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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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壹章 陷城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6

  夜色中,劉黑馬亦在策馬狂奔。
  傍晚,他得了劉元禮的消息之後,確認蒲帷所提供的情報是真的。
  劉黑馬信任長子的才智、也信任五子的謹慎。
  於是,他留下劉元振、賈厚領壹千兵力守營,親自提兵向南。打算星夜馳到新津,在三渡水碼頭渡過金馬河。
  然後,直奔邛崍,出其不意偷襲李瑕腹背。
  毫不猶豫,雷霆壹擊……
  遠處的群山像在倒退,騎兵疾馳過荒野。
  紐璘的殘部作為向導,奔在最前面,忽指著前方的金馬河大喊。
  “劉大帥!看,前面果然沒有宋軍,宋軍沒打算從岷江運糧!”
  “快!渡河!”
  劉黑馬不打算讓李瑕占據了西嶺壹帶的有利地勢,軍令極嚴厲。
  ……
  整整狂奔壹百五十裏,僅花費了三個時辰,他們到了邛崍縣以東的墩子山。
  算起來這速度似乎不算快,但這是近三千人行軍,且還渡過了金馬河。
  放眼當世,已是可怖的行進能力。
  劉黑馬也不得不下令兵馬休整,同時散開哨馬四下打探。
  許久,有哨馬歸來,稟道:“大帥,探到宋軍營地。”
  “在何處?”
  “固驛。”
  ……
  固驛是邛崍縣城外官道上的必經之路,因此劉黑馬並不驚訝,他就是沖著此地來的。
  他親自攀上墩子山,瞇眼看去,於夜色中望向固驛,卻不見營火。
  看了好壹會,他才隱約望見壹頂頂軍帳的輪廓。
  果然,李瑕正在派兵防守各處關卡。
  “拿地圖來……莫點火。”
  劉黑馬接過地圖,就著月光看著,手指從靈關道的出口劃向成都。
  “輜重只能走這條路。”他喃喃著,似在對李瑕說。“北面有南河,糧草必須在固驛集散。這是妳最可能親自鎮守之處。”
  他瞇著眼,又思忖著李瑕的分兵布置。
  兩百裏官道,六千宋軍要防守這條輜重線也不易。
  劉黑馬判斷李瑕最多有千余人守在固驛,而南北的宋軍要趕來接應,至少還須壹個時辰。
  足夠了。
  “傳令下去,人銜草、馬銜枚,壓過去,偷襲這支宋軍。”
  “是。”
  劉黑馬沒有說要活捉李瑕。
  他很欣賞那年輕人,也真心想招其為婿,但戰場上,沒有這種心軟。
  夜色中,蒙軍已撲向固驛的宋軍營帳。
  終於,壹聲驚呼打碎了山野的寧靜。
  “敵襲!”
  “殺了他們……”
  ……
  成都。
  劉元禮提刀而走,擡頭看向從城頭上走下來的蒲帷。
  他不像兄長劉元禮待人和氣,也不因蒲帷殺人獻城而感動,始終沈著臉。
  “先命妳的人放下兵械!”
  蒲帷停下腳步,似乎有些被嚇到。
  他看著劉元禮,縮了縮脖子,將手裏的頭顱提了提,問道:“仲舉兄呢?”
  書生總是這樣,大事臨頭,還關心些細枝末節。
  劉元禮目光四下壹掃,見城內其余宋軍還未反應過來,放松不少。
  他沒工夫與蒲帷閑扯,命令麾下校將領兵去控制成都另外三座城門,方才走向蒲帷。
  “今夜兄長留營守衛,由我接手成都。妳已斬了孔仙?告訴我城中兵力布防。”
  壹句話裏好幾件事。
  蒲帷顯然跟不上劉元禮的節奏,又問道:“妳們不會殺我?”
  劉元禮沈聲道:“令尊早已歸降,妳亦是大蒙古國官宦子弟,放心。”
  他伸出手,又道:“不必緊張,把頭顱給我。按我說的做,我保妳無恙。”
  “好。”
  蒲帷臉色很蒼白,愈顯得緊張,忘了繼續往前走,竟是又喃喃道:“我沒想過要殺孔將軍,但我也不知是怎回事……”
  劉元禮腳步很快,離他愈來愈近。
  “無妨,我明白,殺人是這樣的。但眼下不是談這些的時候……”
  劉元禮話到壹半。
  蒲帷突然將手裏的頭顱猛拋過來,轉身便跑。
  “轟!”
  壹聲巨響極突兀的炸開,驚天動地。
  劉元禮腳下的地面劇抖,將他整個人都掀翻在地。
  “轟隆隆隆……”
  隨爆炸而來的是整個東城門轟然倒塌。
  “嘭!”
  高高的城樓已砸落下來,緩緩地、重重地砸在那些控制著東城門的蒙卒身上。
  “啊!”
  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木石滾滾而下,塵灰飛起,如大霧生起。
  簌簌聲中,整個城門竟是已被完全封死了。
  ……
  倒在木石之下的蒙卒有的已被砸死,有的半片身子稀爛,有的只斷了手腳,還在血泊裏翻滾。
  構成壹副地獄景象。
  幸而未被砸到的,也已嚇得四處逃竄。
  然而,隨之而來的是襲卷的箭雨。
  “嗖嗖嗖……”
  “殺虜啊!”
