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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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章 參差不齊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7

  合丹昨夜也喝了些酒,雖不至於醉,但睡得也不早。
  他是窩闊臺汗的庶子。
  在他年少時,大蒙古國還秉承著成吉思汗的偉大傳統。
  “天下土地寬廣,河水眾多,妳們盡可以各自去擴大營盤,征服邦國。”
  合丹由此西征,開疆擴土,但後來他才知道,只有嫡子才能分封大兀魯思。
  不是說他們這些庶子過得窮,而是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同樣是窩闊臺汗的兒子、同樣參加西征,貴由回來後成了大汗,他卻連壹片領地都沒有。
  與嫡兄不合,由此,合丹站到了拖雷家族這邊,壹站就是二十年。
  這是黃金家族最鼎盛、也最動蕩的二十年,他們聚集起了無比豐厚的財富,開始互相殘殺。
  外人不知道,合丹身處其中卻看得太清楚了。
  拖雷暴斃、窩闊臺暴斃、乃馬真暴斃、貴由暴斃、唆魯禾帖尼下令處死海迷失……
  成吉思汗的偉大傳統,就是在這財富與權力的爭奪中丟失了。
  合丹這人沒什麽個性,這些年就壹直支持著忽必烈,用海都的話說是“叔叔就像是忽必烈的傻狗。”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不想大蒙古國這樣內鬥下去。
  海都為的是窩闊臺汗國、阿魯忽為的是察合臺汗國、旭烈兀為的是伊爾汗國、別兒哥為的是金帳汗國……只有他合丹,為的是大蒙古國。
  這位庶子、宗王就這樣默默地為家族承擔著這些責任。
  心中憂切,每天夜裏都不免多喝壹些酒。
  這夜合丹被探馬吵醒時,李瑕的兵馬已殺到了二十余裏開外。
  合丹很是驚訝。
  是驚訝,不是害怕。
  他是久經戰陣之人,早已預料到狡猾的漢人很有可能會偷襲他的營地,於是撒出了大量的探馬。
  果然起到了作用。
  在他看來,李瑕這種行軍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騎兵小半天壹百裏的急行軍,只有體力好的士卒能跟上,而體力差的士卒會大量掉隊。
  換句話說,李瑕疾馳八十裏,兩萬騎有可能只剩壹萬騎,而且體力耗盡,士氣低迷。
  合丹馬上派出圖德格等三個千人隊去抵擋,防止敵軍殺到營地造成混亂、燒毀物資。並下了嚴令,讓他們必須為後續主力打出寬裕、有利的戰場條件。
  圖德格等人去後,合丹才得以在匆忙中調動大軍。
  他有六萬八千余兵力,派出了三千人,留下壹個萬人奧魯隊留守駐地,負責看管牛羊、馬匹、輜重。
  出陣的有五萬五千兵馬。
  壹萬是他的怯薛;兩萬是從九原帶來的探馬赤軍;五千是從別失八裏等地征集來的戰士;壹萬是高昌畏兀兒兵馬;壹萬是藥木忽兒投降來的兵力……可見來源十分復雜。
  終於,將領們趕到,合丹命兩萬探馬赤軍分別往左、右兩個方向,包圍敵軍。
  雖然這段時間他壹直沒有主動攻擊,好像有點怕李瑕。但今日壹開戰,他還是有野心想要壹舉斬殺李瑕。
  須知李瑕是輕兵簡從來西域的,如果不能殺掉李瑕本人,那這壹戰就算勝了,之後還要強攻玉門關以及河西走廊諸城,要打太多場硬仗。
  所以只是擊潰察合臺的叛軍,意義不大。
  這才是合丹希望等援兵到了再圍攻李瑕的原因,他要把李瑕包圍得和鐵桶壹樣,用漢人的話說叫“壹勞永逸”。
  總之側翼必須實施包圍,開戰前便要做好防止李瑕突圍的準備。
  之後安排中軍,合丹又命畏兀兒兵馬與藥木忽兒的降軍負責主攻。
  這些新歸附的兵馬就相當於八都魯軍,給他們蒙古戶籍或赦免他們的罪過,換他們去賣命……這是舊習俗了,從來都是這樣。
  至於合丹自己,則領著壹萬怯薛與五千別失八裏的兵力在後方做為預備,準備隨時投入戰場。
  兵力極為充裕。
  做完這些安排,騎兵們依次出了大營。
  馬蹄聲踏碎了夜色。
  同時,因為太多人還沒有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營地裏還在大呼不已。
  “快快快!敵軍殺來了!”
  “盔甲披上,不披甲妳是想死是嗎?”
  “額秀特……”
  千言萬語,最後都化成了謾罵。
  其實本也快到他們該起來的時間了,偏是因為遇襲而顯得無比匆忙。
  連戰歌也忘了唱……
  “額秀特!”
  那邊沒了滿嘴大牙的察察兒領著他的萬人隊從東面出了營地,馬蹄踏過羅布泊曾經的湖底,正見壹輪朝陽升起。
  察察兒不由信心大漲。
  “勇士們,讓我們殺了狗宋人和狗寡婦,再回來烤肉吃!”
