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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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消磨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6

  夜有些深了,宴飲還在繼續。
  殿上又擺了張案子,趙昀與賈似道開始鬥蛐蛐,李瑕站在賈似道身後看著。
  比李瑕預料中有意思,尤其賈似道是行家,評點起來又風趣,讓人看得津津有味。
  旁邊還有漂亮的歌姬們湊趣,確實比白日的蹴鞠有趣。
  李瑕差點都有些理解這些君臣了。
  若說怠於朝政,誰又不戀貪美色、歡娛,還有這歌舞升平,至少還不算昏聵。
  若說自毀長城,他李瑕這個蜀帥確實有反意。哪怕只是出於直覺,察覺到了,也不可能放虎歸山。
  換誰來當這個大宋朝的天子、宰執,又有幾人能做得更好……
  但理解歸理解,沒用。
  要的還是改變。
  那邊閻容還坐在禦案邊,扶著額頭,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酒杯。
  李瑕看了看殿外的天色。
  “陛下,臣……”
  “領他出宮吧。”趙昀揮了揮手,另壹只手正摟著壹個美姬,雙雙盯著那兩只正鬥得激烈的蛐蛐。
  自有小黃門上前,領了李瑕往凈房而去。
  他往南,過了選德殿,水堂,往球場的方向走去。
  不經意回頭,只見閻容的儀駕已出了澄碧殿,向北面後宮緩緩行去。
  ……
  “李節帥請。”
  過了球場,孫安快步迎上,四下看了壹眼,迎著李瑕快步走了壹段,眼前便是壹條回廊。
  回廊很長,走到底,翻過欄桿,是堵高高的圍墻。
  孫安撥開雜草,露出壹個小小的洞。
  不壹會兒,有嬌媚的聲音在對面響起。
  “好妳個壞了心肝的……”
  李瑕微微壹楞,便聽對面又說了後面的半句。
  “莫不是挖了這暗洞往外面送錢財?”
  之後,有個宮娥慌張道:“奴婢不敢,是好不容易才找著的。”
  孫安忙道:“貴妃,李節帥到了。”
  閻容似在笑,道:“都退下吧。”
  “是……”
  窸窸窣窣的響聲中,旁人都退了下去。
  過了片刻,閻容道:“坐下說吧,隔著墻,聽不清。”
  李瑕在墻邊坐下,向那小洞裏看了壹眼,只看到裙擺晃動,露出壹雙紅色鳳頭鞋以及壹點白色的羅襪。
  閻容已坐了下來,足尖並在壹起,往前伸了壹伸。
  “李節帥可看出來了?官家對我不似從前,都怨妳。”
  李瑕道:“我只請貴妃帶句話,未曾想貴妃竟讓季惜惜謊稱有孕,且還被人找到。”
  閻容笑問道:“我合該將她送到川蜀,給李節帥養著才好?”
  “事已至此。貴妃有什麽話不能讓關德遞,非要當面說?”
  “人說妳我是同黨,不多見見怎行?”閻容道,“妳再近些,賞妳個物件。”
  壹道令牌被丟到地上。
  那鳳頭鞋往前壹推,將它推到這邊來。
  “妳憑此令牌,可到宮城北面酒庫找商閣長,他可幫妳遞急信給我。”
  “謝貴妃。”李瑕將令牌收了,道:“我有個安排,可讓我繼續任蜀帥,亦保貴妃地位無憂……”
  “我先說。”
  “也好。”
  閻容道:“妳來想辦法,助我為皇後。”
  李瑕不語。
  閻容又道:“官家心意,馬上要立趙禥為太子,壹旦事定,妳我皆死。但若我能當了皇後,妳有怎樣的好處妳該知道……”
  李瑕不答反問道:“關於趙禥的情報,貴妃何時給我?”
  “三日內關德自會遞給妳。妳答應我,幫幫我,好不好?”
  “貴妃想當皇後,須與官家說才是。”
  “莫玩笑了,有幾個壞消息聽不聽?”
  “嗯?”
  “董宋臣投靠賈似道了,與謝道清成了壹夥。”
  “確定?”
  “我有察覺,妳要信我,我的直覺壹向很準。”
  李瑕點點頭,道:“此事我信,關德還可靠嗎?”
