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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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二百三十八章 蟲蠹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8

  “嘭!”
  隨著壹聲重響,太原城門被重重關上。
  郝天挺臉色冷峻地轉過身,接連下了壹道道命令。
  他其實是很重視唐軍的威脅的,早就說要完全封閉太原城。但阿合馬壹直反對,稱要運送錢谷到燕京。
  兩人想法的差別在於,郝天挺更在乎太原要守住,而阿合馬更在乎盡早把錢谷運走。
  因為只要把錢谷運走,哪怕戰事不順,阿合馬也可以說跑就跑。
  原話是“不必在意壹城壹地的得失,只要不給李瑕錢谷與人口,他攻下的城池越多,他的兵力就越不足,負擔就越重。”
  好在,阿合馬終於遇刺了。
  郝天挺有時候都懷疑此事是不是自己幹的。
  城中壹座座倉庫被封鎖起來,原本被召集來運糧的民夫們全被郝天挺接管,用來增築太原城的防禦。
  世侯與理財大臣的不同,在這壹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呼。”
  安排過這壹切,看著民夫們有序地在城頭上布置防禦工事了,郝天挺長舒壹口氣,道:“半年來,我今日才稍稍心安了些啊。”
  “七郎。”郝天澤道:“妳是不是太小心了,畢竟消息傳來,連移相哥大王都說李瑕已經退兵了。”
  “等移相哥大王攻下了保州再說吧。”
  “妳啊,謹慎。”
  “小心駛得萬年船。”郝天挺道:“五哥,有件事我想交給妳。”
  “什麽?”
  郝天挺拉著郝天澤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道:“我之前壹直就有懷疑,如今出了阿合馬遇刺壹案,我更加確信了……”
  他緩了緩,試著壓住了語氣裏的忌憚之意。
  “郝天益回來了。”
  “什麽?”郝天澤大驚,道:“他還敢回來?”
  郝家與張家不同,張五郎降唐可謂是張家腳踏兩只船,這次張五郎回來那是光宗耀祖。而郝家的老大郝天益當時可是差點被幾個兄弟們害死。
  “他這次回來,是想要我們兄弟幾個的命。”郝天挺低聲道:“記得三哥的死嗎?軍情司的刺客做的,安知下壹個是阿合馬,還是妳我?”
  “七郎,他不仁,就休怪我們不義了,殺了他?”
  “他必然在聯絡舊部。”郝天挺道:“五哥去找到他。”
  “好。”
  “還有,今日城中出了這麽大的事,必然有軍情司的人急著出城,可惜我來得晚了些。妳派人查壹查,可以從此處追查郝天益。”
  “妳呢?”
  郝天挺嘆息道:“我還得去與那些色目人周旋。”
  ……
  “郝大帥來了。”
  “有些軍務,才得處理完就馬上過來了,財相怎麽樣了?”
  “我也才剛到。”桑哥笑著擡起了手,道:“壹起進去吧?”
  郝天挺不由問道:“是我招待不周了,尚書方才去了何處?”
  “在城裏四處看了看,財相不愧是能臣,征收了這麽多的錢谷……比我來之前預想中的還要多得多。”
  隨著最後這句有點深意的話,桑哥苦笑著搖了搖頭。
  郝天挺若有所思。
  二人便這般進了阿合馬休息的院落,還稍等了壹會兒,才見有大夫出來,壹邊拎著藥箱,壹邊紛紛搖頭。
  “情形不妙啊不妙。”
  “若再偏那麽壹小寸可就壞了。”
  “可謂是死裏逃生……”
  郝天挺側目看著這些大夫離開,方才與桑哥壹道進屋。
  屋中有壹股濃重的藥味,阿合馬正躺在床上,奄奄壹息的模樣。
  “財相,這……”
  桑哥上前,痛心疾首。
  阿合馬竟不顧傷重,喃喃道:“國事……危急……交給……妳……妳……”
  “財相,還是少說兩句吧。”亦都馬丁上前勸了,又向桑哥道:“財相重傷,好在桑哥尚書來了,那不如山西錢谷轉運之事便交給桑哥尚書?”
  桑哥不由面露難色,推拒了兩下,沒能推拒掉,只好應下。
  阿合馬這個情況,他與郝天挺也不便繼續待著,很快便退了出來。
  出來之後,桑哥左右為難,終於還是開口問道:“郝大帥,我聽說,運錢谷北上的民夫都被妳征召了?”
  郝天挺原本彬彬有禮,以待客的態度面對桑哥,在這壹瞬間周身氣勢就變了,眼神冷峻起來。
  “戰事在即,這也是出於無奈。”
  “可是……”
  “桑哥尚書,壹路遠來辛苦,早些歇著吧。”郝天挺淡淡說著,邁步便走。
  本來大家利益無涉,還能客氣。壹旦有了利益沖突,強龍也壓不過地頭蛇。
  桑哥獨自站在那裏,愈發苦笑。
  許多事,他也已想明白了,這是被人壓了壹個下馬威了。
  他喃喃道:“阿合馬啊,大汗可沒想懲治妳,只要妳拿出壹點贓款來……”
  ……
  “財相,郝天挺拋下桑哥自己走了。”
  亦都馬丁湊到阿合馬面前,這般說了壹句。
  “果然。”阿合馬問道:“把所有帳冊、信印、文書都收起來了?”