  他這麽壹說,士卒們才想起來壹件很重要的事。
  ——飯還沒吃。
  ……
  同樣是看著東方的朝陽,藥木忽兒整張臉卻是臉色陰沈。
  他麾下還有壹萬怯薛,本是戰力強橫。
  但現在這些人的盔甲卻已經被合丹的探馬赤軍搜刮了,這就是合丹所謂的“整編”,因為怕忽必烈猜忌而不敢吞掉壹萬怯薛,只打算利用、剝削他們。
  甚至,連別失八裏那些像驅口壹樣的兵馬都敢欺負他的人。
  就在昨夜,藥木忽兒聽麾下千夫長抱怨,合丹的人強行搶走了他麾下士卒帶在身邊的女人。
  對方甩下壹個空酒囊,說是用來交換。
  被搶的雖然只是他麾下士卒的女人,這種羞辱卻是像糞水壹樣潑在藥木忽兒臉上。
  他是黃金家族的子孫、阿裏不哥汗的兒子,本該繼承整個大蒙古國,卻遭遇這樣的對待,怎麽忍?
  還是只能忍。
  就像今日這壹戰,為合丹當先鋒,也許麾下會有很多人送命,但至少要不了他藥木忽兒的命。
  可如果敢不忍,那他便是叛逆,會第壹個死。
  藥木忽兒能做的,也只有低聲吩咐麾下將領們壹句。
  “讓畏兀兒人先上。”
  “王子放心,我們懂的,李瑕不弱,沒那麽好打。”
  “嗯。”
  藥木忽兒聽得那壹句“李瑕不弱”,心裏也不是滋味,情緒愈發低沈。
  幸運的是,高昌王火赤哈兒兄弟都死了,高昌兵馬已被合丹掌握。
  那些畏兀兒人大抵是聽了合丹的鬼話,真以為對面只有萬余人,搶著殺上去就能立大功,揮舞著馬鞭已向前沖去。
  藥木忽兒刻意落後,跨下的馬匹甚至悠閑地拉出壹坨馬糞,身後,合丹的怯薛軍催促不已。
  他這才驅馬前進。
  此時天已破曉,極目遠眺,到處都是塵土飛揚,馬糞味撲鼻。
  突然,他瞇起了眼,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勁。
  但看不到。
  以前,阿裏不哥是大汗、是統帥,隨軍都會帶著望桿車,可以在車上立起望鬥,由此看到整個戰場。
  現在,藥木忽兒不需要再看戰場,只需要聽合丹指揮就夠了。
  他猜到前方兩三裏就是交鋒之處,但隔著將近兩萬人,真的是什麽都看不到。
  不好的預感已經壓下來了。
  已不是第壹次敗給李瑕了,怎麽想都知道那三千個廢物不可能阻擋得住李瑕。
  但,總不會這麽快就敗了吧?
  “探馬!給我派出探馬,前方發生了什麽?!”
  “王子,我還不知道……”
  “別再這麽大聲叫我王子。”
  “是,這就去探……”
  ……
  “驅趕過去!”
  陸小酉趁著天光大亮,已命人把圖德格的頭顱高高掛起。
  同時他還搶到了千戶大旗,驅趕著潰軍殺向合丹的大營。
  可惜才追了三裏地,前方已出現了合丹的後續兵馬。
  陸小酉很擔心,害怕如果合丹第壹時間把精兵壓上場,或許會被對方挽回頹勢。
  好在,當雙方越奔越近,他漸漸判斷出這壹批來的敵兵不是精銳。
  都是常打仗的人了,望筒壹看,通過衣著、士氣、旗號,各方面都能看出來的。
  陸小酉不由松了壹口大氣,心中暗叫了壹聲好。
  交鋒之初,他完成了任務,先聲奪人……
  由此,河西軍的瘋狂追殺帶給了蒙古騎兵巨大的恐懼,那些聽不懂的關中腔調哇哇不絕,弩箭激射,逼得潰軍們不停揮鞭抽在馬匹身上。
  全速沖向了剛迎上來的高昌軍。
  “別過來!”
  “啊!”
  “嘭……”
  馬頭相撞,擁有巨大肌肉的馬脖子也瞬間被撞斷,騎士則更慘,被撞飛起之後砸落下來,又被驚馬踩踏。
  這壹幕把不少正想著立功領封賞的畏兀兒人嚇呆了。
  “射殺他們!”
  終於,有將領反應過來,指著前方的潰兵,高喊道:“敢沖陣的潰兵,殺了,殺了!”
  “放箭!”
  同袍的箭矢襲來,有的潰兵終於想起來從兩邊跑,失了魂的、反應不及的便沒這麽幸運,馬匹被射倒,人摔在地上。
  被踩踏而死是最慘烈的死法之壹。
  很快,戰場已是血流如註。
  ……
  至此,李瑕用兵與合丹不同的地方已漸漸顯露出來。
  李瑕喜用精兵,寧可舍棄冗員也要保證裝備充足,士氣不被影響,後勤不會有太大壓力。
  壞處則是他要用別的方式,比如親自激勵士氣,彌補失去的那種“人多勢眾”的心理優勢。
  他也膽大無比,雖只有兩萬兩千人,卻敢連夜奔襲合丹,且做到了無壹人掉隊。
  而雙方甫壹遭遇,李瑕馬上派出的是自己最強的壹支兵馬。
  沒有猶豫,沒有舍不得。
  他不需要帶壹堆炮灰,迎面就是壹記重拳。
  合丹完全相反。
  求人多勢眾、求萬無壹失、求保全實力。
  雙方統帥的作風便體現在此時此刻那些正在死去的人身上,有人中箭,有人被踩踏,有人急速撞上了友軍。
  這便是李瑕所求的,打出威風、打出氣勢。
  而合丹正大步走上望桿車,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的戰場。
  他再次驚訝了。
  李瑕還有兩萬兵力,竟然沒有人因為急行軍而掉隊。
  但今日他不會再驚訝第三次。
  “沒關系。”
  合丹已看到了他的士卒在戰事伊始就傷亡慘重,卻不以為意,淡淡道:“沒有死掉多少人,我們經得起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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