  “可靠。”閻容道:“不過,我們情況很糟……我不知要如何與妳說。”
  最後這句話,她是在咬著唇說的,帶著些為難,隔著墻也透著股妖治。
  李瑕不急著回答。
  時間不多,但閻容顯然比他急。
  “官家待我早已不似從前了,如今不過是看在趙衿的面子上留著我,仿佛成了個看孩子的奶媽子……”
  李瑕道:“但只要官家還在,瑞國公主還在,貴妃不會有事。”
  “唉。”閻容幽幽嘆了壹口氣,顯得很委屈,“妳都不知我想要什麽?”
  “我確實不了解貴妃。”李瑕淡淡道。
  “那……妳想了解麽?”閻容輕聲問了壹句。
  “不想。”李瑕徑直應道,“談接下來的計劃吧……”
  鳳頭鞋從墻洞中探出來,輕輕地,踩在李瑕的靴子上。
  “不想聽。”
  閻容的聲音很好聽,自顧自說著。
  “宮裏美人很多,我不過是其中姿色平平的壹人,官家許久許久未曾碰我,但我卻知道,他為了應付董宋臣不停送來的美人,已在用藥。非瑜該明白,要不了幾年,妳我便走投無路了。除非,我當了皇後,妳……”
  李瑕移開腳,道:“這也是我要對貴妃說的。但妳當不了皇後,官家不會同意,朝臣不會同意。”
  “非瑜,只有妳能幫我了。”
  “那便請貴妃按我的計劃來。”
  “不要,也不想聽。”
  閻容嬌哼了壹聲,卻是已將腳收了回去,她似乎已站了起來。
  “李瑕,妳惹惱本宮了,壹拍兩散罷了。”
  似嗔似笑的壹句話。
  但這壹句話之後,閻容卻是徑直走掉了。
  李瑕不以為意,並不擔心因此失去這個宮內的助力。
  閻容故意要惹得他擔憂罷了,要他壹直想著這事,惶恐不安最後失去判斷答應幫她。
  但他亦花叢裏趟了半輩子,豈又不知這種手段?
  李瑕遂喚過孫安,重新向宮外而去。
  腦子裏又想到楊太後聯合史彌遠易儲之事……
  這辦法並非不行。
  但他李瑕如今遠無當年史彌遠的權柄,根本無法鎮住朝野上下。
  差得太遠了。
  無論如何還是得回川蜀,那才是屬於自己的根基。
  何況,楊太後當年是何等手腕,閻貴妃比不了的。
  別的不說,就閻妃那妖冶的模樣,顯然沒有母儀天下的氣場。
  阻力太大了。
  壹念至此,那鳳頭鞋又浮在腦海中,李瑕亦覺腳背上有些癢意。
  他吹著夜裏的冷風,轉念想些別的東西。
  壹路回到吳山宅邸,李瑕進了書房,鋪開筆墨,先是將史俊上奏指出他不妥的政務記下來。
  再把賈似道給的那份公田法的文書放在壹旁。
  不壹會兒,有人敲門。
  “進。”
  “阿郎。”嚴雲雲進來,放下水盆,又多點了兩支蠟燭。
  “林子晚間來過壹趟。”
  “找到李墉了?”
  “沒有。”
  李瑕皺眉自語道:“他必在臨安,不在吳潛處,還能在哪?”
  嚴雲雲亦不知,只低聲匯報著林子給的情報。
  到最後,李瑕點點頭。
  “找到李墉,事情便順了,或很快便能回川蜀。妳明日轉到陶家巷,告訴李昭成我接下來的安排,此事重要,幫我盯著他們。”
  “是。”
  李瑕揉了揉額頭,回想著今夜趙昀的態度,知道已消散了這個天子大部分的戒心,上策達成,只差最後幾步了。
  再壹擡頭,卻見嚴雲雲還坐在那。
  “怎還不走?”
  “阿郎今夜想要女人?”