  “殺!”
  也不知是哪來的壹聲大吼,城中突然火光大亮。
  “咚咚咚……”
  戰鼓響起。
  腳步聲整齊,逼近。
  ……
  劉元禮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擡起頭看去,只見派去控制另外三個城門的蒙軍已又向這邊逃來。
  他們身後,宋軍披著重甲,推著拒馬,揚著長矛,正壹步壹步向這邊堵圍。
  中計了!
  千防萬防,到頭來,竟還是中計了……
  劉元禮才爬起來,背上猛地又是壹陣劇痛。
  “噗!”
  他噴出壹口鮮血,再次摔倒在地,五臟六腑都覺得辛辣。
  城頭上的宋軍已開始向這邊拋射木石。
  金汁撒下,巨臭。
  又是壹片慘叫……
  “五將軍!”
  混亂中,有親衛沖上前,護著劉元禮想逃。
  卻不知可往哪逃。
  成都早便沒有了甕城,但眼下這情形,宋軍從各個巷子包圍過來,將他們堵死在此處,已真成了甕中捉鱉之勢。
  劉元禮再次轉頭望向城門。
  可惜,哪怕他的目光再不甘,被木石封死的東門卻也不會再開了。
  他恍然明白過來,這十余日來,李瑕不是在修築城池,而是在城門上堵木石、填火藥,為的便是今夜這壹刻……
  “不可能的……他不該算到……不可能算到我們會招降蒲帷……”
  這般想著,劉元禮目光逡巡想去找蒲帷,卻忽然看到腳邊有壹個圓滾滾的頭顱。
  他瞇了瞇眼,終於看清那是個被俘虜的蒙卒。
  “該死……”
  ……
  城頭上,蒲帷站在那,臉上滿是大汗。
  只覺後怕、心驚。
  他眼神並未聚焦,絲毫沒去看那紛亂的戰場。
  漸漸的,腦子裏回想了很多很多。
  ……
  那日,賈厚初次來招降,說到大良城守將蒲元圭已投降蒙古。
  “不可能!我爹絕不可能投降!”
  當時蒲帷有些情急,毫無防備地便喊了出來,想要為父親辯駁。
  他沒註意到,賈厚聽到這句話,眼神裏閃過壹絲驚訝,還有壹絲驚喜。
  但李瑕註意到了,出言喝止了蒲帷。
  事後回想,蒲帷亦自知失態。
  “非瑜,我確實不該那般情急……所幸我壹介罪臣之子,不至於泄了軍情吧?”
  “我觀那賈厚是個聰明人,必會想辦法利用此事。他們若再派人來接觸妳,妳將計就計便是。”
  “真會派人來?”
  “有可能,多做準備吧。我提出要見劉黑馬壹面,到時我與孔將軍出城,為他們創造機會。”
  “若真是如此,我需詐降?但我初出茅廬,如何瞞得過劉黑馬這等老辣人?”
  “蒲兄名‘帷’,字‘運籌’,想必能運籌帷幄。”
  “非瑜不必打趣我,這名字……是家父起的……”
  “好吧。”
  彼時,李瑕拍了拍蒲帷的肩。
  “妳不必刻意去裝。劉黑馬看的是局勢,令尊降了,妳若不肯降,呆在宋朝也是死路壹條。我與妳說‘我們降了吧’,不是開玩笑,而是妳確實無奈。”
  “是無奈。”
  “對朝廷很失望吧?蒙哥要親征的消息早便遞上去,朝廷卻始終在猜忌蒲帥……往後,蒲帥、妳,都不可能再得到朝廷信重。”
  “我……確實心灰意冷了。”
  “那便是了,妳心懷這種無奈、失望,他們能在妳身上看到妳的困厄、茫然、不自信。”
  “……”
  “感到要露餡的時候,想想余帥、想想蒲帥,想想這川蜀戰場有多讓人絕望,想想投降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非瑜就不怕我真降了?”
  “哦?那妳就降了吧。”
  “……”
  “總歸,妳見過他們之後,還是要回來見我。”
  “我若真降了,妳還能再說服我復歸大宋不成?”
  “不能。”李瑕道,“還是那句話,等擊敗了劉黑馬,我再與妳細談往後……”
  ……
  城下廝殺依舊,火光與血光之中,蒲帷閉上眼,感受到的只有信任。
  李瑕雖沒直說,但他感受得出來,李瑕是完全相信他不會投降的。
  時局危在旦夕,前途壹片渺茫,他要堅守從小到大那保家衛國的誌向時,是需要有什麽東西來支撐壹下的。
  不用多,只需要壹點點的支撐就夠。
  蒲帷閉上眼,再次在腦海中看到了他父親屈膝乞活的畫面。
  他在想,當時父親若是能得到多壹點的信任,是否會有不壹樣的選擇?
  ……
  “年輕人呵,熱血未涼。”
  孔仙指揮著戰事,偶爾瞥見了身後的蒲帷,心中亦有些感慨。
  也許,這年輕人經歷的世情再多些,這次就降了。
  孔仙再次想到了姚世安……
  之後,他又搖了搖頭。
  至少,他自己年歲與蒲元圭相近、經歷與姚世安相同,卻從未想過投降。
  這種事誰說得準呢。
  誰又能斷言有其父必有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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