  “都收了,就在財相的床底下,桑哥再有本事,在這山西地界,不會有壹個人聽他的。”
  “那就好。”
  阿合馬笑了壹下。
  他其實很清楚,大汗只派了桑哥來,便沒有處置他的意思。
  但桑哥這趟來是想從阿合馬身上掏點錢,阿合馬是知道的,他不願意,覺得很難受。
  他是察必的陪嫁奴隸,至於成為奴隸之前的日子他記得不多了,只知道自己的部落戰敗了,他成了戰利品,後來,被人用壹條羊換走了。
  再長大壹點,有人用五吊錢買走了他,他便記得自己值五吊錢。
  到現在,他擁有的遠遠不止這個數了,他的錢多到子孫數代都花不完,可他就是不想花掉,只想看著它越來越多。
  就是忽必烈想讓他掏錢,他也不願意。他自覺已經為忽必烈賺了足夠多的錢。
  因此,阿合馬親自策劃了這場刺殺。
  他要讓桑哥這個新得寵的理財大臣在山西狠狠栽壹個大跟頭,讓忽必烈知道桑哥不足以替代他阿合馬。
  “不過,有壹點不好。”亦都馬丁又道:“郝天挺封了好幾個倉庫,好像是想趁機補他的軍需。”
  “什麽?!”阿合馬道:“那些是要給大汗的錢谷,沒有我的允許,他怎麽敢擅自動。”
  “現在他正好找到了借口,可以說戰事緊急,財相又重傷不能說話,直接調用了錢糧,回頭推給桑哥。”
  “戰事緊急個屁,移相哥大王都說,李瑕已經退兵了!”
  阿合馬思來想去,終究是不甘辛苦征收來的錢糧被郝天挺用來做無意義的防禦,又吩咐道:“妳去警告郝天挺,這批錢糧是大汗要的。每天都跟著他,盯住了……”
  ……
  其後幾日,阿合馬雖然還在裝病,卻壹直盯著太原城中的同僚們。
  桑哥確實是狠狠栽了壹個跟頭,孤家寡人待在太原什麽都做不了,眼看運送糧草到燕京的時間越來越近,焦急得團團亂轉。
  而郝天挺顯然有動城中糧草的心思,暫時全憑亦都馬丁盯著。
  阿合馬遂開始考慮差不多要收場了。
  “財相,桑哥來求見了。”
  阿合馬壹聽便知桑哥是來服軟的,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桑哥進了屋中,卻是看了亦都馬丁壹眼,欲言又止。
  阿合馬遂以眼神讓亦都馬丁出去,之後便躺在那,開始了閉目養神。
  “財相,這些天,想必妳的傷勢已經好轉了許多吧?”桑哥問道。
  “嗯。”
  “我出發之時,大汗壹直與我說,妳是可敦的部落裏的人,他壹直非常信任妳,只是總有人暗地裏說妳貪了軍需,讓我看看帳本查清楚,好給妳壹個清白,也讓那些人閉嘴。”
  阿合馬不答,仿佛傷勢還很重。
  桑哥接著道:“我到了太原壹看,妳果然是我敬重的財相,並沒有任何貪墨的舉動。”
  阿合馬終於睜開了眼,緩緩點了點頭。
  桑哥卻又道:“我就奇怪,那些流言到底是怎麽傳出來的呢?財相如此清廉為什麽還會有人指責?這幾日我查來查去,查清楚了。”
  稍稍停頓了片刻,在阿合馬的怒氣湧起之前,桑哥拋出了壹個人名。
  “亦都馬丁。原來都是亦都馬丁背著妳,吞了數不清的財賦。將他的枉法之舉上報大汗,就能洗清財相妳的嫌疑……”
  阿合馬依舊不悅。
  他懂桑哥的意思,但並不打算拋棄壹直追隨自己的亦都馬丁,去接納桑哥。
  然而,桑哥已遞上了壹份帳目。
  “這是我查出來的亦都馬丁侵吞的數目,我保證完全屬實,請財相過目。”
  阿合馬勉強睜開病眼掃了壹眼,表情不由僵住。
  他壹直知道亦都馬丁貪婪,但沒想到能貪這麽多。
  “財相。”桑哥換上了討好的笑容,跪坐在阿合馬的榻邊,顯得很虔誠,“亦都馬丁做得過了,我和他不壹樣,我比他聰明,不像他這麽貪,我也希望以後能向妳學習。”
  他們這些人,說話壹向都很直接,話到這裏,桑哥幹脆明說了。
  “處置了亦都馬丁,讓他把財產都交出來,對妳、對我都好,陛下也高興,多好。”
  “……”
  阿合馬笑了。
  他覺得桑哥很聰明,巧妙地破解了他的考驗。
  ……
  桑哥的聰明,讓太原城中的壹場風波就這般過去。
  郝天挺還在思考著如何借機完全掌握太原城的防事,阿合馬、桑哥已經同氣連枝地站在了他立場的對面。
  “郝大帥,這些民夫是財相征召的,為的是運送錢谷到燕京給陛下的。妳扣留他們,擔得起嗎?”
  “這些都是山西的民夫。”
  “但不是妳的。”桑哥淡淡譏諷了壹句。
  他就站在阿合馬的身前。
  而阿合馬已經包紮了傷口,帶傷坐在了椅子上,壹幅忠勤為國的模樣。
  郝天挺明白這句話裏的威脅之意,語氣壹軟,應道:“我只是因為財相遇刺之事擔心唐軍是否想要偷襲太原,萬壹太原有失,丟了這批錢谷,反而誤了陛下大事。”
  他不過是找個借口,心裏已很清楚,阿合馬遇刺根本就是其自己策劃的。
  “唐軍?”桑哥道:“移相哥送來的消息看了嗎?唐軍已經退兵了,便說劉元禮,被重重高山與險隘卡著,能攻到太原嗎?”
  郝天挺無話反駁。
  之前局勢更危急時阿合馬還在不停往燕京運錢谷,現在局勢確實緩和了,他根本沒有理由反對。
  這日只是在離開阿合馬的住處時,郝天挺重重啐了壹口,才有話說出來。
  “呵,這才立國幾年,壹群蟲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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