  “嗯?那也不會碰妳,我說過了,不與下屬有瓜葛。”
  “那為阿郎安排?府裏還有那些買來的……”
  “不用,帶不走,麻煩。”李瑕道:“妳去吧,正事要緊。”
  “是。”
  李瑕回過頭,看著嚴雲雲豐腴的背影,忽覺她遠不如閻容有韻味。
  腦中這念頭很怪,但他卻是自語了壹聲。
  “讓妳知道何謂意誌。”
  ……
  這夜李瑕夢到了許多東西,先是與賈似道在田間量地……坐在太學裏讀書,吳潛給了他壹戒尺……收拾行李想回漢中,路上卻遇到了刺殺……
  漢中的金戈鐵馬,臨安的繁華瑣碎壹點點遠去……終於,高明月出現在眼前,溫柔地照顧著他,然後,像是高明月,又像不是……
  李瑕翻身而起,轉頭壹看,天色已亮。
  臨安城在消磨人的意誌。
  他應對的方法也很簡單,就是流汗。
  “阿郎,有馬車到了府外……”
  ……
  唐安安抱著壹把古琴步入李府,穿過壹重宅院,正見到李瑕在庭院中起身,接過壹塊布擦拭著身軀。
  那樣……的身軀。
  唐安安發呆了壹會才回過神。
  再壹回頭,只見年兒還在傻看,於是拉了這小丫頭壹下。
  李瑕已披上衣服,大步走了過來。
  唐安安低下頭,將手裏的琴抱得更緊了些。
  她依舊很美,甚至更美了。
  此時心境也更復雜了,壹時全然不知如何面對這位舊識。
  “妳……”
  “屋子安排好了,妳先過去吧。”李瑕道。
  之後,他又補充了壹句。
  “妳這丫環留下,我有話要問。”
  唐安安壹楞,看了年兒壹眼,有些怛憂。
  但她又不敢不從,只好隨著仆婢往後廂走去。
  ……
  年兒擡頭看了李瑕壹眼,李瑕那眼神讓她有些羞,又因有些生分了,於是低下頭。
  之後再擡頭,再低頭。
  “見到妳還真是……蠻開心的。”她這般嘟囔了壹句,想了想,想起壹件要緊事,“對了對了,姑娘的身契,他們給妳了嗎?”
  “在屋裏,妳們的都有,壹會給妳。”
  年兒很開心,笑道:“不用不用,妳收著就好呀,妳真的好起來了。不過剛才幹嘛對姑娘那個語氣?”
  “又沒兇她。”李瑕道。
  “但是但是……好吧……那妳把年兒留下來做什麽?是不是想問我話,放心吧,姑娘壹直沒有嫁旁人,這也是多虧了妳,聽說妳在給賈相公做事,所以他們才照顧好姑娘呢。”
  “嗯?是這麽和妳們說的?”
  “嗯嗯。”年兒正盯著李瑕衣襟裏出神,聞言反應過來,用力點了點頭,“只聽到壹點點欸,說是要妳好好給賈相公做事之類的。”
  “好吧,他嘴上還要占便宜。”李瑕隨口道:“嗯?看我做什麽?”
  “又不是沒看過,那時候給妳敷藥,天天看。”
  李瑕笑了笑,也感到開心。
  他轉身向屋中走去。
  不壹會兒,年兒也跟過來,抱著行李探頭看了壹眼,褪了鞋子,踮著腳進來。
  李瑕本在找她們的身契,轉頭看去,見這丫頭長高了些,不像當年那般瘦弱,水靈嬌俏的模樣。
  “年兒多大了?”
  “嗯,十六還是十七?年兒也不知道,人販子交給媽媽的時候沒說年紀呢,妳把衣服拉好嘛,出了汗再著了涼。想去打水給妳擦汗,就是不知道水井在哪?”
  李瑕笑了笑,走到榻邊坐下。
  他本有許多話想說的,想說要納年兒為妾、放了唐安安身契之類。
  但見她嘰嘰喳喳已進入了丫環的角色,完全沒有想要妳儂我儂的樣子,他壹時也懶得開口嚇她。
  於是在榻上仰躺下來,枕著手聽著她說這三年的經歷,無非便是姑娘如何如何。
  他對唐安安不感興趣,有壹搭沒壹搭的應著,聽著年兒的聲音便覺輕松。
  到最後,年兒卻又不說話了。
  “嗯?”
  他擡頭看去,只見年兒正站在那偷偷抹眼淚。
  “怎麽了?方才還開開心心的?”
  “年兒不是個好丫環,身契在妳手上……還壹直說壹直說,沒規矩,不會做事,妳不想要我了……不知道怎麽辦,更壹直說沒完……妳不要只要姑娘、趕走年兒好不好?以前那樣罵妳、踢妳……年兒錯了……”
  李瑕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只好起身過去哄她。
  “給我抱抱可好?這三年很擔心妳。”
  年兒本來還在抽泣,聞言驚愕了壹下,行李便掉在地上。
  “啊?”
  李瑕已把她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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