽呢?怎不帶我們壹起商量?”
“為何要與妳商量?妳除了廢話,能說出什麽有用的來?”
“林子妳找的這地方不錯啊。”
林子哼了壹聲,道:“算妳說了句好話。”
“要是沒有李小郎君,我們還是進不來,妳找了也沒用。”
“閉嘴吧妳。”
劉金鎖傻笑壹聲,還想再說些什麽,只見李瑕已與韓承緒聊完,走了過來。
“走,出去辦點事。”
“好咧。”
……
“張養浩……李瑕……”
姚燧輕聲喃喃了壹聲,嘆道:“可惜了。”
閻復也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許久沒說話。
因史家二郎史樟對李瑕感興趣,又招了他們來問。他們剛從經略府出來,與周南、林敘、殷俊三人在街角道了別。
又走了壹段,姚燧問道:“子靖在想什麽?”
“輸在胸懷。”
“什麽?”
“妳我輸他,輸在胸懷。”閻復道:“端甫妳出身名門,寫詞每有佳句,‘海棠無語不成蹊,桃李羞牛後’,風流蘊藉有之,然如浪芷浮花,無根無蒂。那,當此亂世……風流蘊藉又有何動人心魄之處?”
他停下腳步,神色漸漸鄭重起來,想說些什麽,最後只化成壹聲嘆息。
“端甫啊,那首《山坡羊》對我觸動很大。”
“我也是……”
“妳說,我們的根蒂在哪裏呢?把我們的根蒂埋在數千裏外的哈拉和林?埋在視我等為賤民的異族處?”
姚燧壹楞,喃喃道:“王府能用漢法,便是漢家王朝,如何能稱是異族?”
“我原本也是這般想的,可妳聽那小令最後兩句,人家的著眼處又在哪裏?”
“這與是否異族何幹?難道秦漢魏晉更替興亡百姓就不苦嗎?”
閻復默然,嘆道:“我還沒想明白。”
“可惜了,那等人物竟是個宋人,不然妳我也可多與他討教……”
下壹刻,忽聽不遠處傳來壹聲呼喊。
“楊慎……是李瑕!”
“別走了李瑕!”
“追!他往北跑了……”
姚燧、閻復身後也有些張弘道派來的兵士,名為保護,其實為的是遇到李瑕就拿下、也有盯著不讓他們到處為李瑕揚名的意思。
這是姚燧同意的,他對張弘道有些愧疚。
如今北方漢人高門同氣連枝,姚燧覺得李瑕壹個宋人跑到北方來,殺了張家許多人,自己卻與之結交,實在是……不好。
但另壹方面,他又真是欣賞李瑕那兩三首詞作,心情復雜。
此時聽到叫喊,附近的兵士都被吸引了過去,姚燧、閻復身後僅剩幾名隨從護衛。
“是遠疆兄和安道兄,他們見到李瑕了!”
“我們也過去……”
兩人說了壹聲,轉身向那邊跑去。
路過壹條小巷,忽聽有人喊了壹聲。
“李瑕!哪裏走?!”
兩人毫不猶豫拐進巷子追過去。
他們並非什麽文弱書生,相反,他們讀得起書,遠比壹般人身體康健。
腳步匆匆,跑了好長壹段路之後,兩人與隨從護衛都微微喘息。
姚燧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追李瑕,但就是想再見見他。
他跑著跑著,喊道:“李瑕,那首《天凈沙》妳要怎麽填?能否……”
忽然,壹柄長槍從拐角猛地貫出,徑直捅穿壹名護衛。
“啊!”
慘叫聲起,姚燧回頭壹看,只見三人突然殺出,持劍、持刀、持槍,頃刻間已殺翻四五人。
“養浩……妳……妳叫李瑕?妳……”
持劍而立的李瑕轉過身,在姚燧面前顯出了另壹面。
眼神銳利,殺氣四溢。
他不慌不忙地收了帶血的長劍,開口道:“跟我們走壹趟吧。”
姚燧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壹黑,壹個麻袋就套了下來。
“哈哈,叫妳追。”
壹個粗嗓嚷嚷著,兩個書生已被提起……
……
許久,等從壹輛馬車上被搬下來,姚燧才聽到李瑕的聲音。
“妳去望風,妳去外面守著。”
“哦。”
麻袋被解下,姚燧擡頭看去,發現自己與閻復身處於壹間暗室之中。
“養浩……不,李瑕,妳是宋人?妳……”
“我問,妳答。”李瑕道,話語簡促而有力。
姚燧壹楞。
“妳有壹句不答,我就捅閻子靖壹劍。”
“好,我知無不言。”
李瑕問道:“聽說妳家是洛陽名門,很有錢嗎?”
姚燧又是壹楞,道:“有錢,妳……妳想要多少?”
“妳有多少?”
“很多。”姚燧道:“有很多,我姚家先祖自後唐起便世代為官。家伯父雖簡樸,但出資為民開墾荒田、為聖人立廟,未曾吝嗇。只要妳願放了我們,要多少錢都可以。”
“用得起上品龍涎香嗎?”
“自是用得起,但我更喜用棋楠。”
“聽說過知時園嗎?”
“知道,兩年前曾隨家伯父去過。”
“誰的園子?”
“不知。”
李瑕微微壹訝,又道:“是妳伯父姚樞的?”
姚燧忽然想起什麽,閉口不言。
李瑕毫不猶豫,壹劍刺下,刺進閻復的肩膀。
閻復吃痛,慘叫壹聲。
姚燧大驚,忙道:“別這樣……別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我進園之後只是在庭中小逛,不知伯父見了誰。”
李瑕拿出傷藥給閻復止血,又問道:“妳怎知他是去見客?”
“菜點,看到了菜點。”
“哪些菜?”
“容我想想……蟹釀橙、蓮房醋魚、渾羊歿忽,別的忘了,只記得這幾個。”
“說仔細,都是什麽東西?”
姚燧又是楞了壹會兒,方才應道:“蟹釀橙,拆蟹肉、蟹膏填入橙內蒸熟;蓮房醋魚……”
“口味呢?”
“什麽?”姚燧道:“似是……有些偏酸。”
李瑕又仔細問了壹會兒,才問道:“正蒙書院既是姚樞開的,書院雜役是他安排的?”
“有壹批人是從洛陽家中調去的。”
“吳歸妳認識嗎?”
“不認識。”
“他臉上有道大疤,四五十歲……”
姚燧想了想,應道:“是,家中是有個仆役臉上有大疤,被調到書院做事。”
“關於他妳還知道什麽?”
“不知了,我出生時他就在家中,他是外院做粗活的,攏共未見過幾次。我自小在蘇門山讀書,所知有限……”
“妳伯父去過南邊?”
“是。”
“說。”
“窩闊臺汗六年,伯父隨軍伐宋,求訪漢地各色人才,主將欲將這些人坑殺,伯父壹力保全,乃使他們逃入篁竹中脫死;蒙軍攻破德安,伯父上下奔走,欲阻止蒙軍屠城,卻不能救數十萬百姓……此為伯父平生第壹憾事,但,但那時他救了江漢先生。”
姚燧越說,越是激動起來。
“李瑕,妳不是也認識江漢先生嗎?我聽張五郎說過。那妳該知道我伯父不是漢奸,他為北方漢學、漢制嘔心瀝血!妳聽我說,家伯父壹心為的是傳我華夏衣冠禮儀……”
“是我在問妳。”李瑕喝叱了壹句。
姚燧壹楞,有些失落地停下話頭。
而李瑕的下壹個問題也落到了他的耳中。
“可是姚樞給宋朝傳